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毛也明白过来。
这是在夫人的屋檐下,他们这样大的动静,夫人听到了肯定会出来看。到时候怎样处置,自然有夫人做主。
他也学着刘二武的样子捋着衣袖,大声喝道:“我们六少爷让你陪他玩,那是抬举你,你竟然还敢不听。看我们不把你绑了狠狠地打上十板。”
关心则乱。
滨菊不由在心里怪起公公来。
一天到晚跟长安讲什么本份,陪少爷玩不也是做下人的本份吗?这要是十板子真的打下去……她一想,心里就习绞似的痛,眼泪涌在眼眶里,可眼角瞥过夫人的身影,又不敢往下落。
琥珀看着,轻手轻脚地过去,拉了拉滨菊的衣袖,又指了正盘坐在炕上朝外望的十一娘,摆了摆手,无声地笑了笑。
滨菊眼底露出几分困惑。
琥珀看着叹气。
这个滨菊,从头到脚都少了点灵性。
她只得附耳悄声而紧促地道:“夫人怎么可能看着长安被打!”
一语点醒梦中人,滨菊长透口气,这才心中微定,踮了脚,顺着十一娘的方向朝外望去。
黄小毛和刘二武装腔作势了半晌,正屋也没个动静。两人不由暗暗急起来,又不敢不听从谨哥儿的吩咐,上前扭了长安的胳膊,低声道:“你就认个错好了!六少爷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长安的表情有些忐忑不安起来,长顺看着抱着哥哥的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去踢黄小毛和刘二武:“不许欺负我哥哥,不许欺负我哥哥!”
还好长顺平时被滨菊娇生惯养,力气并不大,要不然黄小毛和刘二武人没有绑成,自己先被打了一顿。
长安忙喊弟弟:“不许打人!不然再也不领你出去玩了!”
长顺就大声哭起来。
谨哥儿看着乖乖被黄小毛和刘二武扭了胳膊的长安,又看了看哭闹不休的长顺,露出踌躇之色:“你,你答应陪我玩,我就不让他们打你的板子!”语气有些心虚。
长安虽然是仆妇的儿子。可永平侯府赫赫有名,万大显是府里有体面的管事,母亲滨菊是服侍过十一娘的人,二叔在徐家保定的田庄上当管事,娶了回事处赵管事外甥女,姑姑又在徐嗣诫屋做大丫鬟。而且万家行事一向谦和忍让,很得大家的喜欢。他走出来比一般的人家的孩子还体面。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
“我,我祖父不让我和少爷玩!”他喃喃地道,“说上下有尊卑,不可坏了规矩……没有了规矩,就不能成方圆……”重复着祖父万义宗的话,他的心智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帮少爷捡球好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分歧(下)
〃你,你……”谨哥儿气急败坏地指着长安,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大家都喜欢和他玩,他平都嫌烦,不太搭理。有时候心情好了,给个脸色,那些人就都会急巴巴地跑过来向他示好。这次是他主动找长安玩,长安竟然还推三阻四的!
他要打长安的板子,长安竟然也不低头求饶。
想到这里,谨哥儿心里有些懊恼。
长安的母亲曾经服侍过娘亲,而且娘亲还很喜欢,常常赏东西给滨菊不说,滨菊每次来给娘亲请安的时候都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空手来,只有她,还带着孩子,娘亲每年都会打赏长安和长顺,还让允许长安和长顺到后花园里玩。现在他要打长安的板子,娘亲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要是不打,他的话已经说出口了,爹爹说过,不能随便开口说话,但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而且,娘也是这么说的。人要言而有信,以后说话,别人才会相信你,才会听你说话。。。。。
早知道这样,就不说打长安的板子了!
谨哥儿犹豫了半晌,咬着牙道:“给我打十板子!”
等会给母亲陪不是好了。。。总比在众人面前说话不算话的好!
黄小毛和刘二武不禁交换了个眼神,一边高声叫嚣着,一边去拿了板子来。
正屋的门帘“唰”的一声被撩开,两个人惊喜的回头,就看见个妩媚的花信少妇笑盈盈走了出来。
“六少爷!”她曲膝给谨哥儿行了礼,“夫人听见您的声音,又没看见您的人影,有些奇怪,特意让奴婢出来看看。”说着,讶然地“噫”了一声,望着长安和长顺,“你们两个不是去后花园玩了吗?怎么在这里?”一别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忙引荐长安和长顺给谨哥儿,“这是万大显万管事的长子和次子。万大显您知道吗?他是司房的二等管事。是夫人的陪房,跟着夫人从余杭嫁到燕京来的。他们的娘亲您肯定知道,就是常常来给夫人问安的滨菊。她也是夫人的陪嫁,而且是从小服侍夫人的,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万大显和滨菊的婚事,还是夫人做的媒呢。。。。”
琥珀罗罗嗦嗦的,在黄小毛和刘二虎耳朵里却如佛言纶音般的悦耳动听,两个人看着她的眼睛都充满了感激。
谨哥儿却有些烦。
他知道这妇人,从前也是娘亲身边的丫鬟,是在春节过后进府给娘亲问安的人之一。听宋妈妈说,她很得娘亲的喜欢,娘亲屋里的两个管事妈妈的份额,另一个就是留给这个叫琥珀的。秋雨和红纹说起来时,他还记得秋雨当时眼底闪过一丝畏缩,显然很怕琥珀。
她话里话外全是讲长安的父母如何如何,分明是要他手下留情,饶了长安一次。
可长安不低头,他怎么饶他啊?
