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阁休憩的时间是极其多的,不像寻常的学堂终日苦读。女子本就无需太有才学,易安阁偏重在修身明理。
先生布置下来的命题并不是写一篇文章就可以交待的。而是需要运用自己所擅之长来表明对于命题的理解。每日正午过后,易安阁就会生龙活虎起来,因为上午是先生在屋子里教授女诫,下午则是吟诗作对,品茶女红,琴棋书画等技艺的课程,也会有不同的先生教授,不局限在学堂,可能在凉亭下,亦或是池塘边,更甚的还在花圃中,随心而至,随心而学。
若说女四书的内容,官宦世家的千金们其实哪个不是从小就倒背如流,烂熟于心。关键还在于明白其中之意。所以,易安阁就是让这些千金们在修身养性之中,明白事理。
颜知瑶喜爱下棋,所以通常她下午都去听先生讲棋,而她对待秦先生的命题,基本都是以棋而论。苏黛酷爱音律,弹的一手好琴。孟馨儿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心却极细,十分擅长女红,绣的那牡丹鲜艳欲滴,更真的一样。而且孟馨儿一旦开始刺绣就停不下来,谁扰她都不理,一门心思埋头做女红。
宛宛初来乍到,颜知瑶几个自是带宛宛把易安阁逛了个遍。当一行人路过半月池时,那儿莫先生正在教授绘画,宛宛便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颜知瑶解释说易安阁有好几位教授画画的先生,独独这个莫先生神出鬼没,连她都难得见到几面,所以跟着她画画的学生也是三三两两极少的。
因为宛宛从小就开始学画,若不是那场意外的车祸,她也许可以一直持续着自己的艺术家梦。可惜梦想终究是被现实打破,没有经济来源的她只能放弃太过烧钱的绘画,就连大学也是报的好找工作的专业。事实证明这样的选择,至少让她能好好活着。
现在宛宛一看到那些张扬的色彩心潮就开始澎湃,她径直走到了一个空着的石桌旁。似乎坐在这的人刚走,还留有未干的颜料沾染在石桌上。宛宛轻轻捻起毛笔,在空中试着比划了几下。她前世学的是素描色彩,国画与之还是有很大不同,一个重写实,一个重写意。若早知会来到古代,就应该好好研习国画才是。
“想学画画?”
宛宛听到有人跟她说话才回过神来,抬头发现是教授绘画的莫先生,连忙放下笔行礼以示尊敬。
莫先生似是四十左右的岁数,着蓝灰蝶纹长袄裙,,一支玉兰金钗斜插在发鬓上,素面朝天,眼角已经显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但看着她的人,浑然觉察不出她年华已逝,那眸子透亮透亮,嘴角含着深深的笑容,真挚而又从容。令看着她的人都忍不住被这股高贵之气衬得自惭形秽。连颜知瑶几个都不自觉地恭敬行李问候,平日里的嚣张气焰消了大半。
所谓气场,不过就是这样了。
莫先生看着几个学生这样,浅笑了两声,恍如春风拂面般轻快。她说:“不必这么拘谨,是新来的学生季宛宛吗?”
宛宛听到莫先生提及她连忙点头,心中却不解为何她才来一天就知晓了自己。
“不必惊讶,”莫先生道:“我是听侄儿说起,季将军有个嗓子不好的妹妹要入易安阁,我那侄儿与你哥哥很是交好,私下就托我若能见到你,定要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宛宛小嘴微张,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莫先生这句伤好了没有,隐含的内容太多了。
莫先生又笑了起来,用手轻轻带起宛宛额角的刘海。只是很自然的带过,像是怜爱的动作。而宛宛心中陡惊,莫先生好巧不巧,撩起的就是宛宛用刘海遮住的刚愈合不久的伤疤处。尽管莫先生的动作像是不经意之举,一瞬即过。但加上之前那句“伤好了没有”,宛宛十分确定莫先生这个动作就是为了看她的伤。
颜知瑶没忍住好奇,问道:“莫先生,您侄儿是谁哦?”
莫先生将目光投向颜知瑶,轻柔地还带几分调侃的语气道:“女儿家可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我那正值娶亲年龄的侄儿哟。”
颜知瑶毕竟是个女儿家,即便性子在豪爽,在提及亲事的问题时,还是十分害臊的,连忙辩解道:“我没,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谁跟元弘哥哥交好而已。”说完还瞄几眼宛宛。
“恩?元弘哥哥?”莫先生掐准了几个字,眉眼里全是笑。
“不,不是”这下颜知瑶不仅慌了,且脸一直红到耳根,“我听到您提到季将军,就顺便问问。”
这会连苏黛与孟馨儿也开始偷着乐。
颜知瑶见大家都这样,越发急得词穷,完全没了章法。当颜知瑶看见季宛宛没有笑意的时候,就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跑到宛宛跟前,挽起她的胳膊道:“宛宛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你听到你哥哥与莫先生的侄儿交好时,也会好奇是谁吧?”
宛宛使劲点点头。她确实好奇莫先生的侄儿是谁,连她的伤在什么位置都知道!
