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到了屋内,朱姨娘忙拉过房中的一把椅子,说道:“姑娘快请坐。”说着便命丫头给雪雁奉茶。雪雁笑道:“姨娘客气了。”朱姨娘拉着雪雁的手,将她拉坐在椅子上,抹泪叹道:“如今姑娘已是老爷的义女了,从今往后便是这府里的小姐,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雪雁忙说道:“‘ 吩咐’两字怎么敢当?只是有几句话要对姨娘说。其实也是老爷的意思。”朱姨娘想着今日林墨回府一事,总是太过离奇与蹊跷,知道雪雁定是为说这事而来的,忙正襟危坐,说道:“姑娘请说。”
☆、41
41、此章过渡,可不看
雪雁先自不语;默默接了丫头递过来的盖碗茶;放在鼻端下闻了一闻,赞道:“好香的茶。”朱姨娘道:“这还是去年春分那会子,北静郡王来到府里;特特命人去采办了送与老爷的。老爷赏了我一盒子,因一直不舍得喝;如今倒有些陈了。”雪雁笑道:“北静王与老爷向来知交甚欢,这次接了林妹妹回来;也是郡王一手操办的。”顿了顿;又蓦然一阵怅然;叹道:“只是途中遭了难。老爷竟……”说到这里;泪水已淌了下来。朱姨娘忙劝道:“姑娘快别哭了,肿了眼睛倒易害火了。说句不能说的;‘生死’这东西,到底也是命中注定的。老爷想必是该着有此一劫了。”
雪雁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不禁暗自思忖着:这林如海在原着中,本就是在林黛玉十三岁这年病死的。如今她为了让林黛玉早日脱离贾府,便先给林如海去了一封书信,随后林如海便回了信,并假称病重带着林黛玉回府了。原以为如此一来,便是大功告成了,可令他父女二人从此得享天伦之乐。谁知这林如海却江中遇难,竟仍是病重垂危了。莫非已然既定的剧情,竟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么?倘若一旦想要改变,便是加快了事件的进程?雪雁叹了一口气,继续痛苦地忖度着:但若说剧情没有变化,到底林黛玉还是回来了,况且还多了一个弟弟来扶持。如此说来,难道这林如海竟是应了“必死定理”了不成?也就是说,原着里该死的人,不管剧情怎样变化,他总是要死的。若是想要改变此人的命运,便只有加速此人的死亡。想到这里,雪雁忍不住心下骇然,遂不敢再往下想了。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姨娘见雪雁低头不语,只当她是不忍开口,便说道:“姑娘不妨直说就好。我已是个近四十的人了,更有什么事儿是经受不住的?”雪雁忙回过了神,笑说道:“也不为别的,只是得了老爷的嘱托,要来求姨娘一件事儿,只怕姨娘心里头不畅快,故而我正想着要怎么对姨娘开口呢。”
这朱姨娘跟了林如海已有整整二十年了,素日便是温柔聪慧、平易近人的,虽这么多年,只得了一个儿子,况又在三岁那年染疾而亡。但这么些年,服侍林如海尽心尽力,对丫头媳妇子也和蔼柔顺,一向便颇得林如海的喜爱与尊重。此时因听雪雁说有一事相求,心中便已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故而笑说道:“姑娘但说无妨。我既是林府里的人了,如今只要是我能做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该当该份的,又有什么畅快不畅快了。”
雪雁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盖碗,叹道:“老爷的身子,姨娘是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两日了。”朱姨娘掏出了手绢,轻轻抹了抹眼角,泪道:“我瞧着老爷今儿……说句不该说的,竟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了……”雪雁低头垂泪道:“姨娘到底是过来人了,说的很是,我看着老爷的光景,也有些像。”朱姨娘的眼泪顿时“扑哧扑哧”的滚过脸颊,哽咽道:“老爷今年未满五十,想不到竟要……想着林姑娘离府三年,老爷都不曾与她同享天伦的。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却又……”一时竟无语凝噎。
雪雁等着朱姨娘缓了一口气上来,才轻轻叹道:“姨娘也是看着林妹妹自小长到大的,如今妹妹已年方十二了,再过几年也该出嫁了的。却不知老爷去后,娘家更有何人能够替姑娘做主了?”朱姨娘不懂雪雁话中的意思,谨慎地问道:“老爷方才不是说过,从今往后,林家便由墨哥儿接掌了么?林姑娘日后若有了兄弟扶持,到底也不能说是娘家无人了。”
雪雁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姨娘已是认了墨哥儿了?”朱姨娘神色不定地抬头看向雪雁,喃喃问道:“姑娘这话儿,竟是说我不该认他?”雪雁忙道:“怎么不认?自然该认!”顿了顿,又道:“只是虽认了,老爷还怕姨娘心里头有些疑窦,故而让我来解一解。”朱姨娘听了这话,更是心中不定,颤颤地说道:“姑娘便请直言。”
