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父皇尚无定论,无定论焉!”刘荣尽量往好里说,周良娣栗良娣也连忙跟着劝——好好歹歹,皇帝陛下没彻底否决啊!总之,希望还是有的。
“上何忍?何忍?阏于……乃陛下之骨血也!”栗夫人热泪盈眶,挥舞着双手激动万分:皇帝怎么能如此无情?临江王可是他亲生的儿子啊!少府私库与朝廷国库里的钱都堆山积海了,难道连最后给儿子一个体面的归宿都不舍得?!
刘荣冲栗表妹猛递眼色,还要再劝,下面的宫道上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奇怪的嚎叫:‘呜,呜……’
众人愣神,莫名其妙地对望:‘这是什么动静?这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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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小白狗七躲八躲,终究还是没能逃开胖兔子的迫害——后臀上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狗狗一头钻进某灌木丛,悲摧地哀嚎:“呜……汪汪!”
胖胖兔不依不饶,绕着灌木丛直转圈——而小狗被兔子一吓,还真就不敢出来了?!
“胡亥,小白!胡亥,小白……”平度公主急忙忙地追过来,见此情景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只是怎么回事?分开呢就乖乖的,一碰上准定掐!而且每次对抗的战果,永远是匪夷所思的一边倒。
一见来人,胡亥兔立马甩开笨蛋狗狗,撒丫子扑到平度脚下,咬着小公主的裙边摇头摆尾全力撒欢——那个人畜无害、那个纯洁无辜。
见大胖兔憨态可掬的萌样,平度公主的心都酥了,毫无悬念地当场变节!
揽了宠物兔入怀,小公主掉头就数落小白狗的不是:‘怎么可以这样子调皮?竟然跑去欺负胡亥兔?又不是野狗,抓哪门子兔子?皇宫里的狗狗,不许对兔子无礼!’
小白狗两只前爪捂住脑袋,长啸:“呜……呜呜……”
小公主之后,馆陶长公主一家和城阳王主刘嬿师生紧随而至。陈二公子一边陪母亲漫步,一边笑话前面的公主表妹:“哈哈,平度!阿母……”
宫道上有个浅洼,是昨晚一场春雨的结果。陈硕搀着母亲的手臂,贴心提醒:“阿母,慎之,慎之……”
“嗯,阿硕。”仗着幼子的助力,皇姐一跨而过。回首,见长子陈须细心地扶抱新婚妻子过水洼,长公主的笑容比春日的暖阳更柔和更温熙。
见此情景,娇娇翁主立即在水洼边止步了。不搭理师傅刘嬿伸出的手,阿娇向长兄张开双臂,小嘴撅了老高:“大兄,大兄呐!”
长公主不赞成地摇头:“阿娇……不可……”
陈长公子先是一愣,然后纵容地笑笑,弯腰抱起妹妹接着往前走。
“阿娇!”笑骂轻斥,长公主在女儿背上拍拍,示意她下来——都多大了,还动不动让兄长抱?
头埋在长兄颈窝,阿娇拿母亲的话当耳边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半眯,锁定新嫂嫂的面庞,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小表情。
梁王主刘姱无一丝儿的异色,欢颜如故。
‘呐……装?’阿娇环紧阿兄,低头扁扁嘴:‘哼!看你能装多久……’
“阿娇呀……”陈硕公子鲜嘎嘎凑上来,指头在颊上慢悠悠地刮过来刮过去——羞羞,羞不羞?
“次兄!”阿娇不依了,小拳头捏紧,从长兄怀里向外反击!
准头奇佳!
小贵女一拳正打在陈二公子的腮帮上。
“噢……噢,噢噢!”仿佛不堪妹妹小粉拳的重击,身强力壮的陈小侯受了多大内伤似的,大呼小叫地求母亲出面主持公道。
顾了妹妹,就管不了弟弟,陈须只能抱着阿娇摇头。刘姱用丝帕掩了口,巧笑嫣然。窦贵女文雅地抿着小嘴,“格格”直乐;平度公主扯着窦表姐笑弯了腰,把仪态全还给宫廷礼仪师傅去了。
“阿硕……阿娇……”馆陶长公主无奈瞅着一儿一女没完没了的折腾,幸福地烦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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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靠这边的坡度很陡。亭子建在顶上,摆树木灌木所赐,山下之人能遥遥瞅见亭子尖,上面的人却能看清下面的情况。
栗良娣望着栗夫人的脸,担忧地轻唤:“姑母,姑母?”
栗夫人两只眼死死黏在陈硕的脸上,神情痴迷纠结,悲痛欲绝:“阏于,吾之阏于……”
刘荣不可思议:“阿母?!”
假山脚下,陈硕和宝贝妹妹没一会儿就言归于好了;此时依在母亲身边,煞有介事地向长公主絮叨这几天给皇帝舅舅扛白工的辛苦。健康俊逸的面孔微微仰着,爽朗的笑容,角度正对着山上……
那眉,那额,那眼,那笑……
甚至连甩头侧脸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阏于,你叫错了,叫错了!那是姑母,不是阿母。阿母在这儿,在这儿……’栗夫人突然向山下的方向伸出手,大喊:“阏于……”
‘上帝,母亲疯了?!’刘荣惊骇欲厥,揽住母亲的腰就往后拖:“阿母,彼乃从弟陈硕。阏于薨矣,薨矣!”
