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主没躲,乖乖不动让母亲戳个结实,呐呐地说:“女不孝,让娘亲失望!”
窦太后改戳为抚,留连在女儿面庞:“骨肉也,何打紧?”
“阿母——”长公主倚在自家母亲肩头一通撒娇,满肚子邪气早不知飞向哪个九霄云外了。
不久,刘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瞧瞧母亲怀里的自己女儿,揽过来亲一口,脸贴脸地昵在一起。
陈娇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气消了,甜甜糯糯地唤着才学不久的‘阿母’,一声声把长公主叫到笑逐颜开^_^。
宫室内外,一众侍从这下是大大松了口气——低气压总算是解除,长信宫终于恢复了正常。
忽然长公主象想起什么,抬头问:“阿母,陛下当初先叫何人?先帝?母后?”
“阿启?”窦太后挑挑眉,不咸不淡:“汝姊弟一心。”
‘呵呵,看样子大弟也是先叫的父王啊’刘公主眨眨眼,又开口:“如此,阿武如何?”
窦太后脸上笑纹次第开,不语,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奇迹般地浮起层层涟漪。
‘这个小弟……怪不得阿母老对他偏心’长公主带些嫉妒,带些吃味,自问自答:“阿武定是先唤阿母!”
“代王宫啊……”窦太后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很飘渺,低低地,缓缓地,漫无目的开始叙述那些悠远往昔的人和事。
那个时候,窦太后还不是‘后’,只是偏远代国王宫里一个出身贫寒的美人,被人们简单称呼为‘窦姬’;富贵权利之于她,既不重要,也很遥远。
不过,或者做‘窦姬’的日子更幸福更快乐吧!那时的她,还不曾真正领略人世的无常和艰险;满足于夫婿的疼爱,快乐于膝下的儿女,自信于年轻的岁月。
那时的她,还有一双明亮的双眼——可以看到人间的花红柳绿、骄阳似火!
有一搭没一搭,间或回一两句,馆陶长公主陪着老母亲静静坐着,母女俩的手久久交握~(≧▽≦)/~
陈娇累了!终于能放心觉觉,就更撑不住。
小鼻头抽抽,陈娇在祖母怀抱里拱了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睡了过去:明天啊,有没有阳光她不知道,但她的生活一定会一如往昔地‘灿烂’滴^_^
皇太后的长信宫里‘阴转多云’了,而皇后的椒房殿里却阴雨连连……
“呼……嗯……呜……”椒房殿里不断传出幼儿的抽泣声。
薄皇后一脸怜惜地坐在刘彘身边,安慰着。
十皇子的后背,药已经上好了,但不能躺,这些天只能趴着睡——小家伙这次是吃苦头了。皇帝儿子挨打,小黄门虽不会象平时一样穷凶极恶,但也不会不痛不痒。
刘彘趴地很不老实,不时蹬踢着两只小短腿,脑袋埋在枕头里“嗯……啊呜……”着呲牙咧嘴:他是天下最可怜的小孩子,非但亲母变了心,现在连父皇也不爱他了。
彘皇子依然不懂,凭什么同一件事,到他这里就是错就是罪了呢???他只知道他被亏待了啊。
“阿彘,进些热汤”薄皇后温言细语,嘘寒问暖。
“呜呜……”伤心的小男孩甩也不甩,继续抱个枕头呜呜咽咽;过一会嫌不过瘾,一把扯过薄皇后宽长的袖子,鼻涕眼泪地蹭上去哭个稀里哗啦~(≧▽≦)/~啦啦啦。
4…05 替罪羊
汉国对战争并不陌生!
吴楚等地掀起的内战对汉国来说不是第一次,可以预见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当然,这话只敢想,没人敢说!
从大汉立国那天起,烽火就时不时在国境线内外燃起。
于外,匈奴拿走和亲公主和丰厚嫁妆的同时,依然保持着抢劫自己富庶姻亲的的高度兴致。一有需要,匈奴大大小小的部落王就带着军队闯入北地,简直象郊游打猎一样随意。
而大汉内部,先是外姓诸侯王反叛,后是同姓亲王内乱。即使在温厚好静的先帝统治时期,依然有淮南王刘长的叛乱。
所以,这次的吴楚之乱虽然来势汹汹,大汉的宫廷依然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运作。
长乐宫的午后,和煦宁静。主人们照旧在例行午睡,宫人们也和往常一样掐着沙漏偷一些安逸和休息。
内寝,小女孩陷在锦缎丝被里睡得香甜;几个宫娥在旁照看。年轻女孩们坐成了一堆低低嘀咕着什么,有意无意把另一个眉目婉约的年轻宫女排斥在外。这个宫人倒也毫不介意,安安静静在一边做针线。
手上的线快到头了,年长宫女把针别在衣料上,打算起身往外间寻些线。刚一动,一缕同色丝线就被递到了她的眼前:“吴女,给!”
吴女很感激地接过,道了句谢;柔腔软调地话音立刻让递线的宫娥挑高了眉。
‘哎呀’话刚出口,吴女就后悔了:她怎么老学不乖?一不留神又把家乡口音带出来!
