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家主母还是有脑子的,先挥退宫室内的宫娥内侍,才向小姑兼表妹点点头:“可行。”
“几人?”似乎对事态顺利早有预测,栗夫人没太多惊讶之色,而是兴致勃勃地了解细节。
舔舔有些干的嘴唇,栗大嫂笑着逐一列举:“王夫人,程夫人,郑良人,李八子,卓七子,徐长使……”
“贾氏?”见名单中没有长宠不息的贾夫人,栗夫人柳眉倒竖:‘姓贾的莫非恃宠而骄,敢公然和我作对?
“嗯……”栗长嫂思索片刻,缓缓摇头:“贾夫人爱子受伤,当思虑不及……”
‘对了,刘胜受伤了。’想到中山王刘胜的伤情,栗夫人这才缓和下来,心中戚戚——做母亲的总是更疼小儿子。她的临江王当初生病时,她也是如此揪心揪肺的。
只看脸色,栗大嫂就猜到小姑必然又想起临江王了。
不愿栗夫人陷入哀思,栗长嫂拉过表妹的素手,温言开始另一个话题:“后宫之中,夫人众望所归。舆情上禀,‘放宫人’积德大善之举,今舍夫人岂谁?”
“然也,然也。”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有论百上千宫女向自己叩谢感恩,栗夫人心情立刻飞扬起来,眼前:
椒房殿的大门,似乎,正在……向她打开……
。
周清顿时傻眼:“呀?!”
‘早就猜到……’魏云抹抹额头,无声叹息:‘樊家这位,不好应付啊!’
这次,周大哥的反应十分迅速。一跃而起走到中年文士面前长揖到地,言辞恳切:“万望樊君一救。”
说着,周清从怀里又拿出个绢包,打开双手呈上。魏云在边上目测一下,那里面的珠子和玛瑙石依光泽来看,绝对都是百金难求的上品。
樊长子却稳坐钓鱼台,看都不看一眼。
等不到回复,周清又往前一步:“万祈樊君救命。”
“大汉以孝治国……”文士眼皮子掀掀,向下的嘴角扯出一缕玩味:“以孝治国!吾岂敢行此冒大不韪之事焉?”
这是大实话!
当父亲的樊老爹都亲自入京,为女儿击鼓鸣冤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哪能明打明的去拆台?惹起了舆论非议,名誉损失算谁的?
‘你若真孝顺,又为什么泄露家族秘辛给我?!饵抛出,鱼儿上赶着咬钩,倒拿起乔来了!’周清咬咬牙,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付,只得求助地看向帮手。
‘妹妹都长到能接二连三偷人了,还入不了族谱?’魏氏少主啼笑皆非,对樊长子的老父报以深切的高度的同情:‘樊老头有这么个孝顺儿子,委实是太幸运了!’
‘好吧,正事总是要办的!’仰脸直视樊家庄主的双眼,魏云坦诚以对:“樊君……周氏爱子之情,如是。”
“樊君亦为人之父,当知骨肉之情,难以割舍……”说到这儿,魏云的目光在拉门的方向顿一下。
门是用浅黄色粗绸糊的,透光。从室内望过去,可见一个站直和几个弯腰的剪影。弓身子的是几名仆役,至于那个笔直的影子,想当然是刚才露过面的少年郎了。
文士随着魏云看过去,青白冷漠的脸上腾起一层暖意:“吾儿好读书,善属文……”
“樊君,君之子……啊!”周清听到这,又把财宝捧出来;才想说‘这些钱正好可给令郎置产业聘个漂亮儿媳’,触到魏云恶狠狠的眼神,马上闭嘴。
‘肯受钱的话,早拿了!还用等到现在?笨瓜一只!’不耐烦地瞪瞪周大哥,魏云回首对上樊庄主,很为对方着想地说道:“令郎好文,可有出仕为官之意?”
山庄主人看向魏云的眼光,尽是激赏。
故意长叹一声,樊长子悠哉游哉念道:“舞阳侯家沉寂多年,家父及鄙人舔为白丁,无人引荐……如之奈何?”
‘原来图的是这个!’周清到这时才恍然大悟,赶紧转向魏氏少主。
“君之子年少,远出……不宜。”魏云的指节轻敲膝盖,为樊家少年筹划:“大长公主少子马子良,乃云之平生至交。马少君主事‘少府’,吏员有缺,当竭诚为君一荐。”
待遇优厚,工作条件舒适,不用离开长安离开家园;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皇帝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对一个初入仕途的少年,这职位好到不能再好。
进门到现在,樊家长子终于对两个客人展开笑颜,不是冷笑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鄙人……谢魏少主引荐之情。”
魏云很客气地摆摆手。
周清可没心情客气,急不可耐地追问:“樊君?!”
“哎……致无辜之人于死地,大不义也。”中年文士甩甩脸,以拳头捶胸,满面沉痛地下定决心:“陷老父于‘大不义’者,至不孝也。鄙人当入京,顺人子之责,以全‘孝道’!”
