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传说醒来时,狐川子正独自坐着发愣。他虽是落木四帐前的一员年轻勇将,但由于不喜言辞,加上本与武备营无直接关联,所以留在武备营后他多半时间是在独处中度过,期间只有落木四特意为战传说安排的两名郎中偶尔入帐,为战传说察看伤势。就在片刻之前,狐川子听两名郎中带来消息说前方大军已对坐忘城发动了第一轮攻袭,但结果是无功而返,有三百余名卜城战士亡于阵前,伤者更多。两名郎中还告诉狐川子:战传说的伤势奇特,但他的清醒与恢复只是时间迟早问题而已。由于前方已有数百卜城战士受伤,他们当中的一人必须离开武备营前往大营。
狐川子乃卜城有名悍将,以勇不畏死著称,若在往日,与坐忘城决战时他必是冲杀于前,驰骋沙场,但今日却只能在后方旁观,爱莫能助,难免心神不定,尤其是听说初次攻城受挫后,他更是坐立难安。
先前他之所以向城主落木四主动请缨守护战传说,是因为对战传说的武道修为倾慕不已,有心与这年轻高手相识,此刻倒有些后悔了。
战传说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帐篷内,而与自己同处其间的则是一个三旬左右的陌生男子,不由有些疑惑,静下心来努力回忆,以往的经历渐渐地浮上心头。
“大概我是在卜城的营中吧?”战传说终于对自己的处境有所明白了。
见狐川子怔怔出神,战传说清咳一声,以示提醒。
狐川子听见了声响,回过神来,转身见战传说已睁开双眼,虽然眉目间略显疲惫,但看得出其神志已完全恢复,不由喜出望外!他的欣喜除了因为战传说化险为夷这件事本身之外,还因为想到战传说的身体恢复后,他便可以奔赴最前线,投身于惊心动魄的争战中。
战传说自是不知狐川子的心理,见这模样粗犷之人如此欣喜,倒有些感动。
狐川子双手互搓,嗡声嗡气地道:“你醒了,醒了就好……”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却又不愿让战传说看出自己拙于言辞,便接着道:“在下是卜城千士长狐川子,奉城主之命留在武备营陪着英雄。”
战传说试着运了运内力,见无大碍,便一边慢慢地将上身支起,一边道:“狐大哥说笑了,我哪是什么英雄?对了,落城主他们都已不在此地?”
虽然狐川子并没有直接言及落木四及卜城大军的去向,但战传说仍是由狐川子的话中推测出自己及狐川子与卜城主力并不在一起。
狐川子对战传说毫无防备之心,见其问话,便以实相告道:“城主率领主力已直抵坐忘城前。”
战传说心中为之略略一紧,但很快他就想到单问与卜城快马营原统领乌代的那番交谈,由他们的对话以及后来千岛盟大盟司的表现来看,卜城此时兵发坐忘城的确只有万余人马,既然如此,坐忘城的局势就不会如原先所想象的那么恶劣。思及此处,他的心又渐渐放下。
“在下去请郎中过来,失陪片刻。”狐川子有些放心不下,他希望战传说所受之伤一下子便痊愈。
“不必了。”战传说忙阻止道,他看出狐川子是性情耿直之人,便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些情况,若是惊动了其他人,恐怕就难以如愿了。他接着道:“我已无碍。”
狐川子见战传说看上去的确无碍,也不再坚持,他思索着该如何向城主落木四禀明此事,然后再向城主请求赴阵前作战。
他是一个耿直粗豪之人,但并非鲁莽无礼,以尊敬的口吻问道:“英雄力挫大盟司,狐川子十分佩服,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战传说迟疑了一下,方缓缓地道:“在下战传说,‘英雄’二字,实不敢当,望狐兄莫再如此称呼。”
狐川子见他说自己名字时显得格外的郑重其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肯说出,不由有些诧异,心中默默地将“战传说”三字重复了几遍,心想这名字倒有些耳熟,难道的确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名字?
狐川子忽地心中一动,顿有所悟,不由“啊……”地一声低呼,以惊讶而复杂的目光望着战传说,一时却不说话。
由狐川子的表情变化,战传说猜出了他的大致心理,笑了笑,很认真地道:“狐兄是否想问此战传说是否就是被不二法门追杀的战传说?”
这样的问题让人有些难以回答,但狐川子却没有再犹豫,点了点头。
“不错,在下就是曾被不二法门追杀的战传说,也是乐土传闻中已死在一个叫陈籍的年轻人剑下的战传说。只是,恐怕没有几人知道,所谓的陈籍,其真实的身份就是战传说!”
对于局外人来说,他的这一番话显然太不可思议,太不合逻辑了,既然说“陈籍”就是战传说,那么战传说又岂能自己杀了自己?
