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同这卖风筝的合作一段时日,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于是同这摊主商量了一下,让他把无字的风筝给我,我租个地方住,在家写好了明儿把成品给他,白天就不在外面露头了——以防被那流氓知府的手下看到。而这摊主也许是不放心我,又许是太过热情,直接邀了我到他家里去暂住,如此加工风筝也更方便。
打听到他家里有老母有妻房有儿子,多少让我能放些心,反正他也没提房租的事儿,我也乐得不住白不住。
因此就住到了这风筝老板家里,白天晚上几乎足不出户,只管仔仔细细费尽心思在风筝上做文章,以求趁着这风筝的旺季多卖些钱赚,因为过了这放风筝的时节后,那老板肯定不会再留我住下去了。
人哪,就要抓住一切机遇,挣钱,谋生,奔向美好幸福的未来。
一技之长
七八天过后,我的银子也攒了有四两左右,眼看着风筝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我决定等今天那风筝老板回来后就向他告辞——自己主动离开总好过被人家赶出去。
谁知才过了中午,那老板居然就匆匆地回来了,一进门便喘着道:“小兄弟——小兄弟——快,跟我走一趟——”
“出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地吹着才刚完成的一只风筝上的墨汁,不慌不忙地问。
“你——你在那蜈蚣风筝——上——那风筝——被买走——唉,掉——”老板掐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递了杯水过去,好笑道:“喝口水歇一下再慢慢说,什么事就那么急?”
“急——人——等着呢!”老板咕咚咕咚把水灌下去,呛得直咳嗽,好容易平复下来,催道:“你先跟我走着,我路上告诉你!”不由分说地过来拉我,我连忙不动声色地避过,起身随他出门。
“那个写了字的蜈蚣风筝我今儿个卖出去了!”老板边飞快地迈着步子边说道,“那买主见那风筝太长太大,担心放不起来,非要缠着我当场将这风筝放上天去,我便依了他。谁知今儿个风紧,那风筝还没飞多高线便断了,正落在附近一户大府院里,不多时就有人抱了那风筝上街来找,问这风筝是谁家做的。”
“老哥我当然不能不认了,才说了声‘是我做的’,那人便上来抓着我问这风筝上的字是谁写的,我本不欲将小兄弟你说出去,奈何若说是我自己做的,人家要是当场让我写上几个字,这岂不是露了馅儿了么?生意人最讲求诚实有信,小兄弟你是知道的。”
“当然了,老哥我也没有立时回答那人,只找了个借口暂时脱身回来找你——我看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总归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老哥我这是小本儿生意,小兄弟你需体谅体谅老哥,老哥可惹不起那些大门大户的人哪!”
说来说去,这老板不过是因为怕事还是要把我推出去自保。这不能怪他,人之常情。
仔细想了想,我在那蜈蚣风筝上写的不过是一篇长长的消灾解业咒,这经咒一般家里设了佛堂的门户都当有的,按理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吧?捡了风筝的人找我又是所为何来呢?
很快便来到风筝摊儿前,却见有两个人等在那里,一个是小厮打扮,怀里抱着那蜈蚣风筝,另一个却衣着华丽,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颇有一股富贵气。
风筝老板暗暗推了我一把,向着那两个人努了努嘴。我走上前去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道:“听说二位在寻风筝上写字之人,区区在下便是,不知有何指教?”
华服男人上下将我一阵打量,含笑回礼道:“恕鄙人冒昧了!鄙人姓高,家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绿杨街杜鹃巷,大家都叫鄙人为高员外。今日鄙人在自家园中散步,偶然间拾得这只蜈蚣风筝,见这风筝上字迹潇洒飘逸,甚觉喜爱,有心结识这位书法高人——这字既是小哥儿所写,鄙人这厢幸会了!敢问小哥儿这字师从何处啊?”
听他这话中意思就知道这位高员外不太相信字是我写的,因此淡然有礼地答道:“晚辈不曾拜过师,字是打小儿跟随家祖习之。”
“喔……”高员外拈着胡须点了点头,想了一阵,笑道:“听小哥儿口音不似本地人,冒昧问上一句:小哥儿是何方人氏?”
何方人氏——这是本年度我最忌讳听到的问题了,那流氓知府的一角眉眼立即浮上眼来。
“不知高员外有何指教?”我不答反问,反正我的身家统共不过四两银子,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那光脚的,压根儿不怕他这穿鞋的,咱又不是没死过,要命一条,怕得谁来?
高员外顿了顿,笑道:“不瞒小哥儿,鄙人膝下生有一子,今年一十二岁,一直请了西席教他读书识字,希图将来能博个功名报效朝廷,怎奈那西席先生书虽教的好,那一笔字儿嘛……却是不大入眼。鄙人因想着若将来犬子当真有幸得了个一官半职的,这字儿写不好岂不让人笑话?今日偶见小哥儿这笔字俊逸潇洒,颇有风骨,实为欣赏,便有了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哥儿可愿做犬子的教字先生呢?”
