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室换衣服,苏茉在处面等她,那名侍应生正是那天给魏光雄引路的男生,名叫高秋,十九岁,人很机灵,也很会察言观色,他走到苏茉身边恭敬的说:“苏姐,洪爷已经派好了车,让我送牡丹姐回去。”
苏茉微不可见神色一黯,正在这时心萍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退去一身妖娆的红纱后换上一身白色短袖旗袍,蓝丝滚边的一字襟,再加上她随意束起的马尾,衬出她出水芙蓉般的淡雅气质和一股说不出来的明媚的活泼,让高秋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茉拉着心萍的手,温柔的嘱咐道:“你一个人在家早些睡,明天不用早起,到时我会让车去接你,我们一起吃午饭。”
心萍点点头,她看得到苏茉眼里的颓然,她知道洪爷决不是苏茉爱着的男人。
她没再说什么,对着苏茉浅浅一笑,然后跟着高秋从后台直接出了后门,坐上早已停在那里汽车,一个人回“家”。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高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沉默着不说一句话的心萍,大着胆子说:“牡丹姐,你今天表演真是太绝了,我敢打赌,你明天准上各大报纸的头条,你没见今天场下好多洋人都看傻了眼。”
心萍莞尔一笑,并不作声,突然之间,司机小王猛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徒然停住,出于惯性,心萍的头一下子撞在了高秋的椅背上,高秋和小王同时迅速的下了车,高秋打开车门紧张的扶起心萍,声音有些哆嗦的问:“牡丹姐你没事吧?”如果她出些什么意外的话别说苏姐恐怕洪爷都能将他千刀万剐喽。
“我没事!”心萍揉着阵阵发疼的额头轻声说。
“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呢,没长眼睛啊!”司机小王气极的骂人声传来。
心萍欲下车去看个究竟,高秋却拦住了她,“你别下来,是一个疯女人,刚才不知道躲路差点让咱们撞了,没事,我们一会儿就走。”
第七章
(情深)潋滟牡丹… 第七章心萍坐在车里,模糊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呢喃声:“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为什么不让我死——”
司机小王嘲讽的骂道:“你就算想死也不能给我们找晦气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车!”
那女子仍旧瘫在地上不动,精神萎靡着,心萍听着车外那女子绝望的呢喃,心里涌起疑惑,于是不顾高秋的阻拦下了车,走到车前,她看到一个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不堪的年轻女子正瘫坐在冰凉的路上,车前的大灯为她镀上一层明亮悲凉的光晕,虽看不甚清她的容貌却让心萍心里不免一阵酸涩,走到那女子身边蹲下身来抚着她瘦弱的肩膀问她:“你没事吧,有没有碰着,我们带你去医院好吗?”
小王气愤的插嘴道:“我根本没撞到她,她就是想讹钱,我们不用理她!”
高秋也在一旁道:“牡丹姐,我们快走吧,我看她根本没有受伤,如果你再不走,万一出了差子的话我和小王的小命都会保不住的。”
这时那名女子突然站起了身子欲离开他们,因动作过于突然遂将心萍甩倒在了地上,高秋一见连忙上前将心萍搀扶起来,他双手扶着心萍的胳膊,对着小王识了个眼色,小王会意的随即走过来与他一起驾着心萍往车里拖去,他们宁愿让心萍骂他们是坏人,也不愿担着风险在这上海滩无原无故的对一个陌生女人行好心。
心萍被他们一左一右驾着拖向车里,她恼怒的转过头,却看到那女子孱弱的身躯摇晃两下便重重的晕倒在了地上,她声音严厉的叫道:“你们再不放开我,明天我就告诉苏姐你们非礼我!”
二人一听此言吓得同时放开了她,心萍急忙跑回那女子身边,她已经昏迷不醒,她试着喊了她两声却没有回应,紧闭的双眼、苍白面容,让心萍有些慌乱,她对着高秋他们喊道:“还不快救人,快送她去医院!”
小王和高秋也许是被刚才心萍的话吓着了,愣在原地没动,心萍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叫道:“快点救人啊!”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将那名女子搀进了车里,可是高秋又给小王识了个眼神,于是车子开出没多远便在一家小型的私人诊所前停下,他们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个女人再将红牡丹送回家,他们就功德圆满了。
高秋下了车大力的敲着诊所的门喊道:“有人没有,快出来救人!”从门上方的玻璃可以看出诊所内本来还亮着灯,可被高秋一叫反而熄灭了,高秋一看灯灭了恼怒的再次拍门道,“快点给我把门开开,耽误了救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可是里面仍然没有动静,心萍下了车,嗔怪的瞪了一眼高秋,推开他,然后自己轻轻叩响了门,声音轻柔而真诚的恳请道:“大夫,我姐姐刚才晕倒了,请您开开门快救救她吧,我们一定会多付诊金的。”
少顷,里面的灯再次亮了,开门的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矮矮胖胖却动作娴熟的为那女子听完诊以后他眉头紧锁的对心萍的说:“你姐姐最近饮食可正常?”心萍被他这么一问不知如何回答,她从何能得知她饮食是否正常?