颜知瑶见有人跟她同声共气,立马有了底气,脑子也好使了,转移话题道:“莫先生,我带宛宛把易安阁逛了一大圈了,她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最久,肯定是对画画感兴趣,宛宛,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宛宛怔了一下,她还在等莫先生关于她侄儿是谁的答案,颜知瑶就已经把话题转到八千里外了,宛宛又不能说话,只能在心中暗叹可惜了,就顺应颜知瑶的话,使劲点点头。
“真的吗?”莫先生望着宛宛的眼睛。
宛宛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画画,也无需做作,抬眸与莫先生对视,含笑着重重地点头,以表决心。
莫先生略带犹豫道:“你若要跟我学,可是要比别人更辛苦些,因为若没把你教好,我那侄儿肯定要来告状的,不能吃苦的话最好不要在我这里学。”
宛宛怕很多东西,唯独这个吃苦倒是不怕的,因为吃惯了。她低头,执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我可以。
莫先生似乎很满意,道:“好,好。”接着,她又拂在宛宛耳边轻声说:“回去我要告诉我那侄儿,季宛宛要跟我学画画。”
莫先生的眸子里充满狡黠,弄得宛宛心里七上八下的,暗道回家定要问问季元弘这个莫先生的来历。
8第 8 章
傍晚是季元弘派人早早备的轿在易安阁外等候接宛宛归家的。他估计有事在身,没有亲自过来。颜知瑶先前兴致勃勃说要宛宛顺道送她回府邸,知晓季元弘没来,立马偃旗息鼓坐了自家马车回去。
宛宛到家就让秋分秋云备好纸墨,她想做一个类似于医药箱的匣子,把笔墨纸砚以及装颜料用的密封锦盒全部装在里面随身带着。但是要选用轻便的材质,式样要扁而薄,如同公文包一般,再用细链子背在肩上,包一层绣花布在外面。带着这个匣子不仅能在说不出话来时用文字写出来,还能随时记录下画画的灵感,十分便捷。宛宛费尽心思,尽量把匣子绘制的清楚,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秋分秋云在一旁完全看不懂自家小姐在画些什么。季元弘进屋时,制止了秋分秋云发出声音,就静静站在宛宛身后观摩着。宛宛的思绪全部在纸上,浑然不觉周围的响动。
直到大功告成之时,宛宛把笔一丢,撑了撑胳膊,回眸才发现季元弘,满脸惊讶,完全不知他从何时起站在这里。
而季元弘盯着桌上的画,沉思了半晌。
宛宛把匣子的细节绘制的很明晰,尺寸厚度式样,匣子里的结构层次等,都一一罗列出来,具体的要求还有文字注释标明。
季元弘最终理解了宛宛的意思,忽而对她道:“你是想做一个这般的匣子随身带着笔墨,可以随时写字作画吗?”
宛宛见季元弘能看懂,欣喜极了,因为这匣子最后还是得让季元弘拿着图去制作。她起初还在想若季元弘理解不了这么怪异的匣子,自己又不能开口说话,还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才能解释清楚。
“亏你的小脑子还能想出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季元弘笑道,“挺实用,我会尽量让人赶制出来的。”说着,把桌上的图纸好生收了起来。
季元弘做事雷厉风行,宛宛就省事了,有这么个好哥哥,往后多是享福的命。宛宛如是想着,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
季元弘见状,吩咐秋分秋云服侍宛宛睡觉。宛宛也是用脑过度,真的累了,倒在床上就睡,完全忘记了白天心心念念的事,问下季元弘那个莫先生的来历。
以至于翌日醒来,宛宛发现季元弘又出门去了军营,无人知道何时能归,她才怪自己粗心大意,把这事忘了。这几日莫先生也未出现在易安阁,莫先生说若来了会主动来指点宛宛的画作,平日里她不在的时候,宛宛可自行去跟别的先生学习作画的基本技法。毕竟宛宛的基础并不好,甚至连握笔都不熟稔,还需要很长的日子来研习。
而季元弘回来已然是五日后,刚巧是易安阁休憩的日子,宛宛正在潇湘苑里作花鸟图。
季元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倏尔一下就出现,宛宛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季元弘还带了一位男子进了潇湘苑。
宛宛纳闷了,按理说女子深闺小院陌生男子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吧。但看季元弘的样子,好似与男子十分熟络,男子也不拘谨,在她的潇湘苑跟踩在自家一样。
秋分秋云看着也认识这位男子,不然秋分不会如此淡定自若,毕竟陌生男子入女子闺房小院是有损名节的事。
如此一来,就只有宛宛不认识他了。
宛宛仔细瞅了几眼这位男子,很年轻,可能不到二十的年纪,身着墨色绣云纹交领长衫,腰系镶白玉腰带,相貌俊雅,眸色清明,含笑而立时,自有温文气宇。
他发现宛宛好奇的打量时,不禁问道:“宛宛不认识在下吗?”
继而他又自问自答,“差点忘记了,我那时每日前来,你都是昏迷的。”
季元弘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京城名医安岫。”
安岫摆手道:“礼嘉,我不可敢当这个名头。”
“当得起,”季元弘道,“请来世家公子替妹妹一二再再而三的医病,我可是荣幸之至,几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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