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矿的生意对龚东宁来说不过是意外之财,更多的,是为了和雍王搭上线;对谨哥儿来说不过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块石头,除了可以试试他是不是金子,还可以让他踮脚,金银上的得失反而不那么重要了;只有雍王爷,全靠它摆脱困境了,怎么可能不紧张?
关心则乱!
而王爷结交朝臣却是大忌。
也不怪徐令宜怕雍王爷为了贵州总兵的事去找皇上。
十一娘思忖着,目光不由落在了徐令宜的脸上:“那陈阁老和路尚书怎么说?”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神色微变,“侯爷,”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禁挪到徐令宜身边坐下,手灵巧地翻弄着他鬓角的头发。
灯光下,一缕缕银色的发丝熠熠生辉,夹杂在乌黑的发间,分明的让人惊心。
她一路翻弄过去。
很多靠近发根的地方都是银白色的。
“怎么会这样?”十一娘不由失声。
她昏迷前,她还给他洗了头发的……
可这次不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徐家没有一个早生华发的,就是三爷,年过五旬,头发依旧乌黑亮泽。
念头一闪而过,十一娘愣住。
难道是……
徐令宜已笑着捉住了她的手,短短地交待了一句“我年纪大了,自然要长白头发了,这样什么好奇怪的”的话,说起去陈阁老和路尚书那里的情况来,“……收获还是很大的。陈阁老和路尚书不仅得得贵州总兵应该从贵州都司里提拔一个人比较好,而且觉得四川总兵最好也是贵州都司的。一来是以后西北在靠龚东宁镇定,四川总兵和贵州总兵是他的老部下,以后调兵遣将就能指使如臂。二来是这次贵州都司的人立下了大功,于情于理都应该大加褒奖才是。不过,我觉得皇上肯定不会同意……四川总兵和贵州总兵都同自龚东宁麾下,又同是龚东宁的得力干将,那以后西北那块岂不成了龚东宁的天下?
“龚东宁既然派他回燕京,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谨哥儿最好给龚东宁带个信去。陈阁老和路尚书俱是善于揣磨上意之人,不可能不知道。”
“那四川物华天宝,不管是从地理位置还是人口经济,都比贵州强得多。两位大人现在却把四川总兵和贵州总兵相提并论,如果我没有猜错,两位大人恐怕是看中了贵州总兵的位置,因龚东宁此时立下赫赫战功,不好和他明争,以此暗示龚东宁,让龚东宁支持他们的人做贵州总兵。”
说到这里,他哂然一笑。
“他们却没有想到我们看中的也是贵州总兵。这样一来,反而好行事了——我们索性把四川总兵的位置丢出去,既可以示诚意地与两位大人交好,又可以获得两位大人的支持。至于是陈阁老的人得了四川总兵还是路尚书的人得了四川总兵的位置,那就是不关我们的事了。可不管是谁得了这个位置,想必都会念记着龚大人的好,这和龚大人的部下得了这个位置又有什么区别。反而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免得有人惦记……”
这件事关系谨哥儿的前程,可十一娘却无心仔细地打探,她望着徐令宜,只觉得眼睛涩涩的。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安祥,语气是那样的平和,就如许多个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他却默默地负背着岁月的艰辛而从来不向她坦露,却只让她看到今她安心的气定闲神的一面。一如先帝在世时,他始终做着最坏的打算,却从来不曾向她表露半分。
她更觉得难受了。
那样的情景都相安无事,现在却白了头发!
“您什么时候白的头发,我都不知道!”
想到这些日子她对徐令宜的猜测,十一娘的眼泪随话语一起簌簌落下,:“您什么时候白的头发,我都不知道!”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徐令宜忙坐了起来,不以为然地笑,“你还能管得住光阴不成?”从枕下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她心里越觉得难受,抽过他手里的帕子擦着眼泪。
徐令宜笑着把她抱在了怀里:“人家说,相由心生。我看,你这一胎准是闺女!要不然,你也不会像小姑娘似的嘤嘤乱哭了!”
十一娘知道他想逗她开心,可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徐令宜就道:“快别哭了,小心把谨哥儿给引了来。他现在,耳目灵敏,你可不能小瞧。”
十一娘闻言果然抽抽泣泣地停了下来。
徐令宜把她放置到身边躺下,拿了她丢在一旁的羽扇帮她打起扇来。
十一娘的心情还是难以平静。
黑暗有助于睡眠。
徐令宜想了想,干脆吹了灯。
“快睡吧!”他佯装着打了个哈久,“明天一早我还要进宫,礼部的递了献俘礼的章程,皇上让我也看看……”
十一娘睡不着。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轻轻地喊了声“侯爷”。
身边的人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
“谨哥儿不见的时候,您肯定又内疚,又自责吧?毕竟贵州是您决定的,龚东宁也是您推荐的……加上我怀着孩子,还和您那样的闹腾……您两头着急,是不是那个时候,头发才白的?”