高秋在一旁不耐烦的叫:“你直接说她到底怎么样了,哪那么多废话。”
中年大夫警惕的望高秋一眼转而对心萍继续说:“你姐姐严重的营养不良,还有些贫血,如果不好好调养的话会对肚子里的胎儿很不好。”
她怀孕了!可是为什么还要寻死呢?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萍望着诊床上的女子心里疑惑的思忖着,随后对大夫说:“我姐夫在外地做生意,姐姐担心他所以每天茶饭不思,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中年大夫看了一眼心萍又看了一眼高秋和小王,虽然不太相信诊床上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是心萍口中的姐姐,但眼里的不安还是渐渐退了下去,他说:“你姐姐怀有身孕,就不用开药了,只要为她多买些补品补补身子就可以了。”
心萍低头听完医嘱,然后走到高秋身边小声的说:“借我一块大洋。”
高秋愣了一下,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仅有的一枚大洋交给她,这可是他今天收到的做侍应生以来面额最大的一次小费,他能毫不犹豫的交给心萍,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刚才说了一个借字,更不是希望她能还,只是他从她的话读到了她对自己的尊重。
将那枚大洋交给了大夫,心萍让小王将那女子抱了起来,他们谢了大夫走出了诊所,然后重新回到车上,高秋问:“现在怎么办?我们又不知道她住哪。”
心萍对小王说:“我们往回走,说不定她的家人正在找她呢。”
果然,车子往回走了不到几百米,便听见前方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对男女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却听不清他们叫的什么名字,小王放低了车速在他们身边停下,自己下了车问他们:“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年轻女人?”
那名中年男子双目通红的连连点头,声音颤抖而激动的回答:“是是,我们的女儿刚才从家里跑了出来,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请问先生您有没有见过她?”
高秋也下了车,将后车门打开,指着车里仍旧昏迷的女子说:“你们看她是不是你们的女儿。”
那名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探进头去,面部肌肉抖动了几下,这是他的女儿,他试着唤了声:“可云,可云,醒醒——”
当心萍听到这个名字时全身在一刹那像结了冰了似的愣在那儿,原来这个女子竟是可云,那这对夫妇岂不就是李副官和李嫂,从她成为心萍之后便一直在房里养病,并没机会见到过他们,所以才会不认得,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在东北的吗?难道是同名?
她记得他们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才从东北随陆振华来到上海的,可现在离九一八还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难道是哪里出现了偏差,或是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某些剧情?
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李副官他们会认出自己吗,如果认出来了她要怎么办。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装作不认识他们?如果他是李副官的话,在知道司令的女儿成了歌女之后一定会反对的,甚至还会带她走,可是那样一来,岂不是连累了他们。
李副官从车里退出身子对着高秋与小王感激的说:“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女儿,我李正德日后一会定报答二位先生的!”
高秋被李副官感激的话说的有些赧然,于是有眼色的帮着李副官把可云从车里抱了下来,李副官抱着可云恭敬的站在车外与李嫂对着车里的心萍鞠了一个躬,他说:“谢谢这位小姐救了我女儿,您菩萨心肠,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李副官一心扑到可云身上,再加上他明白车里的小姐一定身份高贵,所以也不敢冒犯的去看她的长相,这才没认出来心萍,要知道陆家的孩子个个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心萍有些无措,幸好他没认出自己来,最后她柔声对着车外的李嫂说:“这位姐姐怀了小宝宝,你们要让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好好照顾她。”
隔着车窗看到李副官夫妇一脸震惊的表情心萍才意识到他们并不知情,刚想开口劝慰些什么,小王和高秋却都拉门上了车,“我们走吧,折腾了这么晚,苏姐见我这么久还没回去一定该担心了。”高秋说完示意小王开车。
车子发动起来,心萍突然对着车外的李副官问:“你们家住哪里?我有时间一定会来看你们!”
可是他们却仍然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话,这时车子却已经行驶远去,留下他们夫妇二人和李副官怀里的可云,三个影子被路灯拉的好长好长。
自从那天见过李副官之后,心萍每次坐车回家的时候经过那条弄堂口时都要忍不住张望,她希望能再一次见到他们,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她总有一种感觉,他们与自己有着某种牵连,仿佛是同属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