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讽刺的对着自己冷笑,反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噤声,奇怪的看着我。
“如果不要他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像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那你……?”齐悦的声音一下降低了许多,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无能为力。”我苦笑的看着她,“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
“可是……”
“你现在来找我,有意义吗?希望我写信给他,还是干脆溜出宫去?”我一边说着,一边为这种天真的想法叹息,“齐悦,别傻了。你不是这么愚笨的人,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一切都无济于事。”
她颓然的坐下。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的黯淡。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吟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然后,我对她说,“还不明白吗?他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
是啊,是啊。或许,我们之间有着很深的爱恋,可是严格来说,我并不是适合做妻子的人。我始终太喜欢自以为是,我始终都想要按着自己的想法过活,我始终,不会因为他放弃种种执念。所以,我们是很好的爱人,却终究无法在一起生活。
当时只道是寻常。每每念到这句,我心中不免郁结。我何尝不明白,寻常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生活,可是在我的生命里,永远不存在‘寻常’二字。
突然,齐悦冷冷的哼了一声,她讥诮的看着我,静静的说,“我不需要你可怜。”
可怜?真是奇怪的人。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我反问,“难道你不觉得我比较可怜吗?”
她摇头,“我一点都猜不透你。”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笑,“因为我们同样可悲。”
“什么意思?”她问。
“可悲的是女人。”我说,“男人或许要花一辈子才能弄清他们爱的是谁,女人却只需要一眼。男人可以在说完一句‘再见’之前就潇洒的转身,女人却只能用一辈子来怀念。”
“齐悦,我们不是恰巧都是这样可悲的女人吗?”
她颤抖的动了动唇,“我从来,没有想过……”
“齐悦,爱他,或者不爱是我们所可以选择的。但他的爱,却并非靠奢求便能得到。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站在他们身边,抑或是背道而驰。”
说完,我幽幽的问道,“你,是愿意站在他身边的吧。”
她默默的点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后来,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平静的起身离开。
行至门边,她突然回头道,“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她浅笑,“暄妍,我想,我也很喜欢你。不,应该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我嫣然一笑,目送她匆匆离去。
两个女人,可以爱着同一个男人。就像两只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视野。
番外——齐悦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个夏天。
他对我说,“齐悦格格,你好。”
于是我爱上了他。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微微泛红;他生气气来的时候,面色则更加苍白。春天的时候,他常常倚着窗框读书;夏天的时候,只有他会对着池水发呆;秋天的时候,他总是不经意间拾起片片落叶;冬天的时候,雪地里他和雪人相依相伴。
我问他,“你寂寞吗?”
他温柔的对我笑,然后说,“没有时间用来寂寞。”
我并非不能理解宫中的尔虞我诈。高墙之下,每个人都只有不断的往上爬才能保住自己喘息的机会,皇上从来都不缺儿子,所以更显得众人的渺小,尤其是像他这样没有靠山的皇子,想要出人头地更是难上加难。
相较之下,我一直庆幸自己没有生于帝王家。外祖父位高权重,对我更是宠爱有加,我是郭络罗家的明珠,是人人羡慕的格格。
于是我对他说,“我可以帮你的。”
他摇头,说,“我不想欠格格的人情。”
“为什么?”我异常奇怪。按理说,像我这样自己送上门去的肥肉,他应该欣然接受才对。那如今,算是作戏还是……
“因为格格的人情,我还不起。”他道。
我微微一笑,对他说,“那么就利用我好了,这样,你就不欠我什么。”
他眼中闪过丝丝诧异,可是我知道,他是在对我笑。
他果然很好的做到了。我们时常一同吟诗作对,下棋品茶,然后表哥加入了进来,然后是十阿哥,然后,小小的十四阿哥也撞了进来。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好到让我几乎以为他是宫中唯一一个真性情的人。
十三岁的时候,阿玛开始为我挑选丈夫,可是无论多么优秀的人,一概被我轰出了门去。人们都说郭络罗家的格格刁蛮任性,眼高于顶。呵,没错,在我的眼中,中意的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是众位阿哥中年纪最小的贝勒,温文有礼,精明能干,我不禁赞叹起自己的好眼光来,果然,我看上的男人注定是要成为王者的。
那个时候,我几乎认定了,他会成为我的夫,而我,决不会和任何一个人分享他。
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我遇见了暄妍。那个号称和我一样恶名昭彰的格格,她是太子的表妹,据说还长得和已故的孝诚仁皇后一模一样。
