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发悚地尖叫起来了。床边赫然站着三匹大张着口,獠牙尖利,吐着舌头,眼睛比铜钱还大而且还绿光闪烁着的狼!
“啊——!”
“啊————!!”
“啊啊啊——————!!!”
“啊哈哈——!!!……”我连尖叫都叫得不伦不类了,一轱辘就爬起来站在了床上,我非常佩服自己,那时候全身竟然没有软掉。再习惯性地站在这种危险境地往高处看小貂,它爬的高高的,在屏风上头待着,浑身跟筛糠一样惊惧畏缩地看着三匹狼。
当我连续啊了一刻钟后,我万分后悔为什么昨晚要把房里的下人都打发走,连小春花都被我打发走了,这不,叫了那么久,硬是没个人过来啊。我再次面色惨白地瞥了眼小貂,我已经不知道该说它忠勇得在这个时候都没有弃主而逃,还是说它没有一点忠诚意识不解救我分毫。
冷汗几乎在见到三匹狼的那一刻就渗透了我的衣服,再不知那三匹肉食动物什么时候就站在我床边的,想想就后怕,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燕项离的卧室里怎么会有狼啊怎么会有狼???那不是小狼,那是长相穷凶极恶,成年了的……狼啊!
榻上除了软物还是软物,那都是属于毫无攻击性的一类的。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街上偷东摸西还可以,可哪里是三匹狼的对手。我能做的唯一的应策,就是不做应策。以静制动,木桩一样地站在榻上尖叫——连尖叫都成为了惯性,无意识地,停也停不住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的,声音。
我觉得我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窗外掠过了一个人的身影,然后是门被迅速地撞开,再是小笼包带着葱的香气,一股脑儿滚在了地板上——从外室滚进了内室来,紧接着,阿瑞修长的身形才滑进来。当他看到我还活着,拍了拍胸口,喘着气乐道:“我就说嘛,它们不乱吃人的。”
不乱吃……人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毛骨悚然啊!
“阿大,阿二,阿三,回去了,回去了!”阿瑞驾轻就熟地赶着它们,而它们也在阿瑞出现在屋里的第一刻就摇首摆尾狗一样地对主人示好了,阿瑞一叫它们回去,它们也就听话地打算出去了,阿瑞又叫道:“唉唉!把地板上的包子全部吞掉!哎呀,可怜我大冬天买回来的包子啊!……”
我才可怜好不好,大冬天,大清晨的,就被那几只凶神恶煞的野兽骇的一身冷汗。
已经知道那几头野兽是阿瑞养的,我自是消了恐惧,但却下了床来,抱手在胸,以王妃的架势于椅子上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看着阿瑞,怎么也得让他给我个交代,给我个说法,我年纪轻轻的,差点被吓得进棺材了。幸好我身体健康,没心疾那类的病。
当我端足架子等着阿瑞是问的时候,阿瑞笑得那叫一个抱歉,一个甜,搓手道:“王妃,那是王爷去年带回王府来养着的。”
听了此话,我想对阿瑞发火自是再发不出,脸憋的又青又紫。
阿瑞见了,连忙道:“王妃,阿大阿二阿三很好的,不管王爷回不回王府,它们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王爷住的这卧室候王爷起床。风雨无阻。它们是我见过的最忠实的奴才了!它们会很多本领,有很多特长。阿大跑的很快,又有耐力,千里马日行千里而累,它日行千里都不累;阿二的鼻子比猎犬还敏锐,又一次王爷把一条鱼做了记号,丢进了黑龙江里,他都找回来了;阿三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很善良,连荤腥都不吃,走路要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它都会难过好几天。王妃见过不吃荤腥的狼么?它真是善良。”
见我脸色没有丝毫好转,阿瑞继续道:“王爷很喜欢它们的,有时候还叫来它们一起用膳,宾主同食,一桌尽欢……”
“那是因为燕项离根本也是头野兽!”我终于忍无可忍,拍桌站起,“在哪里找得出谁像他一样养几匹狼在家里,我差点没被吓死!不管那几头野兽有多可爱,燕项离有多喜欢它们,燕瑞你都去给我把那几头野兽关起来。不要再把它们放出来,不要让我再看到它们!!!”
燕项离养的?
真是受不了啊受不了!轩释然往日也不过养几只猎犬万万,燕项离那怪癖倒好,养几匹狼!我当时是脑筋短路还是鬼迷心窍,怎么就嫁过来了?前些天是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着,仅仅看了他的背影,还生起想要托付终生的念头?往日当着燕人的面,我都礼节性地叫他王爷,嫁来燕王府的第一天,就脱口而出燕项离了。不得不说,燕项离他厉害,我敬仰他,我崇拜他,我甘拜下风!
