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确实机灵,听王喜说完,立刻齐齐向琴璇磕头,“奴婢朱氏、周氏见过贝子爷,见过福晋,贝子爷、福晋吉祥!”
“啪”的一声,几上的盘子被挥落在地,栗子滚了一地。胤禟冷声,“你们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爷那儿也不去,用不着你们伺候!”
王喜却无半分怯意,“贝子爷还是思量清楚。抗旨不遵的后果,不是贝子爷一人担得起的。可别让宫里的宜太妃担心,也得为福晋和这府里上下着想呢。”
王喜触着胤禟软肋,胤禟气得面色发白。琴璇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对王喜笑道,“公公言重了,贝子爷岂会抗旨呢。只是还请宽限两日,眼看这除夕就在眼前儿了,怎么着也得把这年过了吧!至于这两个丫头,烦请公公领回去。就回皇上说,我们贝子爷不缺人服侍,我会随着他到西宁去。”
胤禟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琴璇。琴璇却淡淡一笑,她早就想好了,他去哪儿,她就跟着。管它是京城还是西宁,有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王喜却为难地抬头看看二人,半晌才咽了口唾沫,“福晋所想,怕是不成的。奴才还带了第二道旨意呢,——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心思郁结。因多年来一直宠爱九福晋,着九福晋于来年正月节后,立刻进宫陪伴太后。”
第七十六章 秋纹
琴璇端着参汤,不急不慢地向正殿走去。甫到门口却见殿前侍立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手向内室指了指。琴璇不明所以,那丫头附耳上来,“十四爷来了,福晋过会儿再进去吧!”
琴璇恍然,胤祯被禁足三月,眼下该是解了禁了。透过珠帘,隐约可见胤祯跪伏在德妃膝头,而德妃正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微不可闻的絮语夹杂着啜泣响在耳畔,令琴璇暗暗叹息。胤祯他此时,想来是极度委屈吧!
被召入宫已近两月,日子平淡而枯燥。胤禛每日必来请安,脸上却总是淡淡的不见表情。而德妃,除了气喘咳嗽的时候,脸上会浮现一丝病态的红色之外,平时竟是木然的。就连自己被召来身边,她都没有任何表示。胤禛给安排的一切,她都欣然接受,却又毫不理会,当作不曾发生一般。琴璇低头看看手中的玉碗,又朝内殿望了望。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这最疼爱的小儿子,才能够牵动她的情绪了吧!
正兀自出神,却听身后丫头们齐齐唤了声,“太妃娘娘吉祥!”琴璇讶然回头,果见宜妃立在殿口。她眸中划过一道尖利,落在了琴璇手里捧着的碗上,却又倏忽不见。早有人进去通报,琴璇听见宜妃路过自己身旁时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及多想,随在她身后进去。
德妃端坐在软榻上,脸上已恢复了淡然,比及往日却多了一层红晕。身边立着胤祯,三月不见竟瘦削了许多,眸中依然精光闪动。琴璇径自福了个身,也不多说,将参汤放在德妃面前。
回身却见宜妃郑重地行了大礼,“臣妾参见皇太后娘娘,娘娘金安!”琴璇不由一怔,德妃却轻轻笑了,容色间不经意的带着苍凉,点头示意琴璇去将宜妃扶起,“妹妹折杀我了!皇太后三字,我怎么当得起!”
宜妃侧身坐在下首软榻上,也不开口,只含着浅浅的笑容。德妃见状,朝胤祯道,“你且回去吧,好生注意身子,别惹事!”又对琴璇开口,“你去送送十四。”
琴璇会意,随胤祯出去,到了殿口却听里面响起宜妃的冷笑。不知在说什么……琴璇莫名出了神,胤祯回头看向她,淡淡一笑,“九嫂,去园子里走走吧。”
琴璇醒悟过来,看着他点点头。胤祯一边走着,一边开口,“九哥可有消息?在西宁——还好么?”
琴璇笑笑,“前儿才来了信,说是过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呢!驯服了一匹上等野马,还从狼群嘴里救下一个小丫头。也是巧了,穆景远穆大人还记得么?他也正在西宁,胤禟最近跟着他学英吉利文呢!”
胤祯皱皱眉笑道,“九哥总有本事——,可能够放得下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琴璇轻叹口气。她何尝不知胤禟的话多半是为了安慰自己?且不说相隔路远,条件恶劣,单是他一腔的抱负无从施展,就足以让他郁郁不得开怀了!只是,眼下八爷一党溃如散沙,胤禩只能偷偷抵触,却毫无用处,而胤祯自保尚不能够,又何暇顾及到他?他除了强打精神,自我安慰,又能怎么办?
荷塘里一片萧瑟,胤祯俯身扶着白玉栏杆喃喃叹道,“十哥也被塞了个差事,赶去喀尔喀蒙古了。将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琴璇伤感起来,勉强笑道,“别这么想。没什么坎儿迈不过去,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胤祯却冷笑,“我自是想好好过日子,奈何人家不让!”偏头又瞅向琴璇,“你也想伴着九哥好好过日子不是?可你瞧瞧现在,一个被发配到天边儿,一个又被锁进宫里,各自都为对方悬着心,你们的福气在哪儿!”