不知为什么,一见她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我乐呵呵的走到她面前,兴奋的叫着她的名字。
众芳摇落独暄妍。
好霸气的名字,可她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如此光鲜明丽的人,反倒有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落寞与疏远,就像他一样。
啊,对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感到她亲切了,原来是因为他!他们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或许是移情作用的关系,我将她当作了最好的朋友。
暄妍,暄妍,我时常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诉说着和他的点滴往事,这是一件极幸福的事,就像是在道尽多年来隐于心底的情意。
或许,真的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唤,康熙四十三年,皇上下旨将我赐婚于他。在旁人看来,这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是天大的荣耀,可对于我来说,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恩赐。
我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喜悦与暄妍分享,她笑着恭喜我,然后开始帮着我忙里忙外的准备婚事。大喜那天,她陪我留在屋里说话,一直一直拉着我的手。我想,幸福应该就是这样了吧,我最喜欢的女子将我交到我最深爱的男子身边。
婚后的日子依旧很惬意。我从不怀疑他会是个好丈夫,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总是忍不住的失落。他对我很好,却也仅仅止步于很好,就像是当年我们初见时的那种好,就像是他对于每个人那样的好。想当年,我因为他的好而失掉了自己的心,而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寞。
他真的是爱我的吗?我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记得当年,我对他说,‘那就利用我好了’,可是现在,我是多么希望他对我从来不曾停留在‘利用’。
我问暄妍,我该怎么办。
她静静的看着我,然后说,他是男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所以他的眼中不可能只看到我一人,但是,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我一人。
我诧异的看着她,她竟然比我更了解我的丈夫!
我承认,她说得很对,可是我的不安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
日子仍旧是这样过的。我是八贝勒府里呼风唤雨的嫡福晋,也是他唯一的妻子。
可是,这样的平静却硬生生的被打破了。被我最爱的丈夫,还有我最信任的朋友。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听见自己厉声的责问。
我以为他们会解释的。可是暄妍却回答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怔住。原来,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们。
于是我对她说,我恨她,我不会原谅他们的,只要是我得不到的东西,那我就把它毁掉。
我说得是那么的绝决,绝到连我自己都要以为,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放下对他多年的痴恋,可以毫不留情的打击那两个背叛者。
可是我最终还是被劝服了,因为暄妍远比我懂得人心。
我们都爱他。
多么可笑的话啊,可我却因此而动摇了。
于是我对她说,只要有我的一天,她绝对进不了贝勒府的大门。
她竟然答应了。
呵,她果然是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的女子。一个女人,不求名分,却能死死守着对那个男人的爱,我不明白,她怎么能做到这样?至少,我做不到。
于是,我在一开始就输了。
可我不甘心,我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所以我加倍的对他好,尤其是当暄妍被皇上圈禁了之后,我以为,他的眼中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可是我错了,一堵墙,可以让他们不再见面,可是也永远挡住了他心中的遥途,以至于我再也走不进去了。
康熙五十三年,他病得很重。皇上的震怒几乎让我们失去了一切,我默默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作为妻子的无能为力。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突然,我想到了她。是的,还有她在。我越发觉得自己可笑,没想到,到头来我竟然还会主动去求她。
没想到,她对我说她做不到。
我愤怒的质问她,却再度被她驳倒。
我明明知道的,她比我更懂得人心,我明明知道的,自己永远都说不过她。
于是我终于可以释然了,原来,在我的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尽管不能原谅背叛,可在我内心的深处,仍然将她作为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一辈子,看起来就像一场笑话,被何其相象的两个人禁锢起来,却永远被排除于他们之外。
胤禩。我听到她叫他胤禩。
原来,这就是差别。
过去,我叫他‘八阿哥’,后来,我称呼他‘爷’。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