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急喘着,又是惊慌又是无助。
他死死抱着我,脸颊紧紧贴着我的,凑唇至我的耳畔,急促地打断我的话:“情儿——情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我真怕……情儿——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这一次真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从此后就再也见不到你……情儿,情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女是男,我都喜欢你!也不管你是否会因此厌恶我、远离我,我——我喜欢你!”
船舱夜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攻得措手不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事了,坏事了,他不能说啊!他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呢?怎么办?从今后要怎么办?
我拼尽全力推开他,飞快地道:“你太激动了,我没事,离开这儿罢!”说着拔腿往外走,却被他一把从身后抱住,我又急又气,低喝着道:“楚二爷!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说些有的没的吗?能不能先离开这岛再说事儿?!”
“好。”楚……楚凤箫在耳后轻叹一声,将我放开。我不敢停留地大步向门外走,甚至想把他远远地甩在身后,谁知才一跨出门来,就见楚龙吟在廊下立着,昏黄的灯光映不进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去,他负着手,立得笔直,深深地望着我和我身后的楚凤箫。
我知道方才楚凤箫那番话声音并不低,他冲进来时那门也未关,只怕那一字一句都已丝毫不落地听进了楚龙吟的耳中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楚凤箫,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离我好远,远得像在海的彼岸,把我就这么抛在了这孤岛上,而陪着我的,只有那满心情殇的海盗和一尾失了爱侣的鱼。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了声:“老爷,我没事。”
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走,我和楚凤箫便在他身后跟着。不远处,海盗头子及几名他的手下在那里立等,待我们三人走近前时,听得那海盗头子笑向我道:“小家伙,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我答应过他的……什么事?帮忙找寻花千树的下落?还是等他有朝一日去了清城要请他喝酒?
我点点头,道:“大当家的也莫要忘了我说过的……”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冲着我挤了挤眼睛,转而向楚龙吟道:“楚大人,照你我方才所协商的那样,在下就在此等候大人的消息了,一个月内我可保证不动往来船只,然而一个月后我若看不到成效,那就恕我失礼不恭了。”
楚龙吟也将头一点:“本官晓得,就此别过。”说着便带了我和楚凤箫径直向谷外行去,与那海盗头子擦肩而过时,我忍不住看了看他,低声道:“大叔……记得少喝酒。”海盗头子眸光闪了闪,忽地伸手,掀起半片面具,露出弧线完美的下巴和嘴来,冲着我微微一笑。
谷外唯一没有布着机关的通路上站满了持刀的海盗和官兵,双方虎视眈眈地相互瞪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我们三人便在这样的阵仗中离岛登船,终于渐行渐远。
随同楚龙吟一起前来的还有该辖区的知府及一干官员,我才一登船便被众人的目光齐齐盯在脸上,想来他们不明白区区一个小长随何德何能要让钦差大员如此兴师动众地冒着开仗的危险亲自跑到匪岛上来救人,然而在看到我之后他们似乎又集体明白了什么,或多或少都在脸上表现出几分暧昧来。
楚龙吟是这里最大的官,一上船便被其他官员忙忙地迎进主舱里去了,有侍者过来引我去安排好的船舱里休息,是个单间,只有一张床和一桌一椅。还没等我坐下来喘口气,舱门便被人推开了,抬眼看时见是楚凤箫拎着个药箱迈进来,便立刻硬着声道:“我累了,楚二爷有事回头来说罢!”
楚凤箫只作未曾听见,回身将门关上,而后慢慢走至我的面前,脸上神色静如止水,淡淡地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换药。”
“不劳二爷,小的手伤已无妨碍,请二爷……”我话未说完,他已一把将我的手扯过去,强行摁坐在椅子上,另一手打开药箱,一言不发地开始给我拆绷带。
“我说了!我不需要二爷费心!”我忍不住提声道,噌地抽回手来。
“你不需要我就不费了么?”他笑起来,“左右都是费,何苦让我的心白白扔在水里?”
“楚二爷,请不要做强人所难的事。”我不忍用话伤他,只得低声道。
“我不强迫你,你也莫要强迫我,可好?”他依旧笑着,轻声细语。
“我哪里强迫你?”我望着他。
“不要强迫我放弃你,不要强迫我把你当成不相干的任何人,不要强迫我不对你好。可以么?”他慢慢地静静地说着,望着我的那双眼睛有如千年深潭,看不到涟漪,却能把人生生溺死。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我皱起眉看他,“你明知道我只是把你当成好兄弟好朋友看待,为什么非要让事情变得这么尴尬糟糕呢?”
