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细君,”正这档口,皇太子刘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站在殿门口向娇娇表妹关切地询问:“何来恶犬,欺汝之胡亥乎?”侍从宫人们刚才一阵乱糟糟的,竟没给通报;或者,通报了,没人注意听到。
东殿内,立时笑成一片:“哗……”
“从兄,太子从兄……”阿娇小脸羞红,呐呐难言。
平度公主和窦表姐急匆匆过来,一个去查看小狗,一个拉住恼羞成怒的阿娇对大哥解释:“大兄,太子大兄,非,非也。乃细犬见欺。”
“呃?!细犬……见欺?”皇太子诧异地看向胡亥兔,几乎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长乐宫兔胡亥,可是以好脾气好性子闻名两宫的啊!
瑟瑟缩缩地走到小主人脚下,胡亥兔抬起圆圆的脑袋挨上去,想像平时经常做的那样衔住裙角撒娇。
阿娇退开两步,不让兔子碰。
馆陶翁主生气了,很生气!她的宠物,搞了这么个大乌龙;让她在祖母、皇帝舅舅乃至远道而来的梁王叔父子面前丢人现眼,实在太可气了。
阿娇看向兔子的目光在喷火:都是你,都是你闯祸!
兔子见小主人走开,脚跟脚地追上去。阿娇又走开两步,胡亥还是跟进。短短的几步,胡亥兔子走得那是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分外地艰难。
瞅瞅胡亥兔那不怎么协调的步态,阿娇的心——软了。不幸的胡亥!没多久前受伤,然后一段时间没完没了地灌药、针灸和按摩,吃够了苦头;到现在还没痊愈如初呢!
瞧瞧,胡亥瘦了好多。如今,兔子的身条竟能看出腰身来,这还算是胖胖兔吗!可悲、可悯啊!
“阿娇呢,”平度公主疼胡亥的心,可一点也不比阿娇这个正牌主人少。小公主拉住娇娇表妹的臂膀,努力为兔子说好话:“阿娇,兔兔乃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啦!”
窦表姐从小狗那边回来,也帮着胡亥:“然也,然也。阿娇,阿娇……”
既然受害方的全权代表——平度公主是小狗的主人——都这么表态,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阿娇弯下腰,将可怜兮兮巴望着她的胡亥兔揽进怀里,细细爱抚安慰:可怜的兔子,连摸上去都不如从前那样肉嘟嘟了。最近吃了不少苦哇!
平度公主和窦表姐挤在阿娇左右,一同为胡亥兔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唏嘘感叹、怜惜不已。胡亥兔子眯缝起两只乌黑乌黑的兔眼,舒舒服服躺在小主人怀里,肆意享受着小贵女们的照料,幸福地冒泡^_^!
此间,三位小贵女都忽略了一桩事:某只据说‘重伤未愈’的温顺家兔,刚才斗起狗来,可是动作灵活、迅猛得劲啊o(∩_∩)o……
被冷落一边的小狗“呜呜”低吠两声,想再次引起注意。叫声,没能如愿唤来女主人的青睐,却来个宦官。内官踩着脚尖过来,拎了脖子上的皮将小白狗提溜出去了——长公主嫌它太吵,直接影响殿内河蟹气氛。
。
皇太子刘荣给在座的众位长辈一一见礼,向窦太后和父皇请安,向长公主姑母和梁王叔父请安。而后,和梁王室的姐弟俩打招呼。
梁王主姱应对得体,举止合宜,说完话就优雅地退回长公主身后去了。其表现出的完美宗室王女淑仪,令大汉的皇太子大为意外。刘荣转向梁太子前,心中忍不住嘲笑自己:啧啧,看以前都把梁王叔的嫡长女误传成什么样了?可见‘耳语’和‘风传’,果然是信不得的。
梁王的儿子们,是除当今天子的皇子之外,刘姓宗室中和刘荣血缘最近的宗亲,也是刘荣必须结交的对象。然而,当面对梁王太子刘买时,刘荣发现这位堂弟意气消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还想深入谈几句,皇太子刘荣被长公主叫过去了。
长公主引了刘荣,走到第一道珠帘外:“阿荣,匈奴和亲,何如?”
皇太子刘荣一听是关于和番的事,立刻显出为难的表情:“姑母,匈奴桀骜,使者乖戾……”眼看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如果在年前还不能完成父皇交代的这个任务,父皇之前朝廷内外,他的脸就丢大了。
描金刺绣的丝绢折扇,做出个‘噤声’的表态。长公主冲侄子宽慰地笑笑:“夷狄少仁寡义,自自古如此。况……”
“况……”馆陶长公主笑看面前这个温雅俊美的侄子,拖长了音调说:“况……故君子,可欺以……其方,扑哧!”
刘荣的脸,红了:“姑……”
“知之,知之……”好心的姑母为侄儿想了个理由,好顺着台阶下:“姑母知阿荣之不易。所为,皆时势不利矣!”比如,前十天突然冒出来的‘风邪’。
“阿荣,”笑了一会,长公主正色道:“吾存一策,可化解此事。阿荣……愿行否?”
“姑……姑母?”皇太子惊喜之余,几乎跳起来。能有姑妈出面帮忙,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位姑母很少出头,但刘荣素来知道:馆陶姑姑绝不像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折扇,轻轻敲在皇太子肩上;馆陶长公主悠悠然,气定神闲:“阿荣。指日……可待矣,无忧无忧!”
