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最后面那道身影扑下来,前面的身影听到声响,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猫泽同学,你没事吧?”披着黑斗蓬的少年痛苦地呻吟一声,然后一点点蜷缩起身体。“糟糕。”埴之冢跃落在他身前,蹲下身来查看他的伤。大斗蓬撕裂,灿金发海蓝眸,脸上沾染了泥污,依然还是高贵如王子。
跑了这么远的路,猫泽梅人的身体还是受不了了,连喘息的力气也没有,过台阶时脚尖磕了下,便软软扑倒在马路旁。日暮神社本来是在市郊,他们跑了这么远的路,他体质又弱,肯定是撑不下去了。
埴之冢光邦细眉微拧。“猫泽同学,石头飞远了……”少年细弱的声音逸出,“埴之冢,你……你去!我可能没办法再走下去了,所以拜托你……”
“猫泽同学,你……你才是小纪的未婚夫。”
猫泽梅人强撑起上身,扶住自己的手臂,“埴之冢,一定要……把小纪,不,日暮同学,拜托把她救出来。咳咳。”腿上的疼痛让他身体颤抖,不由轻咳两声,脸色惨白如纸。
手搭上男童的肩,恳切地看着他:“埴之冢,拜托你,把日暮同学带回来。喜欢日暮的心情,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没有保护她的力量,也就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小纪喜欢的人,或者从来不是他,只是一个影子。那个有着金色的头发海绿色瞳眸的清瘦身影。猫泽梅人低下头,黯然神伤。埴之冢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沉黯。雨渐渐下大,越来越急,淋湿两人的头发,走过去的路人频频回头,却不曾停驻过——毕竟都只是别人的事,也没有报以多大的好奇心。
“她总是很坚强地笑,但眼神却是悲伤的。我看到的小纪,不是我可以安慰的。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什么也不说……埴之冢,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守护她……”
男童高高扬起手臂,然后落下,“但是小纪喜欢的人是你!”少年的头一侧,苍白的肌肤瞬间便红了一片,“什么?”埴之冢光邦眯起眼睛,冷眼看着不敢置信的他,轻轻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小纪喜欢你,我现在,一定会好好揍你一顿。”
雨珠结成线,滑过他的额发,滑过他的眼角,然后满脸水珠。满脸悲伤,轻声道:“如果,不是小纪喜欢你,我……她现在最想见到的,是你吧。证明你喜欢她的心意吧!看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他旋地转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街角。“我先追上去,你休息好了也追上来吧。”少年低下头,脸色沉默,“纪,最想见的人……是我。”不知坐了多久,他突然撑着自己身体站起来,扶着街灯的柱子勉强挪动。
一辆计程车刷地停在路旁,车窗降下来,探出半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先不说这个,上车!跟我们去小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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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夏纪一手拽紧身上仅存蔽体的男子衬衣,一臂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刀,踉踉跄跄地,准备跑离那栋软禁了一个多月的房子。外露在空气中的大腿,肌肤玉质冰雪,被雨水一湿,微微地反着光。
趁着那个男人伏在她胸前时,她一边假装哼哼,一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屈起前腿顶向他胯/下。果然,即使是吸血鬼,那里对男人来说永远都是最脆弱的地方。他闷哼一声,暂时失去了压制她的大部分力量。她逃了出来,暂时的,侥幸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守之结界封印自己所有的气息,然后才能放心地逃往安全的地方。守之结界,要隔绝他的追寻……
一踏出那扇门,凉夏纪血液里的药液似乎开始充分地发挥出药效来,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是一阵一阵眩晕,看到的物体都成了重影。“混帐!!哈——”她愤愤骂了一句,借着逆刃的支撑,低低喘息起来。“怎么身体会这么热的……哈……”
天在下雨,天色便阴霾下来。街上行人很少,几乎是没有。路灯亮起来,雨中有着朦胧的光影。一团光影飘过昏暗的雨帘,最后停在路灯柱下,悬浮了一阵,光亮越来越盛。男童的身影也停下来,站在几步开外,定定地仰望着那颗石头。
光亮越来越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开似的,再也无法更热烈地绽放开来。白光在雨中弥漫,印入他浅绿的瞳眸,仿若法国春天普尔旺斯的田野。他怔了,轻声呢喃出来:“小兔……你在这里吗?”
