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一个轻细嗓音在兵营中尤其突兀,姐妹回头,见是一个白净高挑的男子,细长的眼,微红的唇,倒比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还美三分。的确与那些粗犷的士兵看起来全然不同。
丝丝早有准备,娇羞道:“是,我们姐妹快嫁人了,家里本不想让出来。只是今天人手不足,这才来帮帮忙。”
男子一笑,“这么漂亮的两位姑娘都已有人家,真是遗憾。”这话似乎已有点失礼,只是他的声音悠悠细细,带了些许沙沙的微哑,竟颇有磁性,听来并没有不悦的感觉。“那么不打扰两位姑娘忙了,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丝丝怯怯一笑,拉着姿姿忙走开。
“那个人……”姿姿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普通士兵,不是头领也是师爷,离远点就没错。”
她们现在的身份是进不了主营的,只能在兵营里打听着消息——小皇帝一到手乱臣景芳便发兵,居然在数日内便拿下京城攻进皇宫——以阎裳的能力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可是居然真的成为了事实。
姿姿脸上的诧异已忘记掩饰,那脸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什么情绪丝丝不想深究,握住她的手向她看了一眼:这些不是我们能干预的,别想了。
姿姿打起精神,收敛起面上神色,却还是没办法真的不去想。挂上好奇神色,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盆里的衣服,一边问帮忙打水的那个士兵,“真的啊?那不是又要改朝换代了?皇宫没了,皇帝又去了哪里?”
“跑了,正到处抓呢,不过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听说好像是有抓到,正准备押来呢,不过这些消息我们这种小兵哪里知道那么详细。”
姿姿没有再问,似乎已经冷静,心里带了些许微漠,却再没轻松起来。
待其他村人准备离去,丝丝拉了她一同离开,直跟着入了村。
“我们不要一起离开,你先走,我会在后面帮你瞧着些免得被人盯上。在那边山下凉亭等我。”
出门在外姿姿自然都听丝丝安排,卓丝丝瞧着她离去,在村里转了两圈,一切并无不妥才出发去追赶。
未到山下,突见数名官兵尸体,丝丝一惊忙循着痕迹而去,所见渐渐不止是官兵,偶尔还有数名黑衣人。她心里一动已有了些许预感,飞身追去,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一片凌乱的打斗痕迹和众多尸体。
一一看过,并无预料中的人。
她眺望过四周,犹豫片刻,终是向着一个方向追去。
已追至山中,密林渐渐遮挡了视线,丝丝停下脚步终究决定停止。维持现状就很好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即使,将来姿姿会有知道的一天……
丝丝转了身便要离开,然而树下的红色身影却撞进她的眼中——本非红衣,却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即使背靠着树干面目低垂,丝丝又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难道他和姿姿之间的缘分,当真如此难以割断。
身边最后的护卫也已经死了,阎裳背靠着树干坐下,失血之后的身体有些冰冷,却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想不到他也有这一天,皇权之争本就如此,成王败寇,似乎也没什么可意外。
还没有到最后,如果他活下来,他会将一切加倍讨回来。
一切还可以更糟吗?几年前,泓家的皇朝没落,他蓄兵谋乱,被夏无极合同朝中武将将他逼至沧州——那时,他还有暗部,如今却连暗部也背叛了。
身体不知几时渐渐冷透,他的意识开始恍惚,此时想起的,却只有罗刹。
夜叉既然要送他去陪罗刹,那么就这样去见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就不知,先来的是接应他的修罗,还是死……
面前有着踏在枯叶上的声音,阎裳抬了头,见到的却不是修罗也不是追兵,而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一张脸……
“罗刹……想不到,你会亲自来接我,还以为入了黄泉,你也不会再见我——”
卓丝丝居高临下看着阎裳,冷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所看到的阎裳此刻的表情居然如此平和,全然不似一个失去皇位被人追杀的人。她冷笑,不愧是能坐得天下的人。
她该把他丢在这里吗?她的确一点也没兴趣救他……
阎裳静静看着她,那样淡漠的神情,好似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的人,难道就连一个幻觉,也终是不肯原谅他——
“罗刹,你是在恨我吗?”这句话他过去从不曾问,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关系。
丝丝终是叹气,这不该由她来决定,她没有这个权利。她的手在阎裳面前一晃,阎裳已中迷药,沉沉睡去。
希望她这一次没有做错。
第十章 裂帛山河2
这一点在他看到床边的人时就已经确认,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见到的居然会是新月——她手中拿着浸过水的帕子,见他突然醒来有着短暂的错愕与不适。四目相对,昏迷前的记忆浮现在脑中,那时因失血而模糊了意识没有细想的事情此时却突然通透,他一把抓住新月的手腕,奋力的想要起来——
“罗刹还活着!?她在哪里?”
