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她的手一路跑上了学校顶楼的天台,停下来,安静的看着她,平时一直挂着笑的脸上像被突然抹去一般显出悲伤的表情。
仿佛无法克制情绪的,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
“清水——”
清水溪听到泷在不停的叫着自己名字,声音哽咽。
被那种无形的悲伤感染,她忍不住慢慢的抬起手抱住泷。
“刚才那个女人是继母,可是同样也是我的姨母,我的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就丢下我——不见了。”
泷靠在墙上,一副用光了力气的模样,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阿介,我是不属于这里的人,我要回家了——她说完那句话就离开——后来听家里的帮佣说看她走出了大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想不想看她的照片?”他突然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皮夹,里面夹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你看,是不是美人?不过可惜,我和她不是很像——”
他把照片举起来给她看。
“清水,我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是吧,你看你们是不是很像?”
照片里的女人长的很漂亮,但是表情却是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望向镜头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给人的感觉明明是在望着你,却又不是你,而是在看你身后的某个地方。
“就像在看画里人。”
泷替她解疑。
“清水你和她的眼神一样,看周围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画里的人,有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她几乎有种冲动要把所有的事告诉泷,可是若是真的说出来,自己只会被当做妄想狂或者根本就是疯子。
为什么有人能够那么轻而易举的逃避了原来的世界?
为什么,有人哪怕花费十几年也没办法适应现在存在的世界?
总感觉生活在梦中。
默然无语的气氛中,天台的门被突然用力的推开。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泉,表情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
“小溪——母上不见了。”
******
柳生千惠不是一个人走的,和她一起不见的是忍足的父亲。
尽管柳生舅舅想尽了办法去寻找,可是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泉整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无论谁去叫门他都不开。
相比较之下,清水溪则是显得太过平静。
她按时吃饭,也没有特别的情绪流露,甚至晚饭后会在客厅看一会电视节目,然后才回到房间休息。
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有她自己知道。
吃到嘴里的味同嚼蜡,看电视节目是为了能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节目内容讲的是什么完全没有看进去。
回到房间,她会习惯性的打开壁橱,然后钻到壁橱里,仿佛只有黑暗狭窄的空间才能带给自己安全感。
在壁橱的黑暗中,睁大眼睛度过漫长的一夜。
刚刚才知道,忍足的父亲就是母上当年的恋人,两个人是因为年轻气盛吵架赌气才分别和现在的对象结婚。
若是没有再相遇,或许一切如常,他们仍然会过各自的生活。
只是天意弄人,一年前,忍足的父亲从大阪调职到冰帝大学医院,两个人才又相遇。
谁说一切不是命运的安排。
“小溪?”房间里响起柳生的声音。
她想的太出神,竟然没发现柳生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蜷在壁橱里,不打算做任何的回应。
脚步声在壁橱前停下,柳生拉开壁橱的门。
“小溪。”
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假装没听到。
柳生的手伸进壁橱里,摸到了她的手握住:“小溪,出来。”
“不。”她甩开他的手,拼命的往里面缩。
对方的手又伸进来,这次用的力气很大,她被一把拖住,撞在了壁橱的门上,撞得头昏眼花,然后对方拉住她的脚,把她整个人从壁橱里拽了出来,
她从壁橱里掉下来,跌坐在地上,一同掉出来的还有壁橱里的衣服,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清水溪坐在地板上,叹口气。
“又要重新收拾,好麻烦。”
“你一直躲在壁橱里。”柳生问道。
“恩。”她开始收拾满地的衣服。
“是不是一直都没有休息?”
“睡不着。”
明明身体很疲倦,可是大脑却无比的清醒,整夜都是在这样痛苦的折磨中度过。
“去睡觉。”他的语气不容反对。
她叹口气,老实的爬上床盖好被子,看看站在床边的柳生:“你可以出去了。”
“我在这里陪你。”
他坐在地上,倚着床背对着她。
她侧身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怎么了?”他没有回头。
“没什么,我在想,比吕士应该很受女生欢迎吧。”
“没有很多。”
“那,喜欢的人呢?”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才问:“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说话而已。”她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呐,比吕士,给你讲个故事吧。”
“新剧本?”