果然,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宫娥们顿时冷了神情,一起向她行注目礼,眼神中的反感和嫌弃表露无疑。而才帮忙的那位更是冷‘哼’一声,转头把针线盒放得远远。
吴女咬咬下唇,咽下口中的苦涩。
宫女来自全国各地,但汉宫从来是关中女子的地盘。靠着挨近京城的便利,未央长乐宫两宫的实权女官尽在关中籍女子掌中。几十年来,以‘同乡,姑母提携侄女,姨妈带着甥女’方式组建的关系网囊括了宫廷几乎所有好的位置。
关中人从来骄傲排外,而她——是吴人!
吴女不姓‘吴’,只因由吴国入宫才被这么叫——‘以祖籍地称呼人’是华夏古老习俗之一。吴国历次进贡的女子很多,干粗活的卑下宫女不需要名字;而她,还是在被调来服侍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当上近身侍女后地位提高了,才有了这个不是名字的称呼。
低下头,吴女加快手里穿针引线的速度,尽量不引人注意——或者时间久了,大家能接受她。
她知道,这里的人不喜欢她,她能在这里当差;只是因为馆陶翁主很偶然地遇到她喜欢她。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讨翁主好的优点,同时也是不容于同仁的缺陷——吴语。长公主的这个宝贝莫名其妙地喜爱听吴语。
时间在不紧不慢地划过,一个两个地,宫娥们以各种理由陆续离开了卧室。等吴女察觉,室内只剩下了陈娇和她自己。
停手,吴宫娥感觉有些奇怪:在她短暂的长信宫当值记忆中,馆陶翁主身边任何时候都保留两个以上的侍从,今天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了呢?
心思晃动间,手指一紧,线断了!吴女将活计放一旁,去取线。刚触及针线盒,吴氏就感觉有点异样:这盒子与宫中常用的似乎有些不同,好像高了一些?
南国女子细心,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漆盒,指尖过出凝神端详,吴女霍然发觉这盒子看似一层,实则两层——只是衔接处设计得巧妙异常,与漆盒表面的花纹融为一体,很难发现。
漆盒上层很普通,全是各色丝线一缕一缕排列整齐。打开错层,下层放的却是‘缀饰’:黑色织锦上二十枚精巧的饰物熠熠生辉,金质嵌珠玉不同花型——这东西吴女现在认识,是太后等贵人用来点缀礼服的,每次用时缝上去,洗衣时拆下来。
为什么会在针线盒里?
宫室内明明暖意融融,吴女却忍不住打起了寒战,颤抖着手指把盒子按原样放好,身子更是静悄悄退回榻边。
脸色苍白的吴宫娥跪坐下来,将睡梦中的陈娇抱起,揽在怀里轻轻摇着。似乎这样就可以平服心头的不安,良久,良久……
那个起初递线的紫衣宫娥走进来。
眺一眼榻上的吴女,她迅速走向漆盒,举手直接移开上层的绣线,盯着下层看了好一回,顿住。
蹙眉转头又瞧了瞧吴女,宫娥丢下一句“遗忘矣”,就拿起下层愤愤然出去了。
吴女抱着陈娇动都没动,视若无睹。直到宫娥出了屋子,她才将前额贴在小女孩额头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呢喃:“娇翁主,托福……”
小阿娇好梦正深,浑然不觉。
深宫貌似平静,官场则是波涛汹涌。御史大夫,作为汉国最重要的职位之一,其官署即使和平时期也是人流不息,何况如今的战时。晁错辖下的属官小吏们,连日来四处奔忙,忙碌不堪。
相比自己的幕僚和下员,‘削藩策’的实际发起者晁错倒是一派悠闲,似乎对这场席卷大汉半壁江山的内战毫不担心。
署堂此时,晁错正和自己两个最重要的下属——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商量:“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
一抹惊异在御史丞眼中闪过,这位副手是老吏出身,随即不动声色地开口:“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
晁错犹豫了:现在似乎的确不是时候啊,或者等一等?
黄昏时分,一身便衣简服的御史丞敲开了袁昂家宅的边门……
等夜色浓郁,一身燕服的袁盎从后门而出,单骑独行奔向窦氏府邸。
“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多年后的今天,袁盎依然能清楚地回忆起侄子袁种当初对自己的建言——袁种是长兄的孩子,少有的睿智聪慧,对世态疑难总有绝佳的角度把握,可惜……
‘国相’是由朝廷委任,身在封国做事的中央代表官员,对封国的诸侯王们有行政上的监督之责。吴地民风彪悍,刘濞这刘邦亲封的军功王更是骄奢跋扈惯了。再加上吴国后来和帝室频频发生冲突纠葛,‘吴相’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动不动就成替罪羊——之前几任的吴相都没得好下场,流放都是轻的!
后来朝廷实在召不到人充任吴相,只得把在齐国当‘齐相’的袁盎强行调任去吴国。袁盎也不想去,但他推辞不掉,又不甘倒霉,就只好采用了侄子的计策。一番斡旋支应,总算从吴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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