回应他的只有雨声淅淅沥沥。他眼神黯然一下,忽然又恢复了光采。雨线落下的地方,形成了一轮间断的落差。是她曾跟他说过的什么‘守之结界’吧。他上前一步,大喊:“小兔!你在这里吧!小兔!你在这里吧!小兔!快出来!小兔!不许你躲我!不要躲我!我、我、我……小兔,出来啊……”
想见你,真的想见你。这份思念,从不曾停止……
安贝鲁用忍足明日的手指抚上眼角,热泪潸潸落下,从身体里逸出了另一道稚嫩的男音:“姐姐……”
小兔(姐姐)……
模糊不清的话钻入她混沌的意识中,突然一片疼痛的清明驱散了所有浓雾。心不可抑制地跳起来,这声音是……凉夏纪在满面潮红中猛然挣开眼皮,看到了结界外那灿烂的白光。记忆石的白光亟欲刺穿她的结界,而白光里站着熟悉的身影。
男童看着白光一瞬间爆成光球,而后光里出现了一道玲珑模糊的身影。光散尽,白皙无瑕的天使倚着灯柱而坐,漫漫青丝披覆一地。他的天使……他的唇角稍稍一弯,终于展露了复活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温暖而热切,深情却悲伤。
小兔,这一次,你又会选择谁呢?一具身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谁会是你的弃子?我给你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重来一次,请你回溯,我一直的痛苦,我要你像我一样痛苦,如果……你也在意过我……
“嗯哼哼——呵!哼哼——” 手指抹过男童薄嫩的嘴唇,他低低冷笑,瞳眸幽绿微亮,眼神是说不上来的诡异阴冷。“小兔,我爱你爱到想要杀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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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夏纪向来最恨勉强,最恨麻烦。那时于她而言,一直缠着自己的安贝鲁告白后突然又急剧冷漠下来,他这样的态度她这样的纠缠不清,也是一种麻烦。但玖兰枢却跟她说:“也许现在不追过去,就真的是永别了。”
她当时还是选择追了过去,因为心里突然而起的担心和害怕,第一次做出了要挽留的选择。可这也许,才是最坏的决定。
看到雨中那双浅绿色的眼瞳,凉夏纪屏了呼吸:居然是,他找到了她。第一个……她的眼帘垂下来,抬手扬刀,便斩断了自己的守之结界。或许那个邪恶的吸血鬼会顺着气息追寻过来,或许还有更多想要伤害她的人会出现,也或许妈咪还在往这边赶的路上……但,这是给他的谢礼。
凉夏纪摊开掌心,看着记忆石带着光缓缓落下来。
那段最痛苦的记忆迅速回闸,然后打开,悲伤如潮涌来。
//呐,小兔,如果我跟你弟弟同时陷进危险里,你会先救谁?
//大概是救离我最近的人吧。嗯,我不知道……
那个叫Brana Veinis的少女被绯樱闲附身了,要来杀死他。她似乎以为他才是纯血种血族的王,尽管他一再解释,她仍是一边冷笑一边进攻,每一招意欲置他于死地,每一招,全是他的死角。
他刻意支开了自己的近卫队,自己孤身对敌。在闲夫人手下他们不堪一击,而他并不想有更多的伤亡,幸而学校也正在夜间部与日间部的空间时期,不会有局外人在。
可是他惟独算错了一点——她居然追过来了。她是日本巫女,她的巫术对于吸血鬼来说作用不大,但是她瞬间便反应过来选择跟他并肩作战,让他忍不住心生欣喜。
只差最后一击。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只差最后一击,便能打败闲夫人。但意外总太多。绯樱闲并不是只身前来,而她对他的影响早就超过了风险可以承受的范围。那个银发少年,锥生一缕带着她远道而来探望姐姐的弟弟出现,看到他们他微微笑了。
笑容干净得像个天使,手中的枪口顶在男童太阳穴上,“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呢,日暮同学,你看到自己的弟弟一定觉得很高兴吧。”转过目光看向绯樱闲,极恭敬地行礼:“夫人,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明日?”她呆了,看到被挟持的男童,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脆弱,肩膀也在微微颤抖。“快点放开我弟弟!!!”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常常提起的弟弟,那个既懂事又体贴还很温柔的男孩子。即使被抵着额头,也眼神无惧,反而和和地朝她唤了声“姐姐”,说:“我来看你,只是没想到……”
绯樱闲一闪身退到他身侧,视线扫过他和她,还有那孩子,眼瞳里浮起极淡的笑意。“我们俩单独来场公平的决斗吧,安贝鲁。如果你赢了我,我就从此消失在你面前;但是,如果你输了……”
闲夫人要凉夏纪在亲弟弟和他之间作出一个选择,谁活下来。那个邪恶的绯樱闲早就调查清楚他的一切,他喜欢她,一个纯血种的吸血鬼喜欢上人类,就像当年的她一样,沉沦在这种感情里无处自拔……
倾盆大雨里,凉夏纪微微地挽起唇角,同时亦在落泪。
叶尔……不,小叶,我从来不曾停止过对你的愧疚,对自己的痛恨。或许,你不会了解吧,我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的,但是你的死,是我无法痊愈的伤口。这算是,喜欢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但是这样的我,即使失去任何关于你的记忆,我的心里那个巨大的伤口,也时常有风声呼啸凄凉回荡。
我不安的心情,我很害怕,也很担心。你这么这么喜欢我,但是我也许无法回应给你对等的感情,这样定是很不公平吧……甚至为了保护我而舍弃自己的生命,在我选择了家人之后……你的情意,我除了以命相还,还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