燕瑞看我着实是被骇住了,倒也没再劝说,挠头道:“……那好吧。”
那厢小春花带着一批侍女过来,不知是侍候我晨起的,还是听到了声音匆忙赶过来的,我也没细看,只平息着喘急的心跳。燕瑞临出屋时,我猛地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道:“阿瑞,燕项离他还有没有养其他的,譬如……蜈蚣?鳄鱼?蛇?蝎子?……”
燕瑞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呵呵,那倒没有。燕王府除了那三匹狼,就只剩王妃的小貂是动物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脱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用过早膳,小春花见身周无人时才问我,“拂希小姐,你怎么直呼起王爷的名字了?”
我头疼地撑额,苦笑道:“往后与燕项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大约是不行了。大概从此以后都会叫他名字了。”
……
倒是新婚的第一天清晨就因燕项离的事给了阿瑞一个下马威,在他面前端了王妃的架子,他再笑呵呵地叫我王妃,我倒也不觉得别扭了。
又过了两天,见早上我的床前真没狼,我心里的阴影才消除了,萎靡的精神重又复苏了,也才有兴致到处走走。我现在住的地方,也就是燕项离以前住的别院,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叫简园。并没有因为这里是燕项离的住所而又什么特别的,连布局都和燕王府其他的院落一样,显然燕项离最初入住燕王府时,直接就歇这了——这是我猜的。都能和狼一起吃饭,我想不出他对饮食住行会有什么挑剔。真是个粗鲁的野人啊。
之所以称他为野人,是我从阿瑞那里得到了确证,燕项离果真于十六岁前被寄养于佛寺,十六岁后才回来北平的。佛寺……在我心中,燕世子被寄养的佛寺,一定是有名的千年佛寺,譬如寒山寺。那类的佛寺,香火不断,但因佛法无边,故而位于钟灵毓秀的名山大川。因为长于凡尘俗世之外,燕项离脱离人群,隐居深山,是为野人也。
以前嘛,虽然认识阿瑞已久,但毕竟没与燕项离完婚,贸然打探燕项离的隐私是不好的,而今与他是夫妻,自然免不了了解一番了。
简园最和我心意之处是环境清幽,布置清净,连下人都比别的院子少些——这是我最喜欢的了。没想到燕项离果然和我以往听到的传闻里说的一样,连燕王府的侍女都离地他三丈之外,他不要人侍候。侍女每每送饭菜盥洗用具等,也是离得他远远地放下就跑。所以,简园里,你除了用膳那些时刻,要找个下人比登天还难。
基于这点生活习惯,我和燕项离还勉强谈得拢。
唯一一个天天在简园里打转的人就是阿瑞,阿瑞说,以前他天天遛狼,现在狼被关起来了,他就无所事事了。只在燕项离的书房里打打杂啊什么的。我看他心底里是很喜欢那几匹狼的,狼被关起来了,他虽然天天还是笑呵呵地,实则心里很沮丧。就讨好地随他到燕项离的书房里逛,其实是我自己想进燕项离的书房瞧瞧。
书房里唯一的风景自然是书,很多的书,《五蠹》、《春秋》、《策论》、《战国策》、《孙子兵法》、《谏逐客书》……我记得轩释然书房里的书都很旧,是因为经常翻阅的缘故,就问阿瑞燕项离书房里的书怎么都那么新啊,很多似乎连翻都没翻过,阿瑞歉然笑道:“王爷不怎么喜欢看书,十天半月都能得进一次书房,每次进来待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走了。”
阿瑞道:“不过幸好有顾师父。顾师父很厉害啊,引今据典,书上死板老套的知识,顾师父总能在平常与王爷的交谈中变成活的,灌输给王爷。王爷以前在外过的很在自得,初回北平时,不习惯一藩之王的生活,也是顾师父慢慢将他引上正轨的。所以王爷每次不耐烦地离开书房后,也是去找顾师父。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几年下来,最讨厌酸腐文字的王爷都变得博学了。”
我乐呵呵地笑道:“我也不喜欢看书啊。”
不过,整天无所事事,在燕项离的书房里找几本有意思的书看看还是挺不错的。
阿瑞见我半天找不到本喜欢的书,就抽出几本来,有《周易》、《七略》、《尚书》、《五行》等,我如获至宝,喜道:“阿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类稀奇古怪的书啊?”
阿瑞恍然道:“啊哈哈,王爷说女人喜欢看这类的啊。”
我说道:“不是。女子喜欢看《西厢记》,我以前就逮到过阿姐很多次。”
阿瑞笑呵呵道:“王妃,你要知道,我们王爷看问题的角度匪人所思啊。”
我深以为然。
便如此被阿瑞蒙骗了过去。
……
因为燕项离出远门了,我居住在燕王府便很自在。何况才嫁过来,也得熟悉熟悉我的家不是?所以一连二十多日连燕王府的大门都没迈出,就在王府里这里转转那里转转。燕王府的布局规模都是很气派的,虽然比不得擎天侯府的金碧辉煌,但也包罗万象。尤其有一点被我称赞个不停,在燕王府,你见不到一样奢华的东西。连一桌一椅,名贵中都透着实用实惠。
那天晚上吃了晚饭,沐浴后回了卧房,穿着寝衣在榻上翻过来翻过去还是睡不着,便下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