“算是吧——从来有个女生,就叫她A子吧,A子喜欢一个同级的男生,国中三年高中又三年,但是却一直没有表白,非但如此,就连话都不敢跟对方多说几句,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想着怎么也要去表白一次,所以拜托了好朋友去递交自己写的告白书——”她的手不禁握紧了被角。
“后来呢?”柳生淡淡的问。
“……那个朋友和那个男生交往,最后结婚了。”
“A子呢?”
“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回程的路上出了车祸。”
“悲剧?”
“不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她翻身面朝向里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因为以后不用再面对,所以可以不伤心。”
“又是逃避。”他似乎在无声的叹气。
“没办法,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坚强的,有些人天生气势很弱,他们习惯了懦弱和逃避,对他们而言,这是获得幸福最好的办法。”
她躲在被子里咬手指甲:“所以,千惠会这么做,我一点不怪她,至少这是她追求幸福的方法。”
“你这么想,也好。”
“什么意思。”
“本来以为你会哭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
感觉到柳生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声。
“比吕士,你说,千惠会回来吗?”
“会。”他答的很肯定。
“……”她又翻了个身,苦恼的对他说:“我们起来打牌好不好,我睡不着。”
“不行,必须睡觉。”他断然拒绝,过了一会,又说:“把手伸过来。”
她依言把手伸了过去,被对方握住。
阵阵温暖顺着他的手心传过来,竟然让她浮躁的心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比吕士——”
“恩。”
“我刚刚咬过手指,手上全是口水。”
“……,没关系。”
“比吕士——”
“恩。”
“牵着手睡觉很累人的……”
房间里逐渐的安静下来,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和夜光闹钟滴滴的走动声。
累积多天的疲倦逐渐的涌了上来,她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
“小溪。”朦胧中听到柳生在跟自己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楚的传入她的脑海。
“那个A子小姐……那个男生,知道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吗?”
睡意瞬时笼罩了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含糊的回答说。
“彰说——他,应该是知道的……”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看到柳生转过头来,轻声的笑了。
“是吗,那太好了。小溪,我……”
小溪……
我……
一直……
她闭上眼睛进入梦乡,没有听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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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柳生说的那样,千惠最后还是回到了家里。
离家出走的日子历时九天,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就像外出度假的旅人一般回家先冲了澡,然后坐在客厅里谈论自己的旅程。
她把沿途拍的照片摆在桌子上,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给他们一一的介绍。延绵的雪山,孤寂的山松,冬日宁静的湖泊,每一张照片都没有拍到人像,全部都是风景照。
任何话在这种时候都是多余。
做人往往就是这样,悲伤到了极致反而觉得平常,什么都无所谓。
没有人问她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大家都在安静的听她一个人诉说,只有最后柳生舅舅说了一句。
“回来就好。”
回来了就好,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抛下一切,很多时候,那些自以为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其实根本微不足道。
高兴或者悲伤,无论哪一种随着时间推移都会被淡忘,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又有什么舍不得。
所谓牺牲换来的幸福,不过只是自我满足。
那时候,怎么会那么傻,说什么天长地久的誓言。
那时候,怎么会那么傻,只为了一个人守候。
若是早知道没有结果,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
寒假和正月,清水家没有一个人出门。
没有任何的节日气氛,过的是平常的生活,平淡的乏味。
寒假结束的前一天,C班的代理班导石田拜访,他带来的是学校开具的留学介绍信。
英国中学在日本的招生简章。
千惠翻看着石田带来的申请流程,平静的告诉清水溪是自己拜托石田联系了国外熟悉的学校。
“我也申请了去英国医院做学习交流的职位,所以希望小溪和我一起去。”
千惠说的很肯定,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想法。
“如果决定了去留学,清水就不必再来学校,只需要二月末的时候来参加期末考——”
听完了石田的介绍,她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