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灵魂再怎么骄傲,也不过是身体的囚徒罢了……纷乱的思绪在脑中起伏,疲惫的身体,温柔的怀抱,让我完全失去了警觉,所以当我见到他脸色骤变的时候,才发觉刚刚竟把心中所想脱口说了出来。
他眼中瞬间腾起的火焰,让我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可是绵软的身体,迟钝的大脑却让我忘了反应。等回过神来,一切已失去控制。
若说刚刚是暴风骤雨,此刻就是惊涛骇浪,我仿佛一叶小舟,被滔天的巨浪卷起又抛下,身体碎成了千片,但在下一刻,又完好地被他撕碎焚尽……比刚才更加疯狂,可这一次,我却莫名地只想逃离。危险!很危险!我本能地感到再接下去,就是万劫不复,可惜,已经太晚。心仍在抗拒,身体已然缴械投降,任他摆布,随他癫狂,毫无反抗地坠入他设好的陷阱……
耳畔响起了他的逼问,一声快似一声,一句大过一句,像恶魔的咒语,一点点把我的灵魂拖出最后的保护壳中,而那最后一声断喝,恰如霹雳直下,我灵魂最后的庇护所随之灰飞烟灭……
极致的欢愉,彻底的坠落……当一切结束之后,我身体再无一丝力气,软软偎在他的怀里,身体热度未散,心中却是忽冷忽热。疲惫得再也不想掩饰,其实也无需掩饰,那样□裸的自己,刚刚就那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还有什么需要掩饰?
终于承认了,自己像一只飞蛾,早就被他的网所捕获,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摆脱。
而他说,那是因为爱……
爱吗?我本能地反驳着,可是心底深处的想法却似乎正相反……说服我吧,我希望你说服我,我宁愿相信,我会这样,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被驯服,我被你驯服,灵魂被肉体驯服……只是,即使真是爱,那么,到底是因为肉体的欲望让我如此顺利的爱上你,还是因它阻碍了我看清自己心意,让我直到今天才发现已然爱上了你?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他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慕容澹,你完了,你的身与魂,都是我的了!”
我的身体一震,那些纷乱的思绪顿时消散无踪,许久许久,身体方才缓缓放松,脑中渐渐清明起来。终于,我轻轻一笑,好吧,就这样吧,我,认了……
15。情惑(一)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嘉佑十三年的初春,那年,我刚由永州府江华县知县任满,奉诏回京,升任翰林院侍讲。那时的我,以为人生的低谷终于过去,正是意气风发,准备一展抱负的时候……
侍讲虽不过正六品,却为天子近臣,而且我刚一领职,便受命为诸皇子讲学,众人皆言我受今上看重,才得破格擢拔,前途必是不可限量。我虽已不是当年登科之时少年得志的懵懂小子,重入翰林院后行事谦恭谨慎,举止言行一如之前,仿佛并未因这次升职有所改变,但心中却是欣喜雀跃,又有些紧张,特别是在我入宫讲学的前一天。晚上在床上辗转许久才朦胧睡去,而次日天刚蒙蒙亮,便霍然醒来,然后便再睡不着,索性起身,早早来到了宫中,然后,就遇上了他。
小小少年,愁眉苦脸地席地而坐,手中不知捣鼓着什么,那神情那动作,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可偏偏身上一套华贵的皇子服饰,让这幅情景说不出地别扭。大概就是这份与这个皇宫格格不入的感觉,让我忍不住走了过去。
少年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瞬间一双明澈剔透如清泉的眸子闯入了我的眼中……好干净的一双眼睛……这就是他给我的最初的印象。
一番交谈之后,我就发现,那孩子干净的不只是那双眼睛,或许是冷宫相对单纯而又与世隔绝的环境,让他并未染上这个复杂宫廷的种种污浊,却又没有宝儿那种娇宠而生的任性。他简简单单烦恼着,简简单单又被逗得开心起来,笑容明媚得仿佛这春日的阳光……那天他的那个笑容和着微风花香,一起被深深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直到很久以后,每当闭目想起,都会让我心中一暖,忍不住微笑起来……
或许因为他,又或许因为之后我十分成功的第一课,那天我心情非常好,一直到被姑母召见的时候,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峰,我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微笑,不觉心中一凛,收了笑容微微低下了头。
姑母挥退了众人,这才沉声道,“彦之,怎么六年时间还不够你反思的?还是一副胸无城府的孩子脾气,刚升了侍讲,脸上的喜色便藏不住了?这岂是做大事的样子!”