而此事还牵涉到不二法门,其中的曲折关节,恐怕更是错综复杂。
饶是狐川子绞尽脑汁,也是难以洞悉所有的真相。
但他心头之震愕是可想而知的,战传说被不二法门追杀的事早已传遍整个乐土,关于战传说的种种说法沸沸扬扬,不一而足,狐川子亦有所闻。在没有见到战传说之前,狐川子想象中的战传说决不会是如此形象。事实上,战传说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颇为让人意外了。
战传说在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自己内心也经历了一番矛盾。而最终促使他下决心不再对他人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灵使已亲口承认冒充“战传说”者是他的亲生儿子。
事情既然已大有眉目,战传说相信离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日也已不远。
而成功力拒千岛盟大盟司这等世间罕见的有数高手,亦让战传说平添了不少自信。
与其继续“陈籍”之虚名苟存于世间,等将来再澄清自己的谎言,倒不如从今日起便光明正大地以真正的自我面对世间。
狐川子的反应,当然在战传说的预料之中。
但狐川子纵有满腹疑虑,却没有追问更多,而是道:“原来是战英雄。”听得出他言辞恳切,并无半点做作。
战传说下了床,觉得除了全身因为包扎了太多处伤口而有些不自在外,倒没有更多不适,不觉有些欣喜。
狐川子见战传说重伤之后恢复得这么快,既意外又佩服。
这时,帐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后有人掀帘而入,却是单问,难怪可以在武备营中出入自由,连进入战传说、狐川子的帐内也不用让人先入内禀告。
单问入帐后,见战传说竟已下了床,而且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不由大为惊讶!略略怔神之余,忙拱手笑道:“少英雄禀质过人,真乃神人!这么快就已无恙,实是可喜可贺!”
战传说对单问颇有好感,对其体恤部属的举止十分佩服,因此也有些欣喜地道:“多亏诸位照顾周全。”
狐川子向单问道:“单尉,少英雄是当年在龙灵关力战千异的战曲战前辈之子。”
单问在卜城地位举足轻重,仅在落木四、左知己之下,鉴于战传说的特殊身份,决非小事,故狐川子要将此事及时告之单问,倒不是搬弄口舌。单问乃卜城的智囊,狐川子相信单问一定会妥善对待此事的。
听完狐川子的话,单问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异常,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热情而自然:“当年战前辈力战千异,将成千古佳话,今日战英雄义拒大盟司,与令尊相比亦不遑多让!”
仿佛他从来不知道有不二法门追杀战传说一事。
战传说不由暗暗佩服单问的涵养!
狐川子见单问并未因为知道此事而改变态度,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单问接着道:“眼下我等皆奔波于战事,多有怠慢,待战事平息凯旋返回卜城之日,务必请战英雄赏脸前往卜城一行,以让我卜城对战英雄相助之恩略表谢意!”
战传说试探着道:“单兄自信卜城将很快就能取胜?据我所知,坐忘城战士数万,而卜城围城人马仅万余,又不占地利,何以能如此自信?”
单问想到战传说在晕迷前曾说过“战传说”三字,再联系方才他所说的话,隐隐感到战传说与坐忘城有着某种渊源。
于是单问道:“卜城不占地利,却拥有人和,师出有名。虽然仅有万余人马兵临坐忘城下,但在卜城身后,却拥有整个乐土的坚强后盾!”
战传说道:“单兄说师出有名,在下倒想听一听,以何为名?”
“讨伐叛臣逆贼!”单问的回答毫不犹豫,显得斩钉截铁,成竹在胸。
战传说心头却有些愤然不平之气油然而生,他沉声道:“如此说来,是殒惊天有负冥皇,还是坐忘城万民对冥皇不够忠诚?”
单问何等人物,由战传说神情言语的微妙变化,已断定他是坐忘城之人,至少,在卜城与坐忘城之间,他偏向于坐忘城。
单问不由有些失落。
他的失落并不仅仅因为战传说的修为如此可怕,坐忘城若能得战传说之助将是如虎添翼,更重要的是他想到将要与战传说成为敌对的双方,这是他所不愿面对但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尤其是想到战传说明知卜城是为进攻坐忘城而来,却仍能出手相助,足见他的深明大义,在面对千岛盟大盟司这种乐土共同的敌人时,能够抛开两城之间的怨仇,这更让单问对战传说心生敬佩之情。
而且,战传说有意无意中将自己的倾向流露出来,让单问断定他是一个豁达而非工于心计之人,这也平添了单问对战传说的好感。
所以,单问想委婉避过与战传说的言语对抗:“单某身轻言微,许多事宜未必知晓得全面,只知身为臣子,报效君恩,奉令行事乃分内之事。”
战传说察觉出单问是在有意回避,不由有些气恼,但对方一直恭逊有礼,自己也不宜穷加追问,略一转念,道:“不知落城主现在何处?在下想与他一见。”
他的这一要求倒出乎单问的意料之外,但单问仍是应对从容:“怎能劳战公子奔走?战公子只管在此歇息,明日我家城主自会来此与你一叙。”
战传说也算帮了卜城的一个大忙,对说动落木四来此与之相见,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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