光若听言静置了一会儿,末了愤懑地离开,周围的树木在顷刻倒地。
而银发男子随意地舒眉,微笑拉伸在嘴角。
“哦,乱菊。”
不过如此,再多感动也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金发女子的眉间依旧缠结。“你究竟……”
这一声疑问因为多年未得的回答而轻不可闻。其实并不奢求他的解释,只是心中执念着某种感觉,希望从他言语中得到哪怕一丝也好的回应。
但市丸银越过她。
终是到如此地步也不曾留给她一个回身的印象吗?
“你会知道的。”
男子优雅的关东腔在恰好的短句间稍稍顿挫。
你会知道的。
金发女子转过目光,看到云朵浓墨般沉下颜色。
“原三番队队长其实一直是王族的特使。王族在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叛犯蓝染忽右介的举动,所以从一开始就派下他潜伏监视了。现在风波过去,那位大人也当是要回王族了。”
会知道的。
但即使知道了,也只不过是无法挽留的事实。
乱菊走到三番对角落的晚亭,在不知味回忆了几日前的事后,没有缓和表情。
她应当能猜出这样的结果的。
那个黑发女孩是为了兄长之死而不顾性命,那么他,总也会有理由去甘心被人误解为叛徒。
栀子花的香味越来越淡,斑驳下记忆中少年的剪影。
“乱菊?”
是那样淡而不真切的人,银发男子从一片白色花草间踏步走来。
乱菊看到市丸银的发在阳光下莹莹闪动,觉得时间在耳边呼啸而过,穿越了无数尸魂界的日夜,最终停留在初始的那一日。
他说:“跟我走吧。”少年的微笑在灰暗的年华中溢出光芒。
于是她点点头,认定这将是她今生的起点。
跟着他便好,不曾祈求一个回眸。
“那么,将回王族了吧。”亭下,金发女子努力调整自己嘴角的弧度,不愿让人发觉眼神的失措。
市丸银意料之外地停顿了一下。“不,乱菊。”他转而微笑,似乎回到最初少年式的神采。“是神,是回到神那里去。”
乱菊明显不解地闪动着眼神,然后沉默下来。
“那么,救了我,也是神的安排吧。”
林间叶片吹动,传来扰人心神的声音。
银发男子听言蓦然想起最初的时日。
禾说:“银,少惹麻烦。既然是潜伏,多余的事不要做。”
是的,救人,说“跟我走”,如此多余的事最终会成负担——但却还是做了。
“不是的,乱菊。”市丸银出口,发现连年的微笑已将自己本应早向她表达的感情湮没。
而极远处,四番队突然爆发出十分急迫的警戒气氛。
“不行,第十七根灵栓呃断了!”
“快去找卯之花队长!”
银发男子看到乱菊表情上的紧张,快步走至她身前。
“青井林桑若不会死,因为神答应了他。”
“什么?”
金发女子抬头,看到男子红色如宝石般的眼眸。
“等我,乱菊,等我100年。”他轻轻在她耳畔言语,终于在最后的日子将心中暗藏的东西倾泻开来。“如果100年后我依旧无法回来,就……忘了我吧。”
一直无法给她停下的脚步与深切的凝视。因为害怕终有一日要离别,不曾给她过多的希望。但已经无法一滴不漏地收回几百年前就延伸开来的心情了,它们早已弥漫于他身心的每一处,一辗转,是不忍而留念的苦楚。
所以,感情到底是累赘的东西,累赘到,他一提及,便不愿放下。
等待与忘记,我能给你的承诺只有如此。
市丸银抬头,在绿草间的光芒中,似乎见到当年的少年与少女。
“你叫什么?”
“银。”
“银?好奇怪的名字。”
……
“哦,来了?”
偏僻的瀞灵庭角落,笑容凉薄的男子一拍手,直起身来。
“这样真的可以?”
禾如此提问,让走来的银发男子弯上眼睛。
“您说什么?”
“骗那个女人你100年后会回来。”
市丸银听言笑容不变:“不,我没有骗她。”
一瞬间,气氛开始压迫。禾记得当年那个银发少年对他说的话。
“既然你是神,就应该能让我看到最高处眺望的景致吧。”
当时,他以为就此找到可以继承他位置的人。
怎么,现在因为某些不必要的无用东西而推翻以前跟随神的想法了吗?
禾念此,凉薄的笑容渐渐浮现。
他突然执念起久远到不可计数的年代,久远到连自己也不过是一介无所为的少年,刚继承由上一代神遗留下来的位置,天真地以为众神间关于掠夺与贪婪的游戏规则可以终止。
直到那一天,他被另一个神抢去几乎全部空间,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原本属于他的空间中的人尽数焚杀。
“反正空间太多,我也管不来。把这些碎渣做成王键不最干脆利落?”
