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四人?!”堂邑侯世子眼睛瞪到滚圆!妾,还有妾??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哈哈,啊,哈哈哈……”陈硕是最先明白过来的,指着大哥很没兄弟爱地狂笑,几乎笑到撑不住打跌。
冷冷看着自以为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的幼子,馆陶长公主凉凉扔出一句:“硕,‘幼姜’之归汝,虽屈居妾位,然不可慢待。”
“啊?呀……咳咳!”陈二公子欢笑化成苦笑,不可思议地望着母亲:怎么这里还有他的事?妾?他连妻都没定呢,就有妾了?幼姜又是哪位?!
长公主没有再理睬两个儿子,别过脸只怔怔盯住手中的玉器,再不发一言。
‘重环扭丝瑗’是从商周传下的古物,悠远的时光和神秘的传说为这枚同心瑷增加无尽内蕴,宝光流转间似能慑人魂魄。
迟疑良久,玉瑷到底没能送出。长公主手执宝玉,神思迷离,喜怒无辨……
10…01 荒唐行径
“姑?!姑姑……姑姑?”重复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阿娇努力地仰起头,眯眼打量跟前这位衣着华丽、仪态万方的贵妇。
从来只有自己阿母被表哥表姐们叫‘姑姑’,原来自己也有‘姑姑’,真新鲜呢!嗯,人还蛮好看的,就是闻上去味道重了点——她用的什么香料啊?
贵妇人则是在见到女孩身旁的女子时就立刻怔住,急忙忙俯身跪拜,向薄后行藩妃见皇后的大礼——她没想到,会在长乐宫遇到当朝的皇后。
“城阳王后,免礼。”薄皇后温婉地请她平身。这位王后,是堂邑侯陈氏所出最显贵的女子了——如果不算上馆陶长公主。
‘姑姑到底是指什么的?’馆陶翁主猛然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姑’这个称呼的确切含义;回身很困惑地问母亲:“阿母,何谓‘姑’?”
“姑者,通称长妇,以示亲近。”长公主面不改色心不跳,信口开河。
听见这避重就轻、敷衍了事的解释,王后莞尔,心底透亮:看样子,若不是嫁进刘姓宗室,自己恐怕是连长乐宫的门都进不来啊!那个异母弟弟,是把妻子得罪深了。
“阿娇,阿娇,”陈王后俯低身子,拉住侄女的小手不住上下打量,连连赞叹:“果人如其名,娇丽非常!不愧帝室贵胄也。”
陈娇咯咯欢笑,把好话一口吞下。长公主听得心头熨帖,对这位陌生的姻亲立时多了几分好感,被陈家女打扰的不快也消弭无踪。
向身后比个手势,侍女呈上一只描金漆匣。掀开盖子,黑色绒锦上是一对白玉龙镯,两块淡青色的玉璜。还有一条金长链,由数十个金质球形饰组成,每个球饰上各嵌了五颗小块青金石,蓝色中隐隐金光闪烁。
陈王后对初次见面的侄女说:“阿娇,城阳僻远,物产匮乏;今初见,为姑略表心意,莫嫌莫弃!”
陈娇回头望望母亲,见长公主点头了,才行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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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大人依宾主落座。城阳王后原本想拉新侄女一起坐,却被陈娇轻轻巧巧地挣开,拉着胖胖兔挤进母亲和舅妈中间。长秋殿现在的情势是:三比一,不算兔子的话。
“城阳王后此番入京,所为何事?”薄皇后徐徐发问。除非朝廷召唤,封王们是不能随意离开封地的。王室眷属虽没这么严格的规定,但一位王后离开丈夫入京,总有点奇怪。
长公主拉一把薄后的衣袖,扭头向弟妹耳边嘀嘀咕咕一通。皇后听了,先看看自家大姑子,而后又瞧瞧大姑的大姑,一脸异色。
“家门不幸,……”陈王后未语人先笑,口中谦逊,神色却没半点愧疚:“大王庶长女归条侯弟子多年。周氏子私数婢,前月事发,王主尽杀之。”
宫女给两边捧上糕点饮料,长公主取过一只玉杯递给薄后,漫不经心地问陈姐姐:“微末小事,何劳王后亲临?”。
“唯!”薄皇后接过杯子,点点头赞同刘嫖殿下的看法——主母处死妾婢,是多寻常的事啊,值得你以王后之尊亲自跑一趟?
陈王后还是那样子,浅笑盈盈不疾不徐的:“周氏子暴怒,称欲休妻……”
“休妻?!!”
“休妻?!!”
“荒唐!”
