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辰,孔提点给乔嫣然诊完脉,到乾清宫复命。皇帝关上房门,和孔提点详谈了许久。
乔嫣然得知皇帝命孔提点到乾清宫回话,心里不停打赌,猜测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乔嫣然百般试探孔提点,试图从孔提点密不透风的嘴中挖掘出一丝丝有用讯息。不敢往大了威逼利诱,只能小小的旁敲侧击,郁闷的是,毫无成效。
孔提点就一句话,嫣婉容底子好,现下已无大碍,只需闭门静心调养,切勿随意走动。不愧是太医院一把手,保密功夫够严实。只认皇帝这个大老板,其余全是浮云。
乔嫣然只能自我安慰,但愿他没瞧出她身体的异状。
宋氏获皇帝宣召,进宫看望女儿。
见到女儿雪白的面色,瘦削的身形,宋氏心头一阵悲戚。
还在想如何叮嘱女儿趋吉避凶,岂料祸事已经降临。宋氏是宁可自己受苦受难,也见不得女儿受一丁点委屈。女儿虽说娇蛮任性了些,心肠却是没话说,从来没想过算计人害人。一直是关起门低调过日子,却还是逃不过坏人的毒手。
后来听闻是贵妃手下的近身侍女陷害女儿,宋氏气愤之余又有些想不明白。那个弄月与女儿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何苦甘冒掉脑袋的危险设计栽赃女儿,要是被发现了,明显是自己找死嘛。
她是贵庆宫的主掌宫女,属于宫女中品级较高的姑姑,在贵庆宫甚至整个后宫的下人中,算是横着走的人物。老老实实安分守己过日子,绝对是那种混得比较舒服的小管事。
何苦来哉,弄这一出。
不可能是自己一时想不开,那就只能是受人指使。
“是贵妃,贵妃要害你。”宋氏坐在女儿床前,小声询问,语气中夹杂着急切和肯定。
宋氏都看出来了,宫里头还有谁猜不出来。知道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贵妃的身价摆在那里,有几人敢贸然招惹。
“贵妃娘娘何等尊贵,执掌内宫事务繁琐,哪有闲情陷害我一个小妃子。母亲,您多想了。害我的人或许就是看中您这种心理,想把所有人的怀疑全引到贵妃身上,这才找上弄月。弄月见财起意,干出出卖主子的事,不足为奇。”
宋氏除了担心又帮不上忙,索性把事情揭过,让她别多想。毕竟谁都没贵妃威胁大,宋氏要是一心惦记这事,恐怕整日整夜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人红是非多,宋氏能说什么,事已至此,说再多无益。只能自己小心了,平常吃住皆注意,没事少出门。不巴结人,也不得罪人,低调更低调。索性目前还有皇帝宠着,自己小心点,尚能保个周全。
“昨天早朝过后,皇上特意叫住你父亲,关在书房里单独谈话。你父亲回来后心事重重,一个人关在屋里坐了很久。后来把我叫进去,把事情说了一遍。你父亲上峰御史大人告老还乡,皇帝打算让你父亲顶上,问你父亲意愿。如果一时拿不定主意,可回家细想几天再做答复。”
乔嫣然紧张问道,“父亲可有答应的意思。”
宋氏摇头,“你父亲的性子你还不晓得,瞻前顾后,忌首惮尾,皇帝这次试探之举,他肯定要掂量再掂量。”
乔嫣然眼睛一眨,直接给乔明磊做决定,“无需掂量,当然要推掉。父亲在职期间,可有功勋佳绩,既然没有,又何来资格升任要职。御史中丞以督查举劾不法官僚为己任,父亲却遇大案要案就闪躲,企图插科打诨敷衍了事,唯恐得罪京中要员。父亲处事小心谨慎至极,女儿在宫中都有所耳闻。如此畏首畏尾的保守派作风,与皇上开放务实就事论事的执政理念完全相反,皇上给父亲面子,没有刁难贬斥已算皇恩浩荡。按女儿的意思,就该给父亲在户部或者礼部安排个闲散差事,拿着俸禄碌碌无为过安宁日子。反正,皇上就是试探父亲,即使父亲答应,皇上也未必会升用父亲。关起门的事,你不说我不说,谁晓得。”
“哪有这样贬低自己父亲的,”宋氏点了点女儿鼻头,无甚怪罪的笑道,“我想也是,你这段时间很是受宠,估计皇上也是在试探你,看看你会不会恃宠而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避开锋芒。你父亲有眼力见,知道权衡利弊。你也莫过担心,一心养好身体,这是头等大事,可别想些有的没的,忧思过重因小失大。”
乔嫣然挑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乖巧点头,“母亲说的是,父亲那边,还得母亲多劝劝。如今女儿在宫中,与母亲时有相见,母亲的话,父亲还是会听的。”
巧妙栽赃
我于过去无始劫中,由贪嗔痴;发身口意;作诸恶业;无量无边。若此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能容受。我今悉以清净三业,遍于法界极微尘刹一切诸佛菩萨众前;诚心忏悔;后不复造,恒住净戒一切功德。如是虚空界尽,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我忏乃尽,而虚空界乃至众生烦恼不可尽故,我此忏悔无有穷尽。念念相续,无有间断,身语意业,无有疲厌。
