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无法,只能带着画回来,把见到的跟贾政说了一遍,贾政叹道:“琮哥儿这是还在怨着咱们呐。”
那卜固修连忙说:“小侯爷当初那样被逐出家门,心怀怨恨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俗话说的好,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政公只要再请那边的赦老爷或是大太太,甚至是老夫人修书相请,他必要来的。”
贾政惊讶道:“你说的如此肯定,却是为何?”
卜固修手捻胡须微微笑道:“当今圣上以任孝治天下,他刚刚晋封的侯爵,如何敢做出不尊父母的事来?否则的话,只要咱们使人往御史台参他一本,那刚到手的靖海侯可就要飞了……”
贾政皱眉道:“这却是不好。”
卜固修笑道:“这也不过是咱们留的一个后手罢了,小侯爷从小就聪明伶俐,十岁便能中秀才,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决不至于闹到那个地步。”
贾政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来后面找贾赦,只把话一说,贾赦便摔了茶杯:“不许再提那个畜生!若不是他,我能连祖宗传下来的爵位都是一减再减么?就因为这个小畜生,我这个当父亲的倒被禁足府里,如今他做了侯爷,不说主动登门请罪,求得祖宗原谅,重归家谱,竟然还要我先给他递帖子,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58尤三姑奶奶
贾政被贾赦劈头盖脸一通骂;也是气得够呛,怒哼哼地从北院出来,回荣禧堂路上正看到宝玉带着小厮从学里回来。从前宝玉专爱在女孩子堆里厮混,没半点作为心胸;妄想着守着姐姐妹妹们在大观园里过一辈子,直到当初在芦雪广里,贾琮跟他谈了一通,尤其是那句“至少守住林姐姐”给他的触动极大,之后读书做事也知道上进了。
贾政看到儿子身材又抽高了一大截,而且这两年里积攒下许多沉稳气度,竟不能再当小孩子看了;因着刚才的事情,不禁又在心里感叹一番;儿孙渐长,自己已老,面上便显出长吁短叹的意味来。
宝玉看见父亲,也不再像当初那样畏惧,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厮茗烟,过来给贾政见礼:“父亲安好。”
贾政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宝玉却有些不太适应,因自己这个父亲,他是了解的,每次见了自己必要考较一番功课,考校之后,必要寻着因由训斥一番,今天这般情景确实有些反常,便问贾政,如何愁闷叹息,贾政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说了一遍,宝玉笑道:“这有何难?琮兄弟虽然对咱们家有些怨愤,但对我还是客气的,我便发帖子请他,他是必来的,若是他不来,我便亲自到他府上请他,大不了代着咱们家给他赔些陈年旧欠,琮兄弟那人又不是蛮不讲理的,必能成的。”
贾政听了露出笑颜:“如此甚好,琮小子学问又好,作为又大,是个有本事的,即便他仍不愿回府,你跟他常相往来,也是好的,只要把他的本事学来个十之一二,上能为国利民,下能够持家守业,我将来有那天的时候,闭眼时也能瞑目了!”说到这里,迎着秋风又是一阵感慨叹息。
贾琮接到宝玉请帖的时候正跟七曦在花厅里演奏乐器,七曦在水池上的凉亭里抚筝,周围数百条锦鲤环绕,贾琮坐在假山的石头上面吹箫,两人合奏的曲子,就是笑傲江湖。贾琮原本就精通乐器,他在听雨轩的回音壁里就有好几十种乐器,甚至还有钢琴而七曦作为一个王府世子,也是从小就被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首曲子,贾琮只哼唱了一遍,他便完全记了下了,然后用古筝一音不差地演奏出来。
两人萧高琴辅,不多时萧声开始回落,琴声变得高亢激烈,箫声婉转曲折,晴朗回环,在琴声之中穿插环绕,相辅相成,共同攀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度,继而幽幽消逝,悄然无声。
院子里一片寂静,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继而一院子的丫鬟侍卫全都开始赞叹起来。
贾琮看到桑永卓也在,便问什么事,桑永卓回道:“侯爷,荣国府打发管家来递帖子,说是那位衔玉的公子给您送来的。”
七曦不满道:“他能有什么事?况且希鸣早就跟荣国府一刀两断,再无往来了,出去打发他们回去,就说希鸣不想见。”
桑永卓点头答应着,脚下却不挪动,只是看着贾琮。
贾琮跟七曦说道:“我虽然跟荣国府里没什么交情,但有几个的人情却在。”继而对桑永卓说,“去把单管家请到花厅里奉茶,我换件衣服就去见他。”
单大良是荣国府里有名的四大管家之一,在赖大和林之孝之后,管理银库的吴新登之前,地位不低,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公爵府里的管家,地位也与别人不同,见了贾琮也只是躬身拱手:“见过小侯爷了。”
