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眼见着那壶茶就要泼在少年的身上,一旁的灰衣大汉眉尖微蹙,手如疾风般扶住了那个滚烫的茶壶。
伙计连声道歉,灰衣大汉不耐地挥挥手,伙计便一溜烟地溜走了。
夜幕四合时分,悦来客栈里也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客商聚集于此,一边享用晚餐,一边交流着他们的生意经。这当中,一位身材魁梧,方脸大耳的汉子嗓门儿最大,他的声音也渐渐吸引了客栈其他客人的注意力。
原来,这位汉子姓伍,是西北的一名马商。他经营马场多年,常常走南闯北,听闻的事儿也多。而他目前嚷嚷的,是天嘉王国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件大事。
“大伙儿可知道,赫赫有名的征西王爷前一段时间被朝廷抄了家呢!”姓伍的汉子说到兴奋处,眼睛瞪得溜圆。见大家得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他更为得意了。
“怎么可能,文家镇守西疆数十年,战功赫赫,当今圣上怎么会抄他的家?”有人提出了质疑。
靠窗的那位身材瘦小的少年原本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吃东西,闻听此言,他脸色一变,筷子伸在半空,一时竟忘了要收回来。与他同桌的年轻男子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吃东西。
“这你就不知道了,”姓伍的汉子喝了一口茶,解释道:“文家虽然居功至伟,当今圣上莫非就不忌讳他手中的兵权么?”
“拥有兵权的可不止文家一家呀?”又有人问道。
“对呀,圣上明察秋毫,孰忠孰奸,他还会不知道么?”伍姓汉子大声地:“文王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私藏青鸾女,动了反心呀!”
“什么,文家私藏青鸾女,无凭无据的,兄台切莫乱说!”一位中年汉子打断了伍姓汉子的话。
在天嘉王国,四大异姓王一直镇守四方,保住天嘉王国边界百姓的几十年太平。在老百姓的眼里,这四位王爷除了地位尊崇之外,更加是德高望重、安定民心的标志。
“我可没有乱说,”伍姓汉子见有人质疑他的话,急得面皮通红:“我这次贩马经过汉州的时候,看见城门口贴了告示。说是文王爷确实私藏青鸾女,且拒不承认。目前汉州已由一位姓刘的将军接手,代替文王爷镇守西疆。”
啪的一声,一双筷子落了地。众人闻声一看,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正在吩咐伙计帮他换一双筷子,他手中的那双刚才不小心跌在地上了。
“那,文家、、、其他人呢?”有人问道。
“听说,文家有几位女眷被人掩护着逃跑了,而文王爷和文世子、、、此刻已被关入天牢,等候提审了。”伍姓汉子似乎无所不知。
那个娃娃脸伙计从柜台拿了一双筷子出来,走到少年的身边时,眼尖的他发现:少年的目光痴呆,脸色却惨白胜雪。他那口细碎的牙齿,也紧紧地咬住下唇,几欲将那里咬出鲜血来。
见少年正在发呆,伙计轻轻推了他一下。少年回过神来,接过筷子的手犹在颤抖。低下头,他轻轻冲伙计说了一声谢谢,便不再言语了。
同桌的年轻男子看了看少年的脸色,目露不解,不过却没有发问。
客栈里仍然是闹哄哄的,有关文王爷的话题还在继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着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可能是言语不通,那桌天竺商人一直安安静静地喝茶吃饭,并没有参与讨论。
过了一会儿,少年眉儿微蹙,捂着肚子,他冲年轻男子轻轻说了一句话。年轻男子摇摇头,似是没有听懂。少年冲他做了几个手势,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少年内急,想要如厕。年轻男子冲身边的一个灰衣大汉轻声吩咐几句,灰衣大汉便紧跟在少年身后,走入了后院。
后院里静悄悄的,马厩里,有几匹马儿正在悠闲地嚼着草料。
灰衣大汉陪着少年来到茅房牵,少年冲左右看了一看,进了右边那一间。灰衣大汉刚要出声发问,一位胖胖的妇人紧跟着进了右边那间茅房。
灰衣大汉皱了皱眉,无奈地嘀咕了两句,随即默默地站在那儿,等待少年出来。
没过多久,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左边茅房里施施然而出。灰衣大汉瞟了他一眼,继续站在那儿等。等了一会儿,少年还没有出来,灰衣大汉急了,大步往右边走去。
刚到门口,那个胖胖的妇人掩着鼻子出来了。见到灰衣大汉,她尖声高叫,随即破口大骂起来。
灰衣大汉一愣,没有理会妇人的叫骂,伸掌将她推在一边,闯入了右边的那件茅房。可是,令他愤怒的是,那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少年的半分影子。
谁也没有注意的是,那个娃娃脸伙计在少年如厕之前,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惊闻(二)
凤凰镇的一条小巷内,有两个黑色的身影灵活地跑动着。七弯八拐之后,他们在一座院落旁停了下来。
一个黑影伸出手,在门上梆梆梆地敲了三声,有人应声而出,将那两个身影迎入房内。
灯光下,一张秀气的娃娃脸笑看着另一张秀气温柔的面庞。
“是你吗,千荀大哥?”我不确定的问道。
两个深深的酒窝在那张娃娃脸上漾了出来:“小离!”