“做王键?!无用的魂魄到处是,你杀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哦?这倒也是。不过这些空间已经不是你的了,管你什么事?”
贪婪,并不是一人想让它停止便能由他自身改变后一点点从这世界消失的。
从那之后,他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大举进犯,终在一日将那个昔日焚灭自己空间的时空管理者杀死。
处的位置越高便越能见到世事最深的丑陋,而强大的力量却注定了你将独自背负它们,无声地行走。
即使有苦衷,也只能扯出凉薄的笑用看似自私的举动伪装。
这一条缓慢而刺痛的路寂寞冰冷,因而他才会看到当年将位置交给他的上一代神,在泯灭躯体时用解脱的笑容消失。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接替他脱离“神”这一复杂字眼的人,怎么能够放过他?
禾放下思绪,开始挑眉微笑。
“走吧,回神殿。”他划开空间示意市丸银跟上。
夏季的空气在沉淀下烦闷后于凉秋变得舒爽起来。
起风了,一片桑树林中,不断摩搓起叶与叶的杂音。
桑若用手抚在树皮上,浅浅呼吸慢慢沉静下来,她闭上眼睛,似乎仔细辨别着林间的声响。
手间、颈间、腕间依旧缠有聚集灵子之用的特殊绷带,但还是活了下来。几乎昏迷了整整一季依旧在末端睁开眼睛,再次见到其实自己一直执念的世界。
她开始微笑,用始料未及般对生的狂喜刺痛做出表情。
当白哉与光若进入虚夜宫见到黑发女孩时,他们都觉得女孩透明的躯体与鲜红的血液将一切毁灭。但随后不曾想到的浦原喜助的到来却又让她的生多了一分可能。
“禾说制成王键利用的并不是你作为青井林家的体质。”
“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并不想过问什么,只不过禾这么说倒让我想到也许利用你灵子构造的特点制成王键——所以带了点灵子凝聚剂,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身体渐好的某日与浦原喜助有见过面。
对方明显有试探以意味的发话没让桑若松口,但从他言语中却略略构画出了那位神令人费解的举动,
桑若想到昔日禾提及她的将死时次次并不沉重的表情,疑惑今日她依旧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他实在没有必要间接地使她存活于世,这难道不奇怪吗,或者仅仅出于他作为神的怜悯和仁慈。
怜悯?
黑发女孩轻轻松动眉眼,放下思绪。
不远处,有死霸装与白色法披间的摩擦声传递过来,她闻到桔梗的香味,不由得睁开眼睛。
如果那些事情终有一天会如烟岚般消失,就趁现在抓住吧。
朽木白哉看到桑若的白色和服,缓缓向她走来。
一直踏过岁月,却从来不曾给对方留下稍稍热切的言语与浓重的笑意。藏在记忆中谎称并不刻意念想的时光终究蒸腾出清丽的流光。
是黄昏或许有夕阳的日子。少男少女无意地遇见,用幼稚的话语辩说责任以及幸福,末了,世俗般离别,长久没有交集——不知道那日的阳光碎下美丽的亮片,依附在眼角,无法擦灭。
桑若见到白哉脸部轮廓的清晰,想起他少年时的眉眼。
其实是这个人的身影与话语,不管多么浅淡,一直伴随她越过如此多的岁月。
无论是浓墨重彩的时光还是素淡静默的年华,一直有他也许几乎模糊不见但却确实存在的倒影。
她抬头,听到清冽男子的声音。
“要在桑树荫的左侧默念喜欢的人的名字,他就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朽木白哉低沉清冷的语调慢慢转为清透的秋风。“你,该是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默念的名字。
黑发女孩扬了扬嘴角,听到白哉声音中不自主柔和期翼的起伏,浅浅呼吸。
“嗯,想好了。”
“……”
“是你。”
樱花终于开到繁复,结成了美好的华路。
桑若感觉唇间柔软的温暖,仔细辨认白哉眼眸中的自己。但渐渐,也就将手环住男子的颈,闭上眼睛。
你终于叫醒了我。
流水夹带时间不曾消停,但永恒时刻却是亘古。
这是最好的结束吗?
穷极天端的大殿上,深黑发色男子的身影清俊孤寂。
“那么这应当是你要的结局了,青井林雅若。”
听到身后来人的话,男子转身,露出一张本就离世的人的脸。
“禾大人。”青井林雅若行礼,看着笑容凉薄的男子走来,身后尾随市丸银。
青井林桑若不会死,因为神答应了他。
市丸银似是随意地扫目四周,知道几十年前禾与雅若的约定。
尸魂界的记载中本应该如此写就:七番队青井林光若队长于蓝染忽右介叛变日不敌叛犯,殉职。九番队青井林桑若队长于歼灭蓝染忽右介日只身潜入敌方,殉职。
于是,便出现了后来的发展。
“和你做个约定如何,青井林雅若。替我做事,保住你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