皇后和长公主一齐低低惊呼,把小阿娇都吓一跳,抱着胖胖兔两边看看。薄皇后连忙揽过来揉揉侄女的鬓发安慰一番,再拿了只红彤彤的大个儿石榴塞到阿娇手里。
陈王后看在眼里,望向陈娇的目光更见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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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侯战功赫赫!周氏日隆。呵……”刘长公主悠悠然,不咸不淡。
薄皇后皱皱眉,没接茬;但不发言就代表默认了——自吴楚战场之胜,条侯周亚夫的‘恃功而骄’和‘傲悍’之名,甚至传入宫禁。
不怪皇后和帝姐反感,在大汉上层,‘休妻’这事极罕见,几不可闻。
《汉律》虽然在法理上规定可以休妻;但实际上,贵族世家间的风气和习俗不允许这种行为发生。原因很简单:‘休妻’有责难的意味;非要分出个是非曲直,是一种过于直接有失和谐的做法。聪明人都知道,休妻不是麻烦的终结,反而往往是纠纷的开始——上衙门打官司,两方就此亲家成仇家——后患无穷。
豪门勋贵间,夫妻不睦的完全可以‘和离’嘛——毕竟仕途和官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不伤和气日后才好说话。
“然也。竖子叫嚣为甚。”陈王后嘴角一勾,毫无畏色:“妾奉大王之命,入京探看……调……停。”那个王主虽只是妾生的,但若真遭到无故休弃,城阳王室断不会袖手旁观。
“杖毙贱婢而已……主母行家法,顺理成章之举。周家男年过不惑,不识大体至此,悲哉!”薄皇后大为摇头。
“玷污门风,有辱斯文!”长公主比较不客气,直接斥骂。
“嗯!非杖毙,”城阳王后见皇后提及处决的具体方式,无意隐瞒,嘴唇一掀轻飘飘地纠错:“如是吾闻:生焚。”
“生焚?”陈娇听到这里不懂了,拉拉母亲,要求解惑。
“焚,举火烧杀。”长公主对着女儿是一副慈爱和悦,抬头则立刻换上强烈不满的表情:“庶王主此举误矣!!”
“杖毙、缢杀简便。何须徒费薪柴?!烟熏火燎,污浊空气之余,若其势蔓延引燃房舍,岂不自取祸殃?”长公主很不理解城阳王女的思维,同时对这一费工费料的愚蠢做法极不赞成。
活活烧死?那……多麻烦!要多少柴禾啊!弄不好引起火灾怎么办?按通常的做法,拖出去杖毙或绞死多干净。
“城阳王后,汝当劝解王主:”薄皇后和长公主大姑意见一致,也是满脸严肃地告诫陈王后:“高祖创业艰难,国家又初经战乱。身为宗室,当切记节俭,万不可流于靡费!焚烧之举,断不可再为。”
柴禾也是钱啊,樵夫一捆柴禾卖掉,可以养一家子人呢!周家就算有钱,她即使是王女身份,也不应该这么浪费!
阿娇搂着胖胖兔,一路听得津津有味,明澈的大眼闪闪发光^_^。
城阳王后连连称是,进殿以来第一次露出愧疚之色:“庶长女自幼喜观焰色,好弄火事。妾教养不当,母职有亏。”
“唉,王后何错之有!”薄皇后是温柔厚道之人,见陈王后诚心认错,立刻转而为对方着想起来:“妾尝闻,城阳王庶长女与王后同龄……”
一时卡住,薄后发现自己有点不确定,赶紧拿眼睛向大姑子求助:这两位,是同龄吧??堂邑侯陈午的姐姐,长公主你应该知道的吧?
馆陶长公主也踌躇不定。陈午这唯一嫡出的异母姐,五岁就出嫁去了城阳国,从此很少回长安,因此刘嫖对她也不太熟,只能支吾着往下说:
“初侯夫人仙去,王后于归,行年五岁;其时,王太子喜年二十三。庶长女……长嫡母数岁矣!”
“喏,大王十五得庶长翁主。”城阳王后看着偎依在母亲怀里肆无忌惮嬉闹的阿娇,不知不觉有些痴了,眼圈微微泛红:
可怜她五岁没了阿母。小小年纪嫁到城阳国,虽然舅舅舅母都待她极好,表哥丈夫也体贴温存,到如今更是膝下儿女满堂;但所有这一切加起来,终究抵不过幼年失母的遗憾。
长公主心知肚明,不由暗暗叹息,向薄皇后谈了这位大姑的情况。
当今的城阳王后是老堂邑侯原配生的嫡女,其母侯夫人是老城阳王同母妹,大汉嫡王主。侯夫人嫁入陈氏,深得丈夫夫家爱重,可惜在生育上十分坎坷,多次小产,近四十才生了如今的陈王后。
可惜陈王后还不满五岁,侯夫人就重病不起。眼看自己康复无望,担心女儿日后在侯府遭后母宠妾欺负,侯夫人病榻上一份家书发给王兄,将女儿许给娘家侄子为妻。
话说城阳景王刘章对这位胞妹也的确关爱有加,多年不给儿子娶正妻,就等着亲上加亲。一接到妹妹来信,立刻采办聘礼带上儿子上门迎娶,总算赶在侯夫人离世前让她看到宝贝女儿有了可靠的好归宿。
“唔,得母如此,王后幸甚!幸甚!”薄皇后被深深感动了,泪雾朦胧轻声哽咽:“如此,庶王主之失,乃姬人侍者失职。与王后无干。”指望一个娃娃王太子妃教养比她本人还大的‘女儿’,是不切实际的。
陈王后急忙俯身行礼,感谢皇后不罪之恩。
一众贵人至此相谈甚欢,渐入佳境。
不多会,一名小内官入殿,跪拜在地:“启禀皇后长公主,皇长子、河间王、临江王拜谒皇太后。太后请皇后长公主入内。”
薄皇后和馆陶长公主相视一笑,栗夫人家三兄弟又来了!
城阳王后是极有眼色之人,急忙起身告退。长公主亲自将人送至长秋殿门口,握着手嘱咐以后有事不必顾忌,尽管来找。
陈王后大喜:有了长公主的认同,长安行事会方便得力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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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城阳王后,长秋殿里的人开始动作,准备回长信宫。
“阿姊,依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