那不是鬼魂,也不是死前的幻觉!
有一瞬间“新月”的眼中有着令他不解的动摇,然而很快她的眼睛便沉静下来,再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有些发烧,躺下吧。”
卓姿姿大约从没有如此的庆幸,自己是在新月的体内。若此时在这里的是“卓姿姿”,她大概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阎裳来的太突然,却又受了伤让她不能不管。她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阎裳,但绝没想到会见到他如此弱势的一面。
不过幸好,在新月的音容下,可以掩去了她所有的不忍和慌乱。
可是对于阎裳来说,罗刹还活着这个事实就像一道曙光,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
“她是不是就在这里!?让我见她!”
已经瞒不住了,她索性不再瞒,却道:“她不会想见你。你若想见她,就养好了伤自己来见。”
姿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只觉得看不得阎裳这般虚弱的样子——他一直是那么强势着,冷冷的高傲着,鄙睨天下。那么多次的反抗逃离,都无法从他的掌控中逃脱。她看惯了那样的阎裳,他如今的样子只让人觉得不忍。
阎裳像是明白了她不会让自己见罗刹,可是至少他知道罗刹现在还活着,知道她就在这里——他放开了“新月”的手腕倒回枕上,沉默片刻却道:“不要让她离开,我不会逼她,只要她不要躲开……”
那样轻的口气,仿佛声音大一些都会吓走了谁一般,那些话在耳边丝丝缕缕像是缠绕住了她,姿姿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越沉越深,只剩下冰冷的黑暗,和侬腻的悲哀。
此时的屋外,笑无情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靠在树下的凉椅上,阴阳怪气的问:“那么,他要在这里待多久?”
丝丝已经很后悔把他弄回来了,可是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看姿姿那样子也知道事情还是有点麻烦的,“怎么也得等他伤好吧……”
笑无情重重的“哼”了一声——好好好,她知道,让笑无情跟阎裳待在一块儿真是委屈了他——可如今人捡都捡回来了,难道还能再丢掉吗?显然姿姿不会让她那么做的吧?
笑无情的脸越来越臭显然越琢磨越不乐意,到底甩袖子走了。丝丝蹲在地上抱头反省,啊啊啊她干嘛这么多事啊~~~
却在此时听到她最害怕听到的声音——
“哎?姐姐?你蹲这儿干嘛呢?”
一抬头就迎上周琅那张真诚纯良的笑脸——“啊啊啊妹夫~~姐姐对不起你啊~~~”
从阎裳房中出来,姿姿只觉得心那么重,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一直都知道,跟阎裳在一起,自己常常变得不像自己。所以一直也只想逃离。
可是现在的阎裳让她无法放下不管,何况她已经明白,一味的逃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既然罗刹也是自己,那么她就只能去看个清楚。
“姿姿——”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愣,突然就被抱了个满怀,某人的下巴在她头上蹭啊蹭,丝毫不在意蹭乱了她的头发——“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我?我可是急巴巴的就赶来了,路上歇都没歇一下,不夸奖一下我?”
她像是一下子从另一个空间被拉回来,那颗心挣脱了浓腻的黑暗上浮回来,被周琅蹭啊蹭,蹭得全没了思考的心情。她实在对这个家伙没有一点办法,无奈笑道:“你至少让我把水盆放下吧,端着很累哎。”
“……这种时候说水盆不会很煞风景吗?”
“哪里有风景?”
“……”
周琅送算放开姿姿,一脸“我很受伤”,看得姿姿直想偷笑。
她暗暗松了口气,这里还有周琅在,她担心什么呢。她知道他是想要安慰她的,若在平时,因为这是新月的身体,他从不会有太亲昵的举动。
只是她突然间想到什么,忙对他道:“周琅,阎裳他——”
“我知道他在这里。”
姿姿略略一顿,但这个现在不重要,“那你要记着别在他眼前乱晃,万一他认出你来——”姿姿在为他担心这让周琅脸上的笑容灿烂不少,“别担心,连你不是都没认出我来——何况他现在手中无兵无权,我还怕什么?”
姿姿只听他这话便觉得不妥,这丫该不会一见危险消除就想要恢复以前浓妆艳抹的模样吧?而且,他的危险也根本还没有完全摆脱——
“阎裳失势也只是目前的情况,他日后说不准还会拿回皇权,到时候你还有几条命再给他杀?”
“好好我知道,我躲着他就是了。”周琅笑着应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认真。姿姿盯着他瞧了又瞧,直到他一再保证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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