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掌并不接触,这样的手势谓之‘尖塔式手势’,尖塔式手势是一个人十分自信的表现。另外,宁大人方才在与我产生争论的时候双脚叉开站立,且随着争论激烈下意识地越叉越大,这种潜在的心理叫作‘领地意识’,就如同每个狼群都有自己的领土一般,领土越大越能表现出自己的强悍,人也是群体活动的种族,所以表现强势的意识也是类似的。
“然而大人虽然性格强势却绝不张扬,只看大人走路时的姿势便能知道——低眉敛颌,步履轻稳谨慎,这一点要归诸于你自幼身边相处的皆是女子的原因,虽然从小生活在女人堆里通常会令男人带上脂粉气,但幸好大人天生就是个要强的,没有像大多数处于同样境遇中的男子那般把自己置于弱势地位而只想寻求保护,大人反而是更加追求使自己变强的那一类人,因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更好地保护母亲和姊妹,这便又涉及到那书中阐述的一项观点:
“所谓阴阳互融、异性相吸,通常情况下母子与父女的关系分别要比母女与父子的关系更亲密,在人三至五岁的时候开始有了性别之分,因而出于原始的占有欲与嫉妒心会对父母中异性的一方产生依恋与独占情绪,并对同性的一方产生排斥与嫉妒之心。
“但与此同时,父亲和母亲之间亲密的夫妻关系会让孩子下意识地模仿学习双亲中同性的那一方以期在异性一方的眼中得到同样亲密的对待,比如男孩子会模仿父亲的行为、说话方式和行事作风等等,希望能在母亲那里得到相同的平等对待,而在宁大人这里,又因为不满令尊对令慈的冷落,潜意识里便想使自己变得比令尊更强,以替代他来照顾和保护令慈,这就是大人这种既强势却又能示弱忍让的性格形成的主要原因。
“最后再说说我是如何知道大人不喜欢吃鸭头的,”我抿了抿说得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宁子佩已经怔忡的脸轻笑,“当时那道菜就放在大人你和尊夫人的面前,而尊夫人恰巧似乎很喜欢吃鸭头,所以每当她动筷夹它或是入口时,宁大人你总会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倾向远离尊夫人的一侧并且移开视线,这种举动被那本书命名为‘阻断行为’,即身体本能地对不喜欢的人或物回避开,阻断任何发生接触的可能性。——以上就是我的推理思路和引用的那本书上所阐述的理论依据,现在宁大人可否能正面回答我——关于我的这些推理,究竟对了几成?”我说罢牢牢地盯住宁子佩的眼睛,逼他正面作答不容回避。
宁子佩皱着眉头沉默良久,终于艰涩地开口道:“就算你料中了绝大部分,可又能说明什么呢?毕竟那凶犯不是我,你根本从未与他照过面,更没有机会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你又如何能保证仅凭他的某一行为就能十成十地断定他的生活背景和心理状态呢?”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平静地道,“但我相信凶手为尸体摆放姿势的行为必定有他的用意,而且我有八成的信心敢断定这个凶手的想法和心理已经不属于正常人了,换句话说就是——他是个心理和人性发生了扭曲的‘癫狂症(精神病)’病人,即我们所说的变态杀人凶手,而如果当真如此的话,他的行为模式以及作案原因和背景反而更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我从那本书上看来的推理方法就更有针对性了。”
宁子佩仍在做最后的坚持:“太过依赖书本上的知识也未必实用,毕竟你对凶手所做的推理眼下无法证实,而你对我的那些推断虽然绝大部分正确,但仅以那几点为例的话似乎说服力还不够强……”
“那么如果我再推断中关于大人的一件事,大人是否就肯允我将这种法子用在凶手身上了?”我立刻追问。宁子佩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楚凤箫歪着头看他:“我们时间已经不多,除非你有更好的法子迅速缩小搜查范围,否则又何妨按情儿的法子一试?”
宁子佩伸手在自己脸上搓了一把,叹声笑道:“我以一敌三,不是你们对手,识实务者为俊杰——也罢,若楚夫人能再让我吃一回惊,我便再不反对了,如何?”
我立刻伸手向他的左腿一指,飞快地道:“宁大人你小时候曾经在用左腿迈门槛儿的时候被自己的衣摆绊倒过并且摔得相当惨对不对?”
“你——”宁子佩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因为我注意到你每次出门迈门槛的时候都刻意地低头仔细看过门槛的位置后才肯迈腿并且将下摆拎得很高因此显得相当不自然另外不论你走到门前原本该轮到哪条腿迈门槛都会调整成用右腿来迈因为幼时那次被绊倒摔惨给你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和阴影从此后不敢再用左腿迈门槛从而逐渐形成了习惯所以你总会下意识地调整成用右腿来迈——对是不对?”我因为自己再一次推理正确而兴奋得几乎一口气说下来这一大串的推理依据。
宁子佩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楚夫人刚才说凶手之所以给死者摆出那样的姿势是因为幼时的某种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而逐渐形成了习惯且融入他的潜意识中了,对么?”