“陈硕,陈……硕?”望着那熟悉的身影,栗夫人奋起挣扎:“非也,非也。阿荣,汝弟未死,阏于未薨。长公主贪墨吾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外人若是听见,得罪姑母父皇不算,母亲还会被当成疯子立刻禁闭,至死也别想出来!还好现在是逆风,话传不到山下……’刘荣惊痛焦急,满头冷汗,别无良策之下只有迭声解劝——那真的是陈硕,是馆陶姑母家的表弟陈硕。
周良娣不知所措。栗良娣泪眼汪汪:“姑母,姑母……”
“阿荣,阏于未薨!阏于尚在,尚在……阿荣?!”栗夫人还在挣扎,见长子不听话老是拦着自个儿,不由怒从心头起,一个嘴巴就扇上去。
‘啪’!很响很响的一声。
两个太子宫良娣都吓傻了。皇太子刘荣捧着挨打的半边脸,原地凝固——他的母亲,以前从没打过他,从来没有!
“阿……荣?”栗夫人不信地看看右掌,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动手打了心爱的长子。
缓过神的皇太子刘荣双手叠加藏于袖内,举手加额后,向母亲深深地弯下腰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阏于不幸薨逝;望阿母节哀,节哀……珍重……”
“阿荣?阿荣呀……”栗夫人将儿子一把搂到怀里,追悔莫及:“阿荣……呜……阏于……呜呜……”
抱着儿子遥望山脚下大姑子一家,栗夫人此生从没如这一刻般痛恨过馆陶长公主。
这辈子她栗蕙兰忍气吞声,战战兢兢,十多年来挨了多少辛酸苦楚,过得何等艰难?可直到今天,她的亲生儿子都当上皇太子了,却依然必须屈居薄皇后之下!
而馆陶长公主呢?
什么都不用做,无须任何努力,却活得自由自在!
皇太后母子情深,皇帝陛下手足之情;宫里面朝堂上,威风凛凛,权势赫赫,人人争相敬着求着……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同?
丈夫不合意,皇帝陛下就想办法给打发得远远的,不让碍姐姐的眼。
儿子娶媳妇,那泼辣刁钻之名响彻汉境的梁长王主一嫁过来,竟成了个内外兼修的特优儿媳。真不知道是流言虚妄,还是长公主训媳有方。
还有那个小女儿,那个阿娇……
“阿娇……阿娇!”长公主灿烂的笑容如一把把匕首,绞痛栗夫人的心:她的阏于养到这么大,好好的说没就没了。而长公主的阿娇的呢??
初生不久遇险,咽了气居然还能活回来?!
从襁褓中就见天的生病,药汤当羹饭吃,三天两头的闹病危,把未央宫长乐宫两座宫城搅得不得安宁。可就凭这样的身子骨,居然没夭折?!病病歪歪到如今,还越活越康健了?
最近这回,就更荒唐了!那么多木头砸下来,铁打得也该压扁了。可阿娇就能恰恰好掉到口枯井里,躲过一劫。然后枯井喷泉水,还被及时从从井里捞出来,一根头发丝都没断,衣服边都没湿到。
为什么阏于死了?阿娇却活着!
为什么她的阏于死了?馆陶的阿娇还活着?!
‘好想,好想看馆陶……哭!’望着陈须肩头那春花般明媚鲜活的俏人儿,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弹出来:‘长公主夫妻情淡,骨肉却是放在心上的!陈午死,大姑子估计连眼泪都不会落一滴,但要是阿娇……要是阿娇死了,了不起的馆陶长公主就该笑不出来了吧?就该哭了吧,就该哭了吧?!’
‘阏于薨了,你们嫁公主的嫁公主,过年的过年,娶儿媳妇的娶儿媳妇,谁都不在乎!’如果目光可以化成箭矢,阿娇此刻必然万箭穿身:‘馆陶,真该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失去心肝的滋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失去骨肉的滋味——撕心裂肺!
栗夫人越想越伤心,一眨眼瘫坐到地上,抱紧刘荣放声大哭:“阏于……阏于……”
周朵也挨着栗夫人蹲□子,试图安慰婆婆,可还不待说话就被栗夫人一把推开。
昌平翁主毫无提防,被推了一个踉跄,顿时歪倒在泥地里;抬头惊愕万千地看向婆婆:“夫……夫人?”
栗夫人一条手臂揽儿子,一只手搭在侄女肩头,悲悲切切,情绪完全失控——再没第三只手留给周朵。
栗良娣暗暗地窃喜,更温柔地安慰姑母。
刘荣不敢在此时违背母亲,只能抱歉地看看爱人。
注视面前抱成一团的三人,周朵翁主只觉春寒料峭,身子由内而外地冷下去冷下去,心底——瓦凉瓦凉……
作者有话要说:春分
是从每年的3月20日(或21日)开始至4月4日(或5日)结束。
每年西历3月20或21日,太阳到达黄经0度(春分点)时开始。
这天昼夜长短平均,正当春季九十日之半,故称“春分”。
春分这一天阳光直射赤道,昼夜几乎相等,其后阳光直射位置逐渐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