“呃……”纯洁的周大哥瞠目结舌地凝视樊家庄主足足半晌,方深深地吸一口气,无限感慨地折下腰肢:“樊君……实乃‘高义’也。”
樊长子捻须一笑,坐在那里欣欣然接受了。
魏氏少主再度对樊老爹投以无以复加的深切同情:‘摊上这么个孝顺儿子,简直是太幸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
生病了;
若明天好转,就更新
230
230、触动 。。。
作为一个正在养伤的‘伤’患,刘彻可谓‘勤奋’。
一半身子俯卧在床榻,一半身子伸出床沿,刘彻半‘挂’在床上,费劲地往铺在地上的一幅帛上刷字:“姑母明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数日不见……不见……”
“……不见?”咬住笔头,胶东王有点儿卡文:“嗯……嗯嗯……”
姿势太不舒服,刘彻写了没一会儿腰就酸了,后背的伤处也是一阵阵的麻疼。韩嫣在旁看不下去,掏出丝巾为他家大王擦擦汗:“大王,馆陶长公主乃大王亲姑,大王何须如此?”
韩伴读很主动:“若大王不弃,臣愿代劳。”
“韩卿,汝入宫日浅,不知也!”刘彻动动胳膊,活络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姑母柔慈,爱子女如珍宝。寡人虽无心,然几陷阿娇于死地,焉可不手书而道歉乎?”
‘那也用不着每天写一封信吧?’韩嫣鼓鼓嘴,不以为然;豁然想起另一节:“于中山王,大王可书信耶?”
“无,无!”刘彻无所谓地摇头,脑袋晃得象拨浪鼓一样。
韩嫣无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君王:
亲?疏??
缓?急??
向天翻个白眼,刘彻懒得解释。
韩嫣不知道,当事人的想法是不同的。
胶东王坚定地认为:天子父亲下令重重责打他,是因为这次意外差点害阿娇没命。父皇素来疼爱阿娇,对其比亲生的公主更重视;加上与馆陶姑姑的手足之情,一怒之下痛打儿子合情合理。至于刘胜,则是附带因素。
刘彻宁可再挨上五顿胖揍,也不愿承认父皇会因刘胜而对他下重手——他们都是父皇的皇子,并肩等重,不是吗?
“哼哼”两声,刘彻提笔接茬奋斗——正午之前,一定要把今天的信送出去。只要坚持不懈,姑姑和阿娇一定会原谅他的。
话说,可不能绝了去长乐宫的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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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在漆光地板上经过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但陈娇还是听见了。
一节白嫩嫩的藕臂伸出,被子一动:“嗯……”
早醒了,只是没做声而已。
昨晚参加城阳王官邸的婚礼后,长公主就命令吴女官‘次日翁主要加倍静养’!所以起不起身,没什么分别。
‘母命难违啊!’嘟嘟小嘴,阿娇在软枕上动了动,无聊地仰视房梁上的玉璧。圆环形的玉璧是黄玉质地的,上有古雅的吉祥纹,用五色锦带悬挂在涂了黑漆的木梁上,晃啊晃,摇啊摇……
目光随着玉璧移动,娇娇翁主脑中翻转闪现的全是那天在石室中的所见所闻:
高高的有如刀削的石壁;
有着九条青龙和九个太阳的红彤彤的壁画;
忽明忽暗的火焰;
陌生的少年,那双燃烧着的黑炭般的眼睛……
“阿鲁呢……”软软的南腔,是吴女官在指派宫娥们的工作。
阿娇掉头,隔着纱帘循声望去。
‘叫吴女进来,谈谈那天遇到的人和事?’吴女的那口吴侬软语总是甜沁沁的,听着让人从心底里熨帖。
‘算了,还是不要了!’瘫回锦被中,娇娇翁主郁闷地扁嘴:‘弄不好又要多躺几天,多喝几碗药。’
不知为什么,打从她被救开始,只要阿娇提到那个石室和石室中的所见所遇,祖母窦太后就唉声叹气,两位舅舅皇帝和梁王则是愧疚地低头——好像她脑子出了问题,在痴人说梦话一样。
至于长公主,必定十万火急地召太医开药熬药,然后眼泪汪汪地逼她喝下去,再然后……睡觉……静养。几次下来,阿娇就不提了,虽然一肚子的疑惑:‘为什么大家都不信?’
陈娇翁主不知道,问题并不出在长辈那里,而是出在当时救她的两个南军军官身上。
皇太后的长乐宫,
明显人为的石室,
突然冒出的地下水,
高妙至极的壁画,
火把,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透着诡异,令人深感不安。
南军是驻守宫廷的军队,军官大多出自宦门。世家子弟的脑子自然比寻常武人多几道弯。这两名侍卫官既是好友也是亲戚,救人上来后暗地一合计:‘救出小翁主’已是大功。至于其他,联想到汉朝建立以来屡屡发生的宫廷事变,就不要横生枝节了。万一触到某些尘封已久的宫禁秘密,弄不好会被皇家找机会灭口!
因此,两人一口咬定那只是个废井,里面只有些枯枝败叶,无任何异常。
于是,阿娇口中所说的一切,全成了她坠落时头部受伤的证明!等着馆陶翁主的,就只剩下吃药和睡觉了。
外面传来窦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