雪雁缓了一口气,又拿起盖碗茶,喝了两口,笑着问道:“倘若林家没有墨哥儿这个人,老爷又鹤驾归西了,姨娘觉得林府以后会如何?林妹妹与姨娘几个又会如何?”朱姨娘沉吟道:“老爷上无兄弟姐妹,下无堂表姨亲,纵有些远房亲戚,那也俱是出了五服的,不过只在谱牒中认得两个名字罢了。若老爷果真是不好了,且墨哥儿也不曾回来的话,林家日后,便是无人可依、无路可靠了的。”
雪雁叹息着说道:“故而墨哥儿不在,老爷便是膝下荒凉、无子无侄,正如那外人俗称的,是个‘绝了户’的。姨娘之意,可是如此?”朱姨娘点头说道:“姑娘说的再是不差的。我也自是明白这些。故而想说,倘若老爷果然西去了,墨哥儿又不在。自然林家的一切家当,都是要被那族中之人分了去的。且姑娘们日后纵有了婆家,若是娘家无人依傍,也是要受尽婆家欺凌的。”雪雁缓缓地说道:“正是这样的理儿。姨娘方才也亲眼瞧见了,老爷还在病榻上呢,便有两个堂家的大爷来闹事儿,竟立逼着老爷要在一张纸上按下指印儿,倘若老爷果真是按了那指头印儿了,恐怕林府的一家一当,立时便已落在了旁人的手里。到时候,非但林妹妹的嫁妆堪虞,就连姨娘们日后的生活,怕是也要堪虞了。”
朱姨娘忙拍着胸口,说道:“亏得墨哥儿回来了,不然……”雪雁轻轻打断了朱姨娘的话,笑着说道:“不瞒姨娘说,这墨哥儿也不是别人,却是那北静郡王身边的暗卫,原来叫做福安的。因老爷自知身子不好,且连年缠绵病榻的,便担心日后一旦归了西的,这偌大家业却要被宗族众人分了走。别的倒也不怕,就只怕今后姨娘们与林妹妹会惹人嫌弃、被人欺辱,以致生活艰难、朝不保夕的。故而早些时候,便与王爷商定了一个对策出来,便是让这福安在老爷垂危之际,以墨哥儿的身份回来,接管林府、从职罔替。”雪雁看了看朱姨娘的脸色,小声问道:“姨娘以为此计如何?”
朱姨娘听了半晌儿,虽早已猜到了雪雁是为这事而来的,然蓦地听到了那林墨果然便是个假的,心中顿时有些怅然若失。却又不能明言的,想了想,只得强颜欢地笑道:“这样儿自然极好。一来老爷鹤驾之后也能有子摔丧驾灵,二来姑娘们日后出嫁也有娘家人支撑着,三来老爷的家产将来也有人继承。一举数得,若果真行得通,自是林家天大的福气了。”说着,又不禁皱眉道:“便只怕宗族中人,会以外姓乱宗之由,将他拒入谱牒。”
雪雁笑道:“正是为着这个,故而才来找姨娘商量的。姨娘且瞧着他如今有多大了?”朱姨娘想了想,说道:“这孩子高高长长的,身子骨虽似有十四五岁了,但瞧着一张脸,却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儿。竟不知他到底几岁了。”雪雁道:“算起来,与林姑娘一般儿大,今年也是十二岁。”朱姨娘叹道:“可怜见儿的,我那墨哥儿倘若还活着,如今也该有十一岁半了。”雪雁笑道:“就是因着年岁相近,且他又生得白净清俊的,故而才让他假充墨哥儿来着。且如今他既是墨哥儿了,便是老爷真真正正的庶长子,宗族里又怎会以外姓乱宗之由将他拒入谱牒呢?”
朱姨娘支肘沉思了片刻,缓缓问道:“其实老爷本可不必托姑娘告诉我这些的,我自不是一个多嘴之人。便是日后发现了福安不是我的墨哥儿,难道还怕我说漏嘴了不成?”雪雁捧起桌上的另一杯盖碗茶,款款递到朱姨娘的面前,笑说道:“倒也不为别的,只是怕姨娘到时候多心了。想着我们几个,连这般天大的事儿,都要瞒着姨娘的,竟似不把姨娘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朱姨娘接过了茶碗,抿了一口茶,随后干脆利落地起身说道:“既如此说,我这便去找老爷,只求老爷安心。从此我便将福安当做是我那墨哥儿一般的对待。平白无故的,既赏了我一个儿子,难道我还要推了的不成?”说着,因又想到自己的林墨果然还是死了的,又是一连串的眼泪滚滚而落。雪雁轻轻吁出了胸中的一口长气,笑道:“如今姨娘有了儿子,便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扶起朱姨娘,向林如海的屋中缓缓而去。
之后,林如海、朱姨娘、黛玉、福安并雪雁五人,便在房中悄声计议已定。只说当年因庙里的癞头和尚见林墨体弱多病,便领去了庙里收养且带发修行。况既是离了凡尘的,遂听了那和尚的一句话,在家中做足了一场法事出来。如今这林墨既得知了林如海病重垂危,便还了俗且星辰兼夜地赶回了林府。于是林如海又将府中众人叫至身边,命雪雁将议定好的说辞告知,众人得知小少爷当年原是假死去了庙里头修行的,无不兴高采烈地上来纷纷讨喜。只是林如海到底嫌闹,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第四十二章
接着便是为福安筹备入宗谱一事。族中几个老人本也知道林如海近十年之前;确曾有一个幼子死于风寒,谱牒上的“林墨”名字旁;本已用朱笔标上了“已夭”二字。如今林如海冷不防地又说这林墨;原来当年并没有死;只是被和尚领去了庙中寄养,族长虽疑窦重重,却也无证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