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所以等你小外甥出生,麻烦大姐包个大红包,堵住小妹的嘴巴,否则我会一直嚷嚷说那时候大姨不待见他……”
……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放不开的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六十一 。。。
老爹那边果然轻松过关。
万事俱备,小小宝贝的到来便是那阵欠缺的东风,邹老爹即便一时有些气愤懊恼,但一个是自家女儿,一个是怀着孩子的“重点保护对象”,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自己疼到骨子里、成天“宝贝”“心肝”叫着,每晚和自己钻一个被窝的自家娃,唉……这口被人忽悠的怨气便就这么转移到合起伙来骗他一个老人家的李然身上。
不过如今的李然正奔跑在回京的康庄大道上,小邹童鞋很不厚道地表示:为了维护家庭内部和谐,这个黑锅就决定由大姐背了吧!
小五伤势渐好,如今自己多注意些也能下地缓缓走动。邹衍夫妻对他惊人的恢复力感觉吃惊,但也有些怜悯。想他一个男儿家,受此重伤却是一声不吭,似是早已习惯这些血腥疼痛,性子也淡漠安静过了头,也不知他这些年来到底怎么过的。而心素,自从怀孕后,他的性情越发宽厚,与小五相处越久,对他的印象也逐渐改变,近来妻主不许他做这个不许他动那个,便揽下了照顾伤员的活。
邹衍一想,小五这人虽然危险,但目前看起来并不具攻击性,而且他非常不喜人近身,即便是最开始的几日,也非得挣扎着什么都自己来,现在他能走能动,心素说是照顾他,也确实是没什么事情可干,便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她其实是有些抱着看好戏的不厚道心态,想看两个“闷葫芦”如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相对……
可惜,某衍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事实证明,两人相处地竟是异常……和谐。
心素裁剪衣物,小五发怔;心素穿针引线,小五呆看;心素以目相询,小五收回视线撇过头;心素端来请小杉帮忙熬好的汤药,小五接过,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等邹衍傍晚回家,刑心素早已乖乖地回屋躺靠在软椅上,闲闲翻几页邹衍淘来的野史逸闻、风土人情……听外堂传来麟儿兴高采烈地对刚到家的妻主讲述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以及公爹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帮腔和补充……他掩卷勾唇,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轻阖眼睫,无声微笑起来……
邹衍走进里屋,看到得便是这样一幅安宁静雅的小憩画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至近前,才发现男人满面笑意,睫毛微颤,圆润的眼珠子在薄薄眼睑下悄悄转动……
“竟给我装睡!”邹衍轻嗤一声,佯怒般象征性捏住他的鼻子,“看妻主大人我像小贼般溜进自家夫郎房里,是否……甚为有趣,嗯?”
心素既不惊也不躲,只忍笑睁开双眼,深深看入女人的眼中。
黑眸如星,人温如玉,男人从内至外散发的恬静与满足让他整个人都似蒙着一层莹润的光泽,透着醉人心弦的暖意……
“天!你这是犯规!”邹衍哀嚎一声,俯身抱住自家男人轻蹭,“不要这么看我,不许笑得这么勾人……我待会儿还要去轩绮阁,呜,都怪你,害得我不想去了……”
刑心素被她这么一闹,手中书册“嗒”一声落在地上。他哭笑不得地推了推邹衍毛茸茸的脑袋,实在不知妻主这一“笑得勾人”的评价,究竟是从何说起。
“妻主……”心素低唤,手指绕过来,挠挠女人的后脑,“去吧,姐夫等着你呢……”
邹衍只作未闻,继续蹭了两下,耍赖够了,才半抬头扮可怜道:“我大概是这世上最悲切的女人了,被自己的夫郎亲自赶去楚馆秦楼,还欢天喜地不带一丝别扭的。”
刑心素好笑地拧了拧她的耳朵,片刻后,轻叹一声,笑意渐渐收敛,眼中浮现悲悯与感伤:“姐夫心中的苦与痛我无法体会,但想来只会比我当初挣扎千倍,明明相知相许,却不得不逼着自己远离,此种滋味……”
“好好,我去,我去……”见男人越说语气越发黯淡,邹衍连忙举手投降,凑上前去亲他一口,咂舌道,“不过还真是挺佩服大姐的,半个月来几乎不眠不休将多年来写的东西整理完善,就为了讨自家夫郎欢心,希望他回心转意……呵,这才是真正的‘情痴’!”
她起身捧出大叠稿纸,从上抽出几张,又小心地将其余手稿放了回去。
“妻主,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每次只带几页?却不肯把大姐写的东西一次全交给姐夫呢?”心素坐起身子,满是疑惑。
邹衍闻言,眉峰微挑,黑褐色的眼珠滴溜半转,道,“我又不是让他钻研兵法,大姐如此耗费心力,我自得让他也好好体会体会。”最主要是,若没有这个筹码,人大姐夫压根儿鸟都不鸟自己一下,想起来就……呃,郁闷!
