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睁大眼睛望向楚龙吟,他也正面色沉沉地抬着眸来看我,显然我们两个正是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楚家兄弟那位患有癫狂症的祖母,目睹了祖母死亡过程的楚凤箫,去年楚龙吟被逼成亲当夜楚凤箫的突然发狂……
陈轲虽然一直恨他的父亲,可本来那毕竟只是一种情绪,而当其父再婚,一下子刺激了陈轲,导致他本身潜在的精神疾病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应激性心理反应。在医学上,有些精神异常的症状是具有潜伏期的,平时跟普通人一样生活没什么两样,而当病人遭受到重大的心理刺激便会成为此病的诱因。陈轲如果不是被其父再娶刺激到也不会发作杀人,楚凤箫如果不是因为我在楚龙吟成亲之后仍然不肯死心、仍然不肯移情于他,也不会突然性情大变,做出那样伤人伤己的事……
祖母的癫狂症被隔代遗传了下来,潜伏于楚凤箫的体内,祖母死亡前说的那段话被年幼的楚凤箫深深地印记在心底,对他的思想和心理产生了莫大的影响,以致于后来的行为在这种影响下都格外的极端,当他发觉我和楚龙吟瞒着他相爱,这是带给他的第一个刺激,他为此病了很多天,就像是在呼应祖母去世后的那场大病一样,如果说那场病是将癫狂症的苗头封印在了他体内的话,那么后来这场病就是封印被揭开的引子,从那时起他就开始预谋和着手安排一切计划——精神病有很多很多种,不是每一种病人都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有些天才的发明家甚至也是精神病患者,所以那时的楚凤箫依然聪明阴沉,表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将每一个步骤都设计得井井有条。
也许他的症状本可以一直这样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偏执和极端外情绪大可如平常般平和,只不过他满以为楚龙吟成亲后我一定会死心,令他有机会博取我的感情,而当那晚……那晚他看到醉酒的我仍然把前来探望我的他当成了楚龙吟、仍然抱着可以和楚龙吟双宿双飞的希望时,他就彻底爆发了,他所有潜在的欲望在那一刻由平日里的想像付诸了实践,当后果已经成为了现实无法改变,他就索性一错再错,头也不回地扎入了无边苦海……
难怪……难怪那晚他变得那般突然,癫狂症发作本就不能按常理判断,而再到后来他对我的囚禁,对我偶尔粗暴的对待和越来越偏执过激的“好”,无一不是病态表现!
想至此处我不禁又是一个哆嗦——楚龙吟和楚凤箫是双生子,根据人格心理遗传的研究结果来看……很可能……很可能楚龙吟也……也被遗传……
楚龙吟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叹了一声,道:“傻丫头,莫胡思乱想,我早便说过,我有一味良药,任凭我有什么病什么痛,只要有这味良药在,保证结结实实康康健健。”说着站起身,负了手在屋里慢慢踱起了步子,一对修眉也微微地皱了起来,显然是在思考楚凤箫的问题,到底是他最疼最亲的弟弟,无论他嘴上说得如何绝情绝义,当真有事发生时他也还是会如以前般担心着楚凤箫,更何况现在几乎可以证实楚凤箫体内潜伏着不定期发作的遗传性癫狂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病人。
“秋水,癫狂症有治愈的先例么?”楚龙吟转头问向坐在桌旁的庄秋水。
庄秋水答道:“《黄帝内经》之癫狂篇中对此种病症有所记载,被治愈者亦有先例,然而此处所谓‘治愈’不过是令症状不同程度地有所减轻而已,若病人再度遭受沉重刺激,很可能还会复发,更何况,二公子执迷已深,并不易治。”
庄秋水是个说话不会拐弯的人,一句“并不易治”令楚龙吟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好同庄秋水坐在那里大眼对小眼地发呆。楚龙吟踱了半晌复又问向我道:“情儿,你所说的那本书里可有治疗的法子?”