我犹豫一下,却并未辩解,只恭恭敬敬垂首应了声是。不管怎样,让情绪这样外露,总是不够沉稳。
姑母脸色好了一点,眉峰微舒,轻轻呷了口茶,道,“这次回来,凡事慎重些,千万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我胸中微微发闷,刚刚的好心情终于彻底消散,不过仍然顺从地答应下来。没错,六年前的自己太幼稚,刚入官场,明知当今天子正推行改制,却因之前闲居乡间时,看到下面官吏利用新政趁机敛财,心中激愤,故刚入翰林院,便上折力陈新政种种不妥,触怒了圣颜。虽未受惩罚,但不久之后便被调任,离开京城。这些年,每每想来,也觉当初的自己太过冲动,不是不该说,只是方式时机都不对,只凭一腔少年热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到此处,我不由低声道,“请姑母放心,侄儿今后定会谨言慎行,绝不会重蹈当日覆辙。”
对面的人满意地一笑道,“这就好……不过,有些事,该说的,也还是要说的……你觉得,这次陛下为何忽然将你调了回来?真的只因为你在地方上政绩卓著?”
我心中一动,抬头望向她,迟疑道,“难道因为,当年那份折子?莫非陛下对新政……”
姑母淡淡一笑,接道,“这些年,王家为了逢迎圣意,事情做得太急,惹得朝野不安,民怨沸腾。陛下圣明,自不会毫无所察,即使未生悔意,犹豫动摇怕也是免不了的。”
我思忖片刻方道,“以我这些年所见,新政大体方向与措施问题不大,只是实行之中颇有纰漏……当初我那份折子,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偏激了。”
姑母摇头笑道,“陛下自然没错,只是办事的人弄砸了……”
我迟疑道,“娘娘,你是说……”
姑母看着我,不紧不慢地道,“王家主政多年,深得陛下信任,受命推行新法,最后却推了个这样的结局,难道不该承担责任?你在下面这些年,对新法利弊一定深有体会,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
我心头一紧,半晌方道,“娘娘,王家虽然有错,不过,毕竟是太子的母家,我们这样做,一旦太子登基……”
姑母嘴角微微一勾,然后,极轻极轻道,“就是让他登不了基。”
我虽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听到这种话,仍不免心头大震,猛然抬头望向了她。只见她笑得一脸淡然从容,我的手指却不由微微颤抖起来,许久,才镇定下来,尽量平静地道,“……太子深得陛下宠信,凭这件事想动摇他的地位,恐怕……”
“这件本事或许不行,不过以太子年少冲动,执拗重情的性子,一旦事情发生,你觉得,他可会置之不理?只要他有动作,我们就有机会。”
“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一旦事败,您和五皇子,还有整个卢家恐怕都不能幸免,这么大风险,是否值得?……太子殿下聪敏干练,礼贤下士,虽然此时年纪尚幼,行事稍显稚嫩,但已然可见一代明君风范,难道我们就为了一己之私……”
“他再能干与我们何干?他能成为明君又与我们何干?他再是明君,如果他母亲要对付我们,他也不会站到我们这边!”
“王皇后?她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那你说吕太后为什么要对付戚夫人?”
“王皇后不像那种阴毒善妒之人……”
“哼,你对她了解有多少?看看这些年,陛下身边,来来去去多少人,这其中就没有比她漂亮温柔,比她才德出众的?可这许多人,哪个能够盖过她的风头?你以为,这只是侥幸?”
“姑姑,你是说……”
“那个女人的手腕,可是你我望尘莫及的呢……不说别的,只说刚入宫时。那会儿,我与她,还有良妃安氏,是那一批中最出挑的。只是陛下闲暇喜欢泼墨调筝,正巧在这两项上我也粗通一二,而良妃活泼善舞,也颇得陛下欣赏。至于她,整日板着端庄贤淑的脸孔,又不喜那些杂艺,虽然容貌出众,反而并没有我与良妃得宠。我与良妃都没把她当作对手,只顾彼此明争暗斗。后来我终于先良妃一步怀上龙钟,结果却被安媛那个贱婢暗算……失了孩子。然后,真相大白,安媛被赐死,而我那段时间情绪失常,又为了报仇,行事过激,引得陛下不悦,最后,反而使她坐上了皇后之位……当初年轻识浅,见她从来不争不抢,还总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竟把她当了好人,糊里糊涂失了后位,犹自对她满腔好感。可随着年齿渐增,见的事多了,转头再想当年之事,只觉疑点重重:一个小丫头怎能那么容易就潜进太医院,换了我的汤药?当值的侍卫内侍医官偏生那么巧,都不在。而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药,太医院的那些整日与药材打交道的人,竟一个都没发现?这整个布局又怎会是一个刚入宫半年,平民出身,毫无背景的人能做出来的?而后我失去孩子,她日日来陪,说是劝我不要伤心,但不经意间常会提起我那个不及出生的孩子,反让我心中怨恨更甚。后来那个揭发安妃的宫女,在安妃死后不久,便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这几年任我如何寻找,也未曾找到……这种种加起来,怎能不让人生疑?”
“您是说当年那件事其实是王皇后所为?”
“即使不是她主使,至少也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怎么会这样……”
“淇儿你见到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