19…01 儿戏
八人抬的步辇,在平缓地摇动。
车窗外,枯黄的落叶伴着秋风,于空中盘旋、飞舞、坠落……入尘埃。
胶东王刘彻偎依在薄皇后温暖的环抱中,以纯真无邪的甜笑回复嫡母关切的嘱咐:“唯唯,阿母。阿母……”
薄皇后欣慰地一笑,紧紧臂弯,在刘彻丰润的面颊上亲一口:“阿彻。”
刘彻更欢实了,学阿娇表妹平常叫馆陶长公主的方式,在薄皇后怀里扭过来扭过去一遍遍唤:“阿……母呢,阿母呢……”
在小家伙的背上象征性地拍两下,端庄皇后没忍住,搂着儿子咯咯笑起来:“阿彻,呵呵,阿彻……”
封闭车厢式的步辇中温情四溢,令人如沐春风。
。
长信宫到了。
高台前,宦官们小心地放下步辇,停稳当。
皇后和胶东王安坐如故,完没有起身的意思。随驾的二十多个宫娥和内宫官员没动;八个新宦官上来替换原先那批,抬起步辇顺着长长的阶梯向上攀登。
一级,又一级……前面的宦官以胸膛几乎紧贴台阶的半匍匐姿势,手脚并用着向上‘走’。后面的则尽力将步辇托高。
知道现在是上坡,薄皇后把刘彻往自己怀里再抱紧一点——无论宫人们多努力,上下坡总不免还是有一定倾角,小心为上。
。
第一轮台阶尽头,是一小块空地。
空地对面,又一条长长的石梯,通向再上面‘台’。台上台的周边,有一系列带回廊的宫室建筑铺绕而过。
步辇再度落地。此时,新上的八个宦官已经气喘吁吁了。
爬阶梯是很费力的;累了,就容易出差错。小宫人们摔残废甚至跌断脖子是小事,碰到伤到贵人却罪不容赦。
所以,第二批撤下,新八个重复前一批的行动,抬起大汉的皇后皇子,向云台上的窦太后住所进发。
……
。
若干反复,窦太后居住的殿宇群终于到了。
牵起刘彻的手,薄皇后在宫娥的搀扶中下了步辇。
人们在门槛外停住。宁女官跪伏到地上,伸手为皇后和皇子褪履。乘此空隙,薄皇后柔软的手从刘彻头发上滑过:“阿彻?”
“知矣,知矣……”胶东王翘高脚丫,让宁女帮着脱鞋;自己则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可有段日子没来长信宫了,真想啊!阿娇她们在哪儿?东殿……东南阁?哪儿呢?
摆脱掉翘头履的束缚,刘彻一跃蹦进宫室,张开手臂原地转两圈,打心眼里想高喊一声:我刘彻,又回来了!
跳两步觉得不对,胶东王立定、站好,回头朝嫡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母……呵……哈!”太急了,他竟然罔顾礼制,跑皇后阿母前面去了^_^
薄皇后慈婉一笑,毫不介意地上前为孩子理理衣袍和头发。随后拉起刘彻的手,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叮咛:“阿彻……切记,见大母及姑母,莫喜形于色呵……”
“唯唯,阿母。”刘彻点头点头,虚心受教:皇后阿母说了,如今小弟弟流产,王美人受创严重尚未痊愈,如果自己在祖母这里表现得太快乐,会被人非议的。
‘所以,即使心里再高兴,也不能露出来!’拿定了主意,胶东王收敛起笑容,端出一副庄严的面孔——故作深沉。
。
“不……”突如其来的反对声,还有某些物品落地的奇怪响动,使薄皇后和胶东王停下了脚步。
薄皇后举手阻止内官去通报。刘彻则好奇地眨眼:祖母窦太后十分好静,敢在长信宫里做如此喧哗的人——不多。
“不……不嘛!”声调又高了一些,透露出坚定的决心;然而很矛盾地,语音里同时包含着软软糯糯的意味——一种南方方言特有的酥妙。
薄皇后胶东王两个相视一眼:“阿娇?!”
。
推开半开的门,大汉的皇后母子踏入——展现在眼前的长信宫东南阁,异象……纷呈……
华美的宫室深处,层层幔帐频频被掀开,又很快地落下,起起落落,摇晃不定。珠帘被人为地甩来过甩过去,珠子和珠子相互撞击轻敲着,发出一连串悦耳的散响。
阿娇如一只可爱的小蝴蝶,在宽敞的宫室内旋转飞舞,翩翩奔忙:“不嘛!不……否啦!”
当朝第一公主馆陶皇姐想追,一时追不上,被女儿引着在殿内绕圈跑:“阿娇,阿娇……”
年过而立的母亲跑不过活泼好动的女儿。长公主总在最后一步触手可及处,被小女孩逃出生天。
陈娇自己跑不算,还主动扩大己方阵营:“平度,平度……速速……”平度公主被陈表妹一把抓住,莫名其妙地卷入母女俩的角力,同进、共退。
“母后……”胶东王刘彻望着母后,抿抿嘴。看样子,母后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全白费了——哪儿还需要做样子?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们到了嘛!
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