我回忆了一阵道:“那本书并非医学书籍,上面也只大概讲了几点,譬如需要有相关经验的郎中对病人进行开导和谆谆善诱,或是营造一些对病情有利的环境,而无论是用什么方法,最重要的是医治过程必须是循序渐进的一套体系,而且患者也必须配合进行治疗才行。”
楚龙吟闻言又踱起了步子,道:“只怕放眼整个天龙朝也寻不到一位专门研究癫狂症的郎中,更莫提还自有一套医治的方法,再加上凤箫他……根本不可能配合医治,需知‘心病还须心药医’,情儿你就是这味心药,但能医他的法子我不说你也清楚,这是绝不可行的,只好另辟蹊径。”
我当然清楚,要想让楚凤箫的病情好转或不再复发,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让我弃楚龙吟而选择他,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楚凤箫执念太深,单凭开导教化只怕也无济于事,想了一想,决定把我以前曾经计划过的一个法子说出来——这法子早在我心中有了个雏形,因怕楚龙吟不肯,所以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而只告诉给了庄秋水,因为这计划若没有他的配合就不可能成功,事到如今似乎唯有这个法子可以一试了。
“龙吟,我有个方法或可试试看。”我犹豫了一阵还是说出了口,庄秋水抬眼看了看我。
楚龙吟停下步子望过来,道:“情儿,无论你想出什么法子,我都不许你以身犯险,这是我的底线,你若不能做到,这法子不说也罢。霏钒沦弹。”
一听他这话我就知道我的心思多半被他料到了,一时语塞,他看了我半晌,笑了起来:“傻丫头,说说罢,你想的是什么法子?不妥之处为夫替你修改修改。”
我也只好如实说道:“正如你所说的‘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是他的心药,同时也是他的心病,若想去病,唯有斩断病根——我曾问过大哥,是否有一种可令人假死的药,服下之后没有呼吸、没有体温,与死人并无二致,而经过一段时间后会自然恢复,我想我可以服下此药来骗过楚凤箫,让他误以为我死了,从此后没了想头,或者他便能就此死心也说不定……”
楚龙吟哑然失笑:“亏你这丫头想得出来,世上哪有如此神奇的药?就算真有我也不许你服它,天知道服下之后还醒不醒得过来,更何况……我们不知道凤箫对此会作何反应,若适得其反,我们就是害他了……”
庄秋水又看了我几眼,他知道我没完全对楚龙吟说实话,因为当初我同他商量的并不是想借药假死,而是……而是我问他人的身体哪个部位中了剑后会表面上看来伤得很重但实际损伤不致太大——楚凤箫不是傻子,仅用服药来骗他他肯定不会相信:我本来好好儿的,突然毫发无伤的死了,这难道不蹊跷么?
所以最好是在他的面前受重伤,同时借助着药力当场“咽气”,让他不得不信,之后再背着他由庄秋水施救,原由我都想好了:就找辽王爷借几个高手扮做强盗打劫,事先也要瞒着迅和逸王爷,免得这俩人也像楚龙吟一样不肯同意我的法子,而且瞒着他们才会让我的假死显得更为真实。寻个楚凤箫在场的机会,待“强盗”一来,迅必然会全力反击,到时我扯个破绽故意捱上“强盗”一剑,让他亲眼见证我的“死”,然后自此死心,我和楚龙吟再悄悄儿地远走他乡,以终结此事。
不过眼下见楚龙吟这样子是必不肯答应我这方法的,全部实说了也没用,还徒惹他担心,于是宽慰他道:“不如去问问父王,看看朝中有没有擅长此道的御医,再不成就张榜求医,高人多在民间,保不准就有正好能医楚凤箫之病的人在。”
楚龙吟点头:“此事也只能等我们回到京都再说了,眼下急也没用,暂且放放罢。”
于是将楚凤箫的事放过一边,我便继续向庄秋水讲述那本心理学著作上的东西,正在说着,忽听有人敲门,见是辽王府的传唤下人,说是有贵客来访,辽王爷请我们去前厅相见,不由和楚龙吟对视了一眼,心下颇觉纳闷儿:辽王爷的贵客与我们有何相干?为什么要让我们也去前厅相见呢?
只好整装出来,三人一起来至前厅,一进厅门便见上首正座上坐着一个人,锦衣华服面白如玉,此刻正望着楚龙吟笑得十分开心。
——九王爷!
——这个变态怎么会突然从京都跑到沙城来?!不不,问题的关键是——他是怎么知道楚龙吟在沙城的?!看他这表情分明就是冲着楚龙吟来的!
楚龙吟也是微微一怔,但当见到立在九王爷身后、脸上挂着浅笑的楚凤箫时,我们俩便都明白了——是楚凤箫通知他的,为了擎肘于楚龙吟,楚凤箫一定是想了什么借口把九王爷从京都给骗了来!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了,被他害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心理有疾,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他,可当他这次再度使计来阻挠我和楚龙吟,我还是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愤怒。究竟要怎样对他才好呢?!
楚龙吟带着我和庄秋水上前向九王爷行礼,九王爷便向他笑道:“小龙儿,你这官儿当的可够清闲的啊?放着一城的百姓不管,跟着小四儿跑到小六儿这儿来找乐子了!你若是不喜欢当知府的话,本王可以向圣上进言,换你到我府里做个清闲差使如何?”
趁他说话的功夫我悄眼瞟了一下,发现在他下首只坐着逸王爷和辽王爷两个人,迅并没有出现,想来是因他已脱离了皇室,不愿再见皇族中的其他人,所以避开了。
楚龙吟哈哈一笑,应道:“多谢九千岁厚爱,下官在外头散漫惯了,若去了您老府上只怕就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瘸了腿儿的马,恐不招您老待见,您老一向不就是喜欢那不拘小节、不为礼教所限的直性子么?”
楚龙吟这话自是一语双关,只有我们几个知内情的人明白其中含义,九王爷闻言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用手指向着楚龙吟遥遥一点,转头和逸王爷辽王爷道:“这个小龙儿啊最会讨本王欢心,本王这次到沙城来原是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