既然琥珀出了面,娘亲肯定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了。谨哥儿不想让十一娘担心,想了想,索性打断了琥珀的话,问长安:‘你到底陪不陪我玩?
琥珀这几年虽然不在府里,可府里的事却一直留心。知道如今府里六少爷最得太夫人和侯爷的喜欢,阖府上见到他先让三分,因此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却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六少爷还是要追究这件事。
她忙朝长安使眼神,示意长安快点应了再说。偏偏长安被万义宗教成了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明明知道自己这一低头就能解了围,可想着祖父的叮嘱,道歉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琥珀看着着急,只好笑道:”长安,长顺,你们给六少爷问过安了没有?还不快给六少爷磕个头!
长安虽然直,却并不傻,知道琥珀这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忙跪下去给谨哥儿磕了个头,喊了声”六少爷,又轻轻推了推长顺的背,让他也跟着磕头,喊人。
琥珀就撩了帘子,笑吟吟地称着“六少爷”,道:“奴婢服侍您去见夫人吧!”
谨哥儿虽然有气,却不违逆娘亲的话,斜睨了长安一眼,进了屋。
琥珀松了口气,急步跟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已转身端坐在炕上的十一娘笑着问谨哥儿,“娘在内室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谨哥儿脸上还留着几分不虞,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母亲,“。。。。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要打长安十板子!”
他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十一娘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心里还有这样乾坤,这算是他们教育的成功呢?还是算是失败呢?
她有点啼笑皆非,但望着儿子望过来的期待目光,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挡。
“既然你的话已出了口,那就打长安十板子吧!”十一娘说着,朝琥珀轻轻点了点头,“我还有话和你说,就由管表家的去外面看着吧!”
没有说少爷有错,还把少爷留在屋里。
琥珀立马明白了十一娘的用意。
她笑着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谨哥儿小脸瞬间如夏日的阳光,焕发出明亮耀眼的光芒。
“娘!’他拉着母亲的衣袖,看着屋里咬着唇,快哭出来的滨菊,又看了一眼窗外被黄小毛按在长凳上的长安,略一思忖,道,”是长安不对,等会我给他请个大夫!
滨菊忙曲膝行了个礼,”多谢六少爷了!他就是这样个犟脾气,六少爷快别生他的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夫人该担心了!
谨哥儿点了点头。
十一娘就对滨菊道:”你也去看看长安吧!
滨菊应了一声,步履有些慌乱地出了内室。
十一娘想私下和谨哥儿说说这件事,就遣了屋里服侍的:”。。。。等会把人打完了,再让他们母子进来见我。
丫鬟们应声而去。
谨哥儿看见屋里没人了,忙道:”娘,都是我不好,不该打你的人!“垂着头,搭拉着肩膀,满脸的懊悔。
”现在知道后悔了?“十一娘板了脸训他。
”嗯1‘谨哥儿连连点头。
“你要学着压住自己的脾气才行。”十一娘循循善诱,“人一生哪能总是事事顺意。娘看着小丫鬟笨手笨脚的,还想教训几句呢!可人有聪明的人,有笨拙的,他们来我们家不过是做事的。做不好事,就换个人好了。要是没有可换,那就聪明的人做聪明的事好了;不聪明的人做些简单的事好了。总不能因为天性如此,就要被娘喝斥吧?何况长安做得对,他只是陪着母亲来给娘问安的,又不是你的贴身小厮,为什么非得陪着你蹴鞠不可啊?就算是你身边的小厮,随风养着你的那些鸟兽,黄小毛和王二武专司陪着你玩,你总不能让随风不去养你的鸟兽了而整天像黄小毛,王二武这样陪着你玩吧?长安本来就不应该被打,现在娘帮你打了人,却是错上加错。可为了你的面子,却只好如此而已”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让长安受委曲了!”
谨哥儿听着,脸上露出惶惶然的表情来:“娘,那,那怎么办?”
十一娘反问谨哥儿:“你说该怎么办好?”佯作出有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谨哥儿只好自己认真地想这件事。
“赔长安银子?”他迟疑地道,“或者,赏他些东西?”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言传身教。
她也好,徐令宜也好,平时有什么事都打发别人银子,出了事,孩子第一个想的就是打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