徐令宜没有做声,十一娘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顿。
这一刻,她到了答案。
“大义我也懂!”十一娘的声音轻如晓风,在这寂静的夜里,柔和而清晰,“可有些事我就是没有办法镇定下来。明明知道这样做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坏事,可就是想做,不然,心里会觉很不安,以后想起来,也会觉得后悔……”她说着,翻身抱了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很抱歉!”她语气一敛,又道,“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又何尝不是。
能想到了全都做了安排,可以尽,已尽了人事,可心里却始终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特别是十一娘要拖着怀孕的身子去找谨哥儿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惶恐起来。
使了个计策让十一娘昏昏沉沉地睡觉,他就应该把十一娘交给儿媳妇、管事的妈妈照顾,他一心一意关注着西北的战事,随时好运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谨哥儿才是……可他只有一有空,就待在正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父亲去世的那会,他也是如此,心里却很镇定,总觉得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就算是丢了性命,永平侯到手里而终,到地下见到父亲和二哥,也可以不愧于心了。却不像这一次,怎么做都觉得不对,怎么做都觉得心神难安,望着梦呓中都喊着谨哥儿的妻子,活生生像在油锅上煎似的……真正是两头着急!
待到谨哥儿平安的消息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鬓角根部有了些许的白头发!
徐令宜握住了十一娘的手。“所以说,我们都别为从前的事神伤了!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就是了!”
纠结过去是很不明智的事。
十一娘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对,侯爷应该改改才是——您可不能像从前似的,没十全把握的事就瞒着我。我如果知道你早就安排了王家的人去了蒙人的草原,我也就不会这样担心了……”她说着,笑了起来,表情很活泼。
徐令宜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要是王家的人没有找到谨哥儿呢?”
十一娘语塞,又恍然。
徐令宜只做不说的性子是改不了呢!
她遇到谨哥儿的事就着急上火,恐怕也改不了呢!
十一娘失笑。
心中郁意一扫而空。
徐令宜笑着捏了捏她的手:“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十一娘“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徐令宜很快发出绵长而匀称的呼吸声。
十一娘却想到新婚之夜。
那个时候,徐令宜装睡,也是发出发出这样的呼吸声。她当时想,如果徐令宜能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该多好。可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还是要了她……当时也有些怨气……可现在想来,要不是他的这番举动,她又怎么能在徐家有个很好的开端?他就是为别人着想,有时候也让她觉得太过生硬……在外面他肯定不是这样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人说他木讷,也不会能高居庙堂之上了……或者,这就是徐令宜的真性情!就好像自己一样,越是亲近的人,要求就越严,越容易动怒。实际上这都不是什么好品行。可改,却有点难!
她不由扭头望着徐令宜。
没有点灯的葛布罗帐,只能借助帐外墙角的那盏立式宫灯的光线。
侧面的徐令宜,鼻梁挺直,额头宽阔,轮廓的线条非常的优美。
她嘴角轻翘,扬起个愉悦的弧度。
“徐令宜!”十一娘在他耳边喊他。
可能是被吵到了,徐令宜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又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他又是朝廷,又是西北,又是家里,忙得团团转,他太累了!
十一娘抿了嘴笑,看见徐令宜的嘴唇嚅了嚅,就像徐嗣谨小时候……枕着她的臂弯睡着了,她一动,他嘴唇就会这样嚅动,像是抗议似她的吵闹般……想到这些,她心中骤然间荡漾起满腔柔情来。
红唇微启,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一双大手突然用力扣紧她的的脑后……红唇被橇开……口齿间激烈地追逐着……让她几乎窒息过去……
十一娘杏眼圆睁,一面推搡着她,一些发出“唔唔”的声音。
感觉到她的不适,徐令宜放开她,望着她红艳艳的唇低低地笑。
“你又骗我!”十一娘轻喘着瞪着他,“没睡还装睡!”
“我如果不装睡,怎么能有这样的好事?”他眉眼间全是喜悦的笑意,碾压上了她的唇……
十一娘闭上眼睛,紧紧地搂住了他。
不过片刻的功夫,麻痒感从就从脊椎底端窜升上来……他的手甚至还没伸进了她的衣襟……
她对自己很是惊讶,不由小声提醒他:“孩子……”
“我知道!”徐令宜也喘得有些厉害,“别怕,有我呢!”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