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的性格,他认定最后与这个男子也不会有任何纠葛。
冷漠无情,淡漠讽刺,目空一切。前世的越镜尘本是越叙形容中这样的人,冰冷而有些疯狂,与其说孤独还不如说无欲无求得近似漠然,与其说疯狂还不如说那些都不曾停留在他的心上。
“尘儿……?”
一声低柔的呼唤扯回越镜尘有些分散的神智。然后那两个字彻底让越镜尘浑身一冷。心底略不可察的不知所措终于被那一丝愤怒所激发,情绪渐渐地激荡让他冷了眼神,眸微微眯了起来,神色不善地抬头注视着男子。
只是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眸之时,身体又出现微微的颤抖。
是恐惧。
辨别出这种情绪,越镜尘的眼里忽然染上了浓浓的兴味。
这个身体是在害怕?怕自己的父亲?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这个苍茫竹林中站立的男子分明是温文儒雅翩翩君子,人如秋水衣如霜。那凝视自己的,几分温柔几分淡然的目光更是完美无缺……
唯一的破绽只是,那副完美的面孔是否缺少了几分“父亲”应有的关心?眼见自己的孩子身受重伤,他这等态度怎不惹人心疑?
“你被闯入的贼人伤了,”男子不紧不慢说到,“现在带你去医治,你要听话。”
白衣男子摸越镜尘的头。后者垂下眸,小心地掩饰好一丝不自然与……杀气。
“展。”一声低唤,便见男子身前恭敬跪着一名黑衣男子,不知其如何出现,“带他去天璇宫医治,要他痊愈。”他温和的陈诉,将无法动弹的越镜尘交于黑衣男子。
“是。”沉声应答, 片刻不耽误,男子运起轻功,向天璇宫的方向疾驰。
……这下丢脸丢大了……
嘲讽笑了笑,他想讽刺的却是自己。
遍体鳞伤,尤其是似乎被震裂的五脏六腑,保持住神志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何曾狼狈成这样?
他不悦地注视这自己这大约十一二岁的身体——让人十分想退货!
不过稍微冲淡他不悦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猜透那男人在想什么。
这个身体遗留的恐惧,是因为临死前的绝望吧?如果他推断得没错,正是这男人杀了自己的儿子……?
亲手杀死自己儿子还能犹自面带浅笑的他,又有什么理由又忽然出手救治这个已是重伤的孩子!?如果换成自己,看到再度睁开眼的人,必然会补一刀上去,即使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要杀,直到他再不能死而复生为止。
那男人的思维让人觉得有趣……比起越镜尘自己一众的兄弟们,这让他终于有遇见知音的感觉。
越镜尘若有所思地看着逐渐远离的方向。沉思的眸,带着一丝困惑,却有掩饰不住的精光乍现。若这是挑战,他只有接受。
* * * * *
许久许久之后,当他终于不再对世事一无所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地位之出众比自他从前的父亲也毫不逊色。
冥神教是一个千古传承的传奇,第一代教主萧冥神张狂邪肆、特立独行、惟我独尊,而且无心无情,在创教时不惜血染天下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如此,冥神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赢得了魔教之称,与天下群雄对立,正邪两道无不欲除之后快,只因萧冥神教主当年不仅斩杀许多正道大侠,更有许多邪道枭雄。
只是,却因其势力雄厚,教主更是武功盖世,当世众多英雄竟然一时无人能与之一战!所以,两道联手竟没能铲除当时刚成立的冥神教,反而各自元气大伤。
直至今日,魔教虽历尽风风雨雨几经潮起潮落,仍繁荣昌盛于当世武林,历代教主中更是人才辈出。
现任魔教教主为第二十七任教主萧墨隐。他如以往所有教主一般,在江湖上甚为隐秘,神秘莫测。太久的潜藏以至于让江湖上甚至传出魔教有退隐避世之嫌。
只是魔教在这人手中却未如那些人所料的衰败,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难道算是避世么?
……
用越镜尘自己的自嘲来形容:身为这么一个人的唯一爱子……真不知是哪座祖坟冒了青烟。
越镜尘难得地嘲讽世事无常。命运的诡异和离奇原来真的不是人力可抗衡。
……“公子真是可怜呢……夫人才死去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教主事务繁忙甚至也不能来多看看他……”
纵然无意打探,耳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闲言。
如今,莫名来到这个地方已有一个月,起初,他的伤重到每次呼吸都仿佛拆碎了他的骨架再重新粘回去,而现在,只是勉强能独立行走。
身体,从来是无所谓。疼痛,从来已习惯。
最在意的却是那双冰寒得没有丝毫情感流露的眼眸。
无聊的前世,何曾出现过如此让他感兴趣的人?