“八哥倒是顶着个王爷的名头,可你瞧瞧他这几月,拼了命的办差不说,还三天两头地遭斥!他的福气在哪儿?还有我!你该清楚我额娘过的什么日子,这才几个月,瘦地就只剩一把骨头了!我这做儿子的福气又在哪?”
琴璇哑然,胤祯神色狠厉,重重捶在栏杆上,“我倒想知道,他要逼我们到什么地步才算完!”
琴璇沉默良久,才摇头叹息,“说这气话有什么用?他逼你们,不就是想要让你们自己乱了阵脚,做出什么事来,才好给他送上把柄?他已一切在握,缺的只是人心。如今就算是编造,也要安个罪名。你这样急躁,口出妄言,不正合他意?”
接着笑笑,“若不是看出这一点,胤禟岂会乖乖的去了西宁?如今大局已定,枉自挣扎也只是妄想。何不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做给别人看看?争斗输了,气势也要输给他么?”
看向胤祯,他凝视着远方出神,紧攥的拳头却泄漏了起伏不定的心绪,良久才勉强点头,神色仍旧不甘。琴璇笑笑,知他心里抑郁难解,想想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得通的,便欲开口道别。却听他忽然开口,轻声问道,“你呢?真就不为自己担心?”
琴璇稍怔,继而轻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局未稳,太后太妃们又在看着,他总该顾忌。更何况,士可杀不可辱,左不过还有一死呢!”
胤祯神情认真,琴璇脸上也浮出悲凉,轻声叹道,“纵是想羞辱胤禟,也不至于此。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他蒙羞。”
不再说下去,已看到胤祯了然的神色。他忧心忡忡地点头,开口道,“既如此,九嫂就好好保重自己吧。我额娘,也偏劳九嫂照顾了。”
琴璇点点头,转身离开,却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句叹息,“就这样吧,你——可千万好好的。”
声音竟含了万千思绪,琴璇怔在原地,不敢回头,却从脚步声中得知胤祯已经渐行渐远。脑中蓦的浮现过去的一幕幕,——宫中自己迷路时的初见、畅春园里的谈笑、草原上那夜的星辰……还有那句“一见钟情”。琴璇苦笑,一直装作不明白,只因为自己无法面对,无法回应。想来他是也如此,可现在,该是彻底放下了吧?琴璇轻吁口气,感佩之情在心中流淌,却终是没有回过头去,只暗暗道一句,——胤祯,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拂开长长垂地的柳条,迈出两步,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素白宫装的女子立在不远处宫阁檐下,静静地思量。仔细分辨,居然是年缨络!她也看见了自己,若有所思的望着,不发一言。琴璇懒怠敷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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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春宫却见上下一片慌乱,从屋外便看见几个太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琴璇心里一紧,揪住一个跪在殿外的小太监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不敢抬头,“才——才太后娘娘急病,正巧赶上万岁爷来了,急忙宣太医才缓过来。太医说娘娘是急怒攻心,皇上大怒,正在里面责问呢!”
琴璇皱皱眉头,终于硬着头皮悄无声息的走进去,立在角落。胤禛没注意到她,只是冷着脸问道,“今儿个娘娘都见了哪些人?进了什么东西?”
跪在地上的丫头们声音都发颤,“回皇上,早间十四爷来过,陪娘娘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后来宜太妃来看望娘娘,走了没多久,娘娘就不舒服。哦对了,娘娘胃口不好,今儿一上午只进了一碗参汤,是九福晋送来的。”
琴璇闻言抿了抿唇,认命地闭上眼。这下可好,伺候出罪过来了!
胤禛青着脸,转眸间看见琴璇。琴璇不紧不慢地跪倒在地,口里称着,“没照顾好太后娘娘,臣妾该死!”
重重一声冷哼,一本书卷摔到琴璇脸上。“你们一家子,没一个安着好心的!将这佛经抄写一百遍来为太后祈福!抄完之前,不得出佛堂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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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罚的不仅是琴璇。一道敕令,胤祯竟被遣去遵化守陵。而这个消息,让稍稍见好的德妃大受打击,竟呕起血来。宜妃等一众太妃,也被遣出宫去,送到了各自儿子的府邸。胤禟不在,宜妃便搬去了五阿哥府。琴璇困于宫中近两月,这才抄完了百遍佛经。只是,回到府中才知道,这两个月,竟意外的没有胤禟的来信。琴璇的心又不由悬了起来,西宁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忧心忡忡地封好信封,交与下人送走,琴璇疲倦地歪在榻上,眯着眼睛。茜儿却在此时掀帘走了进来,伸出五指在琴璇眼前晃动,被琴璇没好气地打在一边。这丫头,越大越不象话!阿玛走的时候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几个月都打不起精神来,今儿这是怎么了?
“额娘!”茜儿见琴璇不理她,伸手扯了扯琴璇袍子,“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您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