果然是他!我心头一喜。其实刚刚在客栈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是他了。只是他剃了胡子,我仍有些不敢确定而已。他在沏茶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后来,趁着那个二王子没注意的时候,我偷偷展开纸条一看,发现那上面赫然就是他的字迹,虽然他只写了“茅房”两个字。于是,我假意内急,去了后院。为防灰衣大汉起疑,我进了右边的女厕。紧接着,在那个胖妇人的帮助下,我翻墙进了左边的茅房,穿上胖妇人事先给我准备的一套青色的衣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后院。
“千荀大哥,”我兴奋地问他:“你如何得知我在这儿的?”
那双秀气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现下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
千荀笑着告诉我,原来泼水节那天,他曾听到那两个人和我说的话,也就猜到掳走我的极有可能是天竺人。哎,我早该想到的,他早年既然曾经去过天竺,自然也就能够听懂梵语的!他知道,从天嘉到天竺,必经之路便是凤凰镇。所以他连夜赶到这里,只等我一出现,他就会想办法救我出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其中的过程决没有那么简单。
“谢谢你,千荀大哥!”我由衷地。
那两个酒窝又漾了出来,他剃了胡子的样子是那样秀气可爱,我都不好意思叫他大胡子了:“嘻嘻,等我们到了天竺之后,你再乖乖听我的使唤就行了!”
“千荀大哥,”我认真地看着那双秀气的眼睛:“先前在客栈的时候,那位姓伍的马商所说的话、、、是否当真?”
千荀看着我,目光柔和:“小离、、、不想去天竺了?”
“千荀大哥,我想知道实情。”我想知道,那个凤眼男人逼我离开汉州的真正原因。虽然他曾亲口告诉我,他并不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要利用我,可我现在、、、有点怀疑他说那些话的真正用意了!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千荀无奈地苦笑起来:“小离是这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一直瞒着她呢,璟可真傻,他以为我能尽快将你带到天竺去,然后远离这些是非。可是却没有想到、、、”
“你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沿途从不住客栈,从不走官道,对不对?”心中猜测得到了证实,我的眼泪忍不住刷刷刷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璟、、、他要求你这么做的吗?”
千荀伸出手,想为我抹干脸上的泪,无奈却是越抹越多。
“小离,璟、、、是怕你卷入皇室的争斗,所以、、、才出此下策!”千荀柔声道:“当初他把你从贡嘎村带回来,就传出了青鸾女的传闻。他没有想到,有人会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说、、、小离你就是青鸾女,而文家就成了私藏青鸾女的别有用心的人。原本他可以交出你,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他、、、终是不忍心。因为你若入了皇室,只怕受到的伤害会更大。璟怕你会受到伤害,便只有使计让你离开。他知你爱他甚深,断不会在他危难之时舍他而去,所以、、、”
“所以、、、我受伤之后,他故意不来看我!”我几乎语不成声:“董腊山的那一出戏,只怕、、、也是他事先策划好的吧!”
千荀无言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一阵晕眩,几欲跌倒。怪不得他会那么巧地出现在董腊山,又那么巧地出现在我隐身的那棵树下呢!
千荀痛惜地看着我:“对不起,小离,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负他所托!”
不能、、、负他所托!我心如刀绞,想起自己在听到那个所谓的事实真相时,还曾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我的心中立时苦涩无比。
我无意中伤害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而不自知,这个事实让我痛心不已。
“其实,我受伤的那段时间,他很多晚上、、、都来看过我罢!”当我从梦中哭醒过来的时候,常常发现自己的脸上并没有泪痕。那、、、其实并不是我自己胡乱扯过枕巾抹干的,想必是有人、、、在我睡熟的时候偷偷替我擦干的罢!
千荀叹了一口气:“是啊,怕你发觉,璟总是、、、悄悄地来,然后又、、、悄悄地离开!”
真相一经说出,许多的小细节便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