贾琮点头笑道:“单管家发福了。”
单大良也笑道:“托小侯爷的福。”
从他手里结果帖子扫了几眼,贾琮便忍不住笑出来:“宝哥哥也终于长大了,竟然也开始晓得人情世故,往来应酬了,给我这帖子写的这般文绉绉的。”
单大良随口道:“二爷自然是好的。”
贾琮放下帖子:“你回去吧,告诉宝哥哥,就说不用他破费,也不必去荣国府里,他若是真想我了,就来我府里,我亲自下厨整治一桌酒席跟他吃,还有从西洋运来的上好的葡萄酒和夜光杯,正好一醉方休。”
单大良来的时候早得了嘱咐:“侯爷这就是难为我了,您刚才也说了,我们二爷从来都是最厌烦这等交际应酬的,若说请哪个朋友入府饮宴,除了当初东府里的小秦相公就再没第二个了,况且那也是小时候顽童的笑闹,如今正式邀请的,您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无论如何还请侯爷赏下这个脸来,否则的话二爷必要怪我没用,再重新写了帖子,让林之孝送来呢。”
贾琮沉吟了下:“那好吧,你回去告诉宝哥哥,到时候我肯定如约赴会,只是如今国孝在身,不能铺张浪费,最近我又跟南安王爷一起在做一桩善事,在佛前许愿要尽量吃斋的,你们最好多备些素饭,酒也不用你们的,到时候我带西洋来的葡萄酒过去,另外就是过几天我要盘点转运使衙门的货,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过去,让宝哥哥务要海涵。”
贾政见到宝玉果然能够请得动贾琮,不禁大喜,亲自叫来厨房的管事,吩咐如何整治席面,闹得阖府尽知,一时间惊愕者有之,冷笑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嘲笑者有之,感慨者有之,上上下下一地鸡毛。
到了正日子,太阳刚一落山,宝玉就又让茗烟去请,贾琮正在转运使衙门查账,看见茗烟过来,不禁笑道:“我这还没完呢,不是说了要晚一会才去的嘛,怎么我这吃饭的不着急,你们那请饭的倒急起来了?”
茗烟也是个机灵会说的:“跟侯爷您说实在的吧,当初您在府里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我们但凡长了两个眼珠子的都是看得清楚的,后来您中了秀才,才得老爷太太们另眼相看,继而又蒙宫里头的娘娘恩典,住进了园子里。要说整个荣国府里,连那边的东府也算上,论起有才学的,只数你和咱们二爷呢,可惜咱们二爷只是不往这正经的经济学问上用心,又总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私底下咱们都议论着,将来贾家的顶梁柱恐怕还要靠侯爷您呢,可惜一转眼,您就出了府。咱们暗地里都惋惜不已,二爷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一想起您来就是长吁短叹,我知道他心里有股子痴劲,只想着跟小时候一样守着自己投缘的兄弟姐妹们,您既出了府,又做了侯爷,二爷只怕您跟他生分,前几天接到您的答复时候,几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着实把门好好支使了一番。今儿我已经把马车灯笼铺盖都准备好了,不管多晚都等着您,若是接不到您,我就睡在您家门口,哪怕熬到海枯石烂,到底也要把您这尊大佛请回去,全了二爷一番心思,以及和您的兄弟情义。”
贾琮把手里的账本放下:“待会我要去问问宝哥哥,荣国府每月到底给你发多少利钱,竟然让你这么为他们说话,走吧,你们马车在前面走,我做我自己的车在后面跟着。”
茗烟惊喜道:“您这就走了?”
贾琮笑道:“不走还能怎样呢,你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说完把四个转运使和一个都转运使都叫过来,“你们继续在这里核对,做一份报表明天交给我,还有货物清单,何地、何时、进出,我要做到账、货、钱相互统一,不差一分一毫,账差渎职,货和钱若有差错,一律按贪墨论处,二十两革职,五十两入狱。本朝俸禄虽然不高,但是我额外给你们的奖金红包可是绝对能够对得起你们的,我希望你们也能对得起我。”五个转运使赶忙点头恭送。
贾琮坐上自己的马车跟在茗烟后面来到荣国府,车架一近宁荣街,就有小厮飞跑回去传报,等到了荣国府之后,贾政和宝玉都已经在翘首等待了,贾琮下车,抢先给贾政见礼:“贾大人!”
贾政本来要说些拉近关系的话,却被他这个同僚之间,年轻晚辈给长辈的礼节给顶了回去,只得还礼,还不等说话,又听贾琮说,“如今国孝在身,本不应该出来赴宴,只是一来咱们同朝为官,一起给陛下分忧,二来跟宝哥哥又是我的骨肉至交,因此不得不来叨扰。”一句话,就为今天的宴席定下了基调:大家只是同僚朋友之间的普通聚会,再不掺杂其他的东西,你要想说什么拉近关系,甚至是让我回府的话趁早打住。
贾政硬着头皮应了几声,称呼也由原来准备叫的希鸣变成了侯爷。
一路往荣禧堂而来,刚转过月亮门,就看到两个人影在假山后面晃荡,贾琮说道:“那不是环哥哥和兰儿么?”
沉默了片刻,假山后面走出两个人来,果真便是贾环和贾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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