佛龛坐东朝西,高高悬置于正中墙上,重新塑过金身,佛像更显庄严华美。佛像脸型长圆丰润,頂成肉髻,方额大耳,长眉秀目,嘴角微扬,神情和蔼而慈祥。佛身穿垂领褒衣式袈裟系带,衣褶旋转流畅。右手作施无畏印,左手作与愿印,姿态优雅沉静端坐在须弥座上。
太后端坐榻上,正对佛龛。低头合十,掌中箍紧一串楠木佛珠,虔诚念诵华严经。整个人看起来,平静,祥和,淡然。贵妃掀帘而入的时候,太后仍然闭眼凝神,专心礼佛。
贵妃立在门口,见太后没有睁眼的意思,转身轻 起珠帘,抬脚就要出去。
“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坐,何必急着走。”
徐徐淡淡的声音传来,贵妃放下珠帘,重新转过身子。原本百无聊赖的表情,转瞬笑脸盈盈。
“侄女看姑母专心诵经,不忍打扰。想着在外头等一会,等姑母念完经再进来。”
太后悠悠睁开眼,佛珠重新戴回手腕上,神情平板。虽对着贵妃说话,眼睛却是没有抬起,不曾看她一眼。
如此态度,瑜贵妃看了心惊,步履急快,几步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像平常那样随意坐下,而是站在榻边,规规矩矩给老佛爷捶背。
太后不言不语,她不能被动沉默。
瑜贵妃端着笑容,好声好气道,“母亲在外得了本菩萨心经,据说是前朝高僧的手抄绝本。侄女想着姑母醉心佛法,定然对此物感兴趣,便叫母亲托人送进宫。刚刚给母亲写了信,明早就能带进宫,到时侄女过来呈给姑母。”
说到喜爱之物,太后原本平板的神情有了些起伏,脸色缓和了,却依旧少有笑容。太后朝瑜贵妃瞥了一眼,偏头看向高悬的佛龛。佛面带微笑,平和慈祥,仿佛能包容世界一切罪恶。
佛善,不代表人可以为所欲为。
“方才你也在屋里站了一会,哀家念的经文,你可有听懂。”
瑜贵妃老实摇头,“只听到一点点,不大真切。”不是表现的时候,切忌盲目出头。
太后捏着手中的佛珠,沉沉叹了口气。
“你这模样,最像哀家年轻的时候。正是张扬恣意的年纪,眼高手低,一叶障目,心高气傲。一心只想摘下枝头最大的果实,拼命踮起脚尖,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于是,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竟是不管不顾,宁可拿起竹竿乱敲乱打,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姑母教训的是,侄女以后定当恪守本分,谨慎行事。”瑜贵妃乖乖点头,顺着太后意思回话。
太后看着瑜贵妃乖巧模样,眼眸沉沉,摇头道,“表面记住不行,要记在心里。你是哀家的侄女,哀家说这些是为你着想。莫到最后退无可退收不了手,跪到哀家面前,待到那时,哀家如何保你如何偏袒你。你呀,太像哀家。可皇上并非先帝,叫哀家如何是好。”
瑜贵妃不说话,任由太 行言语教诲。
太后的话,她听着,安安分分听着。哪怕不觉得对,哪怕心有不服,她也咬牙忍下。太后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的广袖前程,需要仪仗太后才能实现。太后活着,她就敬着。
她相信,她做得再错,错到太后不愿原谅她,太后还是会站在她这边,维护她到底。因为,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她的父亲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太后做姑娘时,是她的父亲跪了一天一夜,恳求祖母把太后认作嫡亲姑娘,进宗祠上族谱,换了个体面的身份。太后能够进宫,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甚至是皇帝的帝位,她的父亲可以说功不可没。
太后很尊敬她的父亲,多年来嘘寒问暖赏赐不断,即使重病之中也不忘问询父亲近况,专门送了些养生的药材到尹府。富贵不忘娘家,知恩反哺,太后的孝义,可是禹朝的典范。
可以说,瑜贵妃的有恃无恐,很大程度来源于太后对尹家的态度。
太后对尹家,对父亲,可是心心念念关怀备至。只要太后在,瑜贵妃便不怕。瑜贵妃之所以加快脚步,是怕拖久了,新人越来越多,恐生变数。
太后如今年纪越来越大,病情虽然得到控制,却难保哪天不会突然爆发,眼一闭脚一蹬人就没了。况且,太后自从虔心礼佛以来,受佛影响极大,心肠越来越慈悲。皇后言行失德,难堪重任,太后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取缔皇后的意思。瑜贵妃不好明说,言语中多有试探,太后却一句话将她打发,成大事者多能忍,等等,会来的。
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年华老去,新人一个个进宫,虎视眈眈盯着上位。
尤其是新进的乔嫣然,让瑜贵妃感到莫大的压力。
清心寡欲的嫣婉容,即使得皇帝格外青眼也没有恃宠而骄,依旧深入简出,低调做人。偶尔一次高调,是在她宫中训斥章美人。看似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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