越镜尘懒懒倒下,仰卧于一地萋萋芳草之间。难得地不再坚持自己时刻清醒的意志,缓缓合上困倦的双眼。
第二章
朦胧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自己已经逐渐忘却的过去。
父亲……?
抬头,看见了坐在落地窗旁的中年男人。
他直到死的时候也认为培养了一个听话的傀儡。正因为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更是可靠的工具。但那个人无疑是愚蠢的,要控制一个人,如果自身没有绝对的力量去镇压,还是老老实实的用虚假的“微笑”来笼络的好,不要自命不凡一脸神明相地肆意使唤。
所以,有一次他烦了,就当作没看到其他首脑派来的刺客。
于是所有关于父亲的回忆仅限于此。
……
睁开双眼,初醒,那眼却幽深如海没有一丝茫然。
“知道么,如果换做以前,现在的你绝对悠闲不起来了。”也许是梦的缘故,他难得地废话了一句。越镜尘淡淡转过头,对在他身旁不知何时席地坐下的萧墨隐说。
换作是以前的他,时刻会保持戒备,有人在身边那是一定会引得他出手。
而现在……这里没有他需要防备的人。对他没有恶意的人自然是不需要防备,而想要他死的那个人……防备也是无用。
“哦?”那个人平静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探究的意思。
“……”
“栖尘?你的伤好了些么?”萧墨隐淡笑看着以手臂遮目似乎想避开阳光的人。
“恩?”越镜尘懒懒应到。反问,而不是肯定。他不相信这个人并不知道他的情况。
“我不放心你的伤。”
“所以?”有那么一瞬,越镜尘甚至想为这人绝佳的演技拍手叫好了。刚才他说……不放心他的伤?
长久以来不见人影的男人终于道出来意:“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必须亲自照顾你。”男子语调优雅而温和,却不容拒绝。
越镜尘拿开自己挡在眼前的手臂,有些不耐地看着微笑的男子。“我的伤已经不要紧。”真正要紧的时候连这个人的影子也没见过,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个人忽然一拍脑门想起应该照顾自己受伤的儿子。让人应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愿意?”萧墨隐却没有丝毫不悦,面色不变。
“你多虑了。”
“也是,你已经长大了,”男子轻轻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眸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那么我在渊隐居另外给你收拾出个房间吧。”
越镜尘颇为惊讶于这个人的不依不饶。对方看起来的确是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却不象是一味强求的人。
也许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无声的抗拒,白衣的男子又是一笑。“既然不想隔壁就还是要住我房里?”
越镜尘偏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他不喜欢玩笑,尤其是这种。现下这情况就是这位教主大人的目的?这时忤逆他显然是不明智,只是……越镜尘如果知道什么是忍耐,以前就不会那么简单死掉。
夏日空气闷热无比,午后的光更添灼热,无风,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树的余荫下稍稍凉爽,更显难得。微微默了一下,萧墨隐轻轻伸手,温柔地按住少年的双臂。
越镜尘一惊。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动作。
男人低头,发丝依旧未束,几缕青丝飘到少年略显惊愕的脸上,垂目,目光如水轻轻流转在对方的脸颊手臂上,转眼,笑得漫不经心,“池里的荷花开了,很美,遮住眼睛可是看不到的。”
这孩子总算有点表情了,原来还是有可爱的一面。
随后,不待答复,他便起身,转身悠然离去。“还是和我一起,最近教里很危险,你受了重伤自己应付不来。”
……这男人!
挺身坐起,越镜尘漠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一丝失败了的慌乱。
他刚刚拆掉了自己腕上的挂坠……
他发现了吗?……在发现男子坐在他身边开始,他已将自己手上的那条铁制饰品握了起来,尖锐的环扣捏直了便是利器——如果这人要是又想对这个身体做些什么,临死那也会给他留点纪念。
所以,男人清楚地知道了他的杀意,却没有杀他?有着这种地位的男人何苦养虎为患?
越镜尘,或者是现在的萧栖尘在一个时辰后认命地卷铺盖搬到了萧墨隐居住的渊隐居。败者,没有权利选择。这是他一向奉行的原则,即使失败的人是他。
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渊隐居临于青水之上,屋内终年是湿润凉爽的雾气,仿佛云烟袅绕,镂空的木质门扉窗户,随意举目见莲华。庞大的居室构造鬼斧神工,令人叹服,不显奢华却舒适宜人。教主寝宫一向是教主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而历任教主又都是孤冷之人,竟连个随侍的仆从都不安排,宁愿亲历亲为,偌大的院落只有一人……故,说白了,因为没那个必要,寝室、书房等,只有一间。整个院落别说第二间房子,连个堆杂物的地方也没有。
……这……就是所谓“再收拾一间”的意思吗……
越镜尘讥诮地挑挑眉,却懒得点破对方的谎言。隔壁,其实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