我知道宁子佩终于因自己的事例对我的推理依据产生了认同感,不由转脸冲着楚龙吟胜利一笑,迎接我的是他完全信任与绝对纵容的笑容,更有着我乐意看到的惊艳与欣赏……嘿!
受害标准
重新回到院子中央,三位王爷面色不变地“候”在那里,庄秋水已经重新将尸体检验完毕,此刻却未在现场,听说正在厢房里为那三个可怜的女孩子做简单的医学检查。
“你们几个的悄悄话咕叽完了?可以重新开始查案了么?”辽王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他的妻女此刻还处在危险之中,能容忍我们到现在已是十分不易了。
我们四人连忙应是,宁子佩先吩咐一名下人去前厅通知众衙吏,依照我刚才推测出的线索叫他们只挑出死亡时是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受害者的案件来查阅,随后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转脸向我道:“就请楚夫人继续对凶手进行推理罢。”
我也不耽搁,将头一点,道:“方才说到凶手为受害者摆出这样的姿势是为了想弥补和美化记忆中的遗憾或是想将之彻底替代、消除,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弄清的问题就是这段记忆的主角是谁?也就是说,那位与凶手关系亲密、却在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时惨死的女子是谁?所谓的关系亲密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且看凶手给死者摆出的姿势,刚刚我们说这是一种安然祥和的姿势,从生理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的角度……咳,我是说,从那本书中所研究的论点来看,这样的姿势有时也表明了凶手对他的受害者——或者说成是他的‘杰作’,有着一种膜拜或是忏悔的心理。
“为何说会有膜拜心理呢?请细看死者的手:手心向下覆于腹部,这腹部是孕育后代延续种族的地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从这个地方获得的生命,没有这里就没有我们,而凶手将死者摆成以手护腹的姿势,很有些要保护这里的意味。并且同远古部落的图腾崇拜一样,有些部落崇拜蛇图腾,是因为蛇的形状很像男子的——呃,嗯……那个,反正,咳。而那个罢,又能带来种族的繁衍和壮大,所以被视为一种神圣的存在。
“因此我觉得凶手这一行为同蛇图腾崇拜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蛇图腾被崇拜是因为它被看做生命产生的‘圣器’,而凶手对女人腹部的保护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崇拜,但他崇拜的只是他自己的图腾,与他息息相关亲密无间——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个对凶手至关重要、让他想挽回、想保护,并近乎于膜拜的女人——只能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是从母亲的肚子里降生于世的,所以他对这个部位有着亲切感和保护欲,再联系之前的推理,我大胆得出一个结论,即:这个女子的身份是凶手的母亲,母子两个的关系十分亲密,然而因为某种原因,凶手的母亲在凶手面前惨死,给凶手的心灵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创伤,导致其思想和行为开始有些异于常人,这样的情况被称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所谓‘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书中的解释是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比如生命遭到威胁、严重的肉体伤害、身体或心灵上的胁迫等等而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性、灾难性的心理创伤所引起的一种异常的精神反应,导致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的心理障碍。
“在遭受如此巨大的心理创伤后,如果当事人没有及时调整心态,反而将自己封闭起来终日沉浸在受创的情绪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引发这样的症状。如果凶手有这样的症状的话,通常会出现两种反应:一是再体验,二是回避反应。
“所谓再体验,是指凶手曾遭受的精神创伤的情境会在他的思维与记忆中反复地、不由自主地涌现,闯入意识中索绕不去,梦境中亦经常出现。有时会出现‘重演’性发作,再度恍如身临险境,出现错觉、幻觉、精神恍惚等情况,有时还会有‘触景生情’式的精神痛苦。
“而回避反应则与再体验相反,凶手会对曾经历的创伤情境刻意地选择遗忘,经历的事件被排除于记忆之外,即使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也会被自己予以否认、不肯相信。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凶手之所以为他的每个受害者摆放姿势,要么是对记忆中的事件重新体验,要么就是在回避那件事真正的事实而自欺欺人地重新做个假象。而不管凶手是这两种反应中的哪一种情况,我都认为这个凶手的思维和心态已经异于常人了,就是医者所谓的‘癫狂症’,用俗话说就是疯子——一个有着正常人的智力却像疯子一样思考和行事的变态!
“于是结合此前我们所作出的所有对这名凶手的推测,大致是这样的一个范围:凶手的年龄在十八至三十五岁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