喔……难怪他问的这么仔细,自是要先把我的来路打听清楚了才能放心请我去教他那儿子习字。
这是送上门儿来的生意,焉有推辞之理?我正想着与风筝老板拆伙之后再去干个什么挣钱的营生,这营生就自动送上门儿来了——同志们,有一技之长是多么重要且有用的事啊!
“原来如此,”我浮上个浅笑,“小生不才,若高员外信得过小生,小生愿为贵公子略尽绵力。”
高员外抚掌而笑:“好!小哥儿快人快语,鄙人也就不多啰嗦了——不知可否请小哥儿先赐字一幅,让鄙人先睹为快呢?”
知道他这是想确认风筝上的字究竟是否是我写的,当下也不推辞,挽袖提笔,在一只半成品的风筝上挥豪写下了一首《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走四方!
显然这诗的调调颇合高员外的胃口,再加上确认了我就是写字之人,高员外愈发高兴,当即便邀我同他一起回去高府签订契约。
契约的内容经过双方协商最终确定为由我每天教高员外的儿子一个时辰的书法,高员外每月付给我五贯钱的工资,试用期一个月,一个月后若双方都能满意,就再续签个一年的正式契约。
于是当天下午我便在高员外府的附近租了一间住处,这回吃一堑长一智,找了对儿老实八交的中年夫妇的房东,家里还有一儿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而且也不必再委屈在柴房里了,租住了间正经的厢房,有床有柜有桌椅,甚至还有单独的厕室——就是洗澡如厕的小间儿。安排妥当行李,又上街去买了几套换洗衣物,挑出一袭月白衫子预备明天第一天上班穿,给我人生第一个学生留个潇洒飘逸的好印象。
由于每天我只需要在申时入高府去教高家的公子一个时辰的书法,所以基本上整个白天我都没有什么事可做。新住处的房租是每天三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五贯钱的工资根本不够花,这还没把饭钱算进去呢,所以我还得想法子再做几个兼职才行。
在风筝上写字卖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眼下马上就要过了放风筝的季节,而用扇子的季节却将来临,风筝只能火个十天半月,而扇子却要用一整个夏季,况且古人的扇子基本上都是纸扇,十分容易坏损,因此说扇子是易耗品也不为过,这么一来扇子的销量就大,如果我能找一个做扇子的商家合作,相信收入会比做风筝要多得多。
有了方向后我一早便上街四处打听做扇子的作坊,跑了七八家,终于敲定了一户可以合作的,约定我每天将无字的纸扇拿回家去往扇面上写字,每写一把扇子我就挣一文钱,然后第二天把写好的扇子拿回作坊去,再领新的无字扇。
一般扇子的售价十文铜钱至数两银不等,当然要看做扇子的材质和扇面上的墨宝了。我的字虽然还不能自立门户,但也可以拿得出手去,无论是名贵的扇子还是普通的扇子,我每把只挣一文,对于做扇子的老板来说已经是十分划算的了。
而于我来说,当然是写得越多就挣得越多,正好也不必到外头抛头露面去赚钱,就不怕那流氓知府再借机找我茬儿了。
于是同扇子商达成协议后交了押金,当时我就领了一百把扇子,用个大竹筐背着回了租住之处,路上还顺便到书店里租了几本诗集备用。吃过午饭小憩片刻,醒来后就开始往扇子上写字。一百把扇子就是一贯钱呢,如果我每天能保持一贯钱的收入的话……一个月的收入就是三两银,很不错哩。
推开窗子,偎在床上,任外面那和和暖暖的春风扬着轻絮花香渡进屋来,将笔墨铺陈于炕桌之上,泡上一壶粗茶,边欣赏窗外嫩柳团花,边轻松自在地在扇上写着字,啧啧,生活啊,是可以自己创造出温馨美好的——只要你不气馁,肯努力,多动脑,嗯!
因为我不大会看古人的时辰,所以拜托了房东家的孩子快到申时的时候过来叫上我一声儿。果然听得敲门,正有半首诗还没写完,便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进来,门声响过,嫩嫩的女孩子的声音道:“钟哥哥,时辰要到了哟!”
偏头看了一眼,继续写字,另一手一指床边桌子:“春妮儿,那桌上有蜜饯,自个儿拿了吃。”
春妮儿是房东的女儿,白白净净长得很是乖巧,躲在门扇后面羞怯怯地看着我笑。听我这么一说后便扭扭捏捏地走进来,蹭到床边站了一站,怯生生地笑道:“钟哥哥在做什么?怎么满床的扇子?”
“哥哥我在挣钱糊口呢,傻妮儿。”我吹干扇上墨迹,小心地将扇子合上。
“人家哪里傻了?人家一点都不傻。”春妮儿小着声儿嘟囔,我偏头看她,见小丫头红着一张小脸儿,含羞带娇地瞟了我一眼后飞快地低下头。
这个……古人果然是早熟呵……
干咳一声,我趿鞋下床,从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