大姐曾说过,姐夫出生前,诸葛瑜便血染疆场,但他一直对这位赫赫声名、智勇双全的“战神”祖母敬仰有加,他小时候听多了身边众人对诸葛瑜各种战绩的描述,便萌生一个心愿,想在有生之年,亲自走一遍当年祖母所有战斗过的地方,更希望能编纂一部兵法书籍,将诸葛瑜一生经历过得大小数千次战争做个总结,以遗后人。但他轻易不能离开京城,便将这一宏愿告诉了李然。沙场拼杀四五年,万里寻夫两年多,李然走过的地方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刻或忘诸葛瑾的心愿,四处走访、派人打听……到如今虽然才收集了一半,但那堆厚厚的资料、地图、消息、传闻……早已堆满了大半间屋子,从这么多纷繁复杂、真假难辨的东西里整理出具有逻辑性、可信性、价值性的东西,也不知她到底耗费了多少心神。
——唉,也真是两个痴儿!
大姐这么聪明的人,却忘了,此时她待他越好,他越是会痛苦,而他……无异是在饮鸩止渴,最近几日姐夫眼中的矛盾挣扎,连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心素以前说过,彼时他犹豫能不能接麟儿回来,言墨当时静坐半晌,只摇头丢下一句:“若不是自己放过自己,别人是谁也救不了你的。”
现如今,到了大姐夫这里,想要让他想通……恐怕难如登天……倒不如下贴重药,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唔……不过,这事还得大姐回来才能从长计议……
邹衍盘算着出门,在门口遇上正徘徊在自家门口的年杉:“小杉,怎么了?有事吗?为什么不进去?”
年杉欲言又止,咬着嘴唇,双手又没了处可摆放的位置。
这是她紧张起来的惯有表现,邹衍飞快翻了个白眼,温声安抚道:“慢慢说,不着急,我听着呢。”
等年杉终于攒足勇气,吞吞吐吐将事情说清楚,邹衍的脸沉了下来。
“雷小宝借酒浇愁近半个月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就算真喜欢轩绮阁的艳青又与我何干?小杉,我将你当做自家妹妹,你别让我失望!回去告诉那怂人,我邹衍瞧不起她!不思正途、不求上进,整日里醉酒发疯,她懂个屁得喜欢!她了解他吗?她知道艳青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是说,她为艳青做过哪怕一件事情?嘁!什么玩意儿?!”见年杉低垂着脑袋,一副眼泪汪汪、羞愧欲死的表情,邹衍长叹一声,声音缓和了一些,“小杉,你是个老实孩子,姐姐把你当亲姐妹,才会跟你直说,以后尽量少跟着她们掺和些有的没的。”
邹衍安抚地摸摸年杉的发顶,再次轻叹:“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吗?”
留下年杉一人呆站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番外四 诸葛瑾视角 。。。
从长长梦魇中挣扎着惊醒,我蓦然睁开双眼,四周黑暗空寂,既没有无数火把血光,也没有侍童尖厉地喊叫“走!走!——公子快逃!”我颓然地长吐出一口气息,松开一直攥紧被褥的汗湿双拳,抬掌覆盖上整个脸颊,只觉得说不尽地疲倦……无悲、无痛,只是,累。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披衣而起,借着月光点燃烛火,拿出未看完的书册……却总也静不下心来。
桌案上大喇喇铺着几页被人“不小心遗留”的手稿……
我双目紧盯手中书册,另一只手却是不自觉越捏越紧……漫长的半盏茶后,我长叹一声,终是挫败地将书合起,放置一旁。
自懂事起,祖母便是我最为崇敬之人,所有人都在跟我说她的英勇、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气魄……只有娘亲,在我小的时候,曾有一次抚着我的头轻咳着叹了口气:“我的小瑾儿,有这样的祖母,不知是幸……咳……还是……唉……”
这是我在一片赞美崇仰声中,听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质疑,记得当时年纪尚小的我很响亮地回答道:“娘你怎么了?当然是幸运的!”
天下闻名的“战神”诸葛瑜,而我是她唯一的外孙,怎么不该骄傲?
年纪渐长后,便也逐渐明白娘当年叹息里的无奈。夹缝里求存的尴尬地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祖母的威望既是一把保护伞,使得朝廷不敢轻易动诸葛家,却也埋下了最大的隐患,尤其是当年跟着祖母东征西讨、流血流汗、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各位祖婆姨娘,个个赤胆忠心,可脾气秉性却和当年一个模样,火爆桀骜、倔强难驯。娘亲拖着病弱的身体竭力支撑约束,也只勉强换得和京城人众表面上相安无事、和平相处的局面。
她有时会自嘲感慨:我们这是走在危险的悬崖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是覆顶之灾。
爹听了,只从从容容、数十年如一日地将母亲每日要饮的药汤端至床前,盯着娘垮着脸一饮而尽,接口道:“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每日问心无愧,即便就是明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娘温柔地看向爹,只轻笑着摇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爹爹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