“我也曾经想过,”楚凤箫重新捉过我的手,继续去拆我手上的绷带,“我想我可以默默地喜欢你,不让你发觉,不让你为难。可是,我若想对你好,就不可能做到不动声色。而我宁可被你厌弃,也想更好更多地照顾到你,所以,这就是我为何非要表明心迹的原因,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也无权阻止我。”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叹口气,“做兄弟做朋友不好么?我们一样可以亲密无间,一样可以过一辈子,为什么偏偏要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状况?你觉得你我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要好么?”
楚凤箫笑起来,依旧轻声慢语:“你这话问得才奇怪,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男人女人要相爱要成婚?如果喜欢的话做兄妹不就好了?这不是同你我一样么,兄弟姐妹和恋人之间的情感怎会相同呢。”
“可是我们不一样啊!我、我是男人啊!”我无奈地摇头,“男女相爱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延续香火繁衍后代,做兄妹当然不可以,可我们都是男人,做兄弟不比做……恋人要好么?”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的兄弟,但却只能有一个恋人。”他淡淡地答道。
见他似乎是铁了心,我也没了话说,只得叹口气道:“你若坚持如此,那就恕我不能再像以前般对你了,从今后你是主,我是仆,还请莫要干扰我的正常生活。”
楚凤箫低着头替我的手重新上药,将纱布包好后才抬起头来望住我,轻声地道:“情儿,让你为难苦恼,我很抱歉。只不过,我永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你怎样对待我都好,我都会尽力去搏取你的心的,哪怕只有半分。”
“你这是何苦呢?天下那么多的好女子……”我有些难过自己失去了这样一个好朋友。
楚凤箫微笑着打断我的话:“弱水三千,独取一瓢。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这么干的人。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说不定哪一天我幡然而悟放弃了你,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说着起身收拾好药箱,看了看我的脸色,道:“早些休息罢,明日一早就能登岸。”之后便开门离去了。
然而我又怎能安得下心来呢?在房里一直呆坐到大半夜也不见楚龙吟过来,思及他在雷神岛上时的面色,心里愈发惴惴起来。忍不住悄悄推门出来,但见海面上一片漆黑,天空半颗星子也无,四周除了海浪声别无它响。
我不知道楚龙吟的船舱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又不好在这船上四处乱找,只得慢慢地沿着船舷走着散心。海风夹着萧瑟的秋意透骨而入,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却又不想回舱去,就在船头站定,任那风带着浪花的水气把自己浸得透透。
正望着无边的波涛出神,忽听得最靠近船头这间船舱里传出一道男声来:“我已决定的事,死都不会改变!”
……楚凤箫?他在同谁说话?楚龙吟么?
蹑手蹑脚靠过去,蹲下身子掩至这船舱的窗根儿下,附耳细听,果然听得楚龙吟的声音随后沉沉响起:“你已成年,自然有权做自己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可已经想好了承担这后果么?”
楚凤箫淡淡道:“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出现什么后果都与他人无关,我一力承担就是。”
“怎么承担呢?我要知道。”楚龙吟问。
“生受着。”楚凤箫语气里带了些赌气。
“生受着?受到几时?娶妻么?立业么?”楚龙吟不容推避地追问。
“不关你事。”楚凤箫冷声道。
“不关我事?我是你什么人?!”楚龙吟有些恼了,“你若是大街上随便哪个混蛋小子,就是求着我管你我都不管!偏偏你这小王八蛋是我的同胞弟弟!我倒巴不得可以一点儿心都不为你操呢!爱活活爱死死,一拍两散大家干净!”
“你操的都是多余的心!管好你自个儿的事就行了,我只比你小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如何你做事就是让人放心的,我做事就得全天下人跟着操心?!”楚凤箫也恼了起来,“你身为哥哥就可以处处限制我管束我么?你能做的我为何不能做?你能承当的我怎么就不能承当?我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妹妹!别总把我当成吃不起苦受不起难的小孩子——成么?!”
屋中一时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方听得楚龙吟道:“好,你既这么说了,从今后我再也不多管你,咱们有公事就公办,有私事谁也不干涉谁,你爱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爱怎么用心就怎么用心,只是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既然愿意承当任何后果,就最好像个男人那样去承当,莫要等失败了受伤了给我闹什么寻死觅活出家隐居这类的勾当出来!爹娘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断了楚家香火的!”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楚凤箫冷笑,“我没那么脆弱,你担心得太多余了!”
“是么?但愿如此!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王八蛋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死了条从小养大的狗就哭着喊着要去出家!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