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得到保证,以后与卫羿在边地的生活是愉快的,不能有太多战乱骚扰。那么,就必须要把来自中心的威胁降到最低。大丹朝不能倒,它必须一直平稳发展下去。
她从不喜欢把主动权交给别人,为了确保能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她一定会竭尽全力。
大郎的心已经被华苓说动了。
……
“将军大人、军师大人,前方探子在五十里内并未发现大丹兵马!”
哨探快步走进营帐,跪倒在朴南明、朴解摩跟前,高声回报。
朴南明是个身长体壮的八尺大汉,面皮白皙,但蓄了满面的胡须,很是威武。他腰佩宽刀,背后还随身背着弓箭,随时预备着发出攻击,身上有凛凛煞气。
朴南明听得此报,惊疑不定,粗声问坐在他下首的朴解摩道:“解摩军师,你看大丹人这是作的甚妖?你不是说,在江边,大丹人还留了五千多人在此等着伏击我们?往前再过四十里就到江边,过了江,我等就回到本国。如今天寒地冻,大丹人不可能发兵攻打,这个冬天,我等可以安心休养生息。等来年开春,他们大丹的京城爆发动乱,也就越发是无暇顾及我新罗,我国便可以发展壮大。”
“我便是如此说。”朴解摩细细思索了一阵,微微笑了起来。他是如此俊秀清朗、气度怡然的一个男人,即使没有了左臂,依然只需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叫人信服。他道:“对面这股兵马的长官是卫羿,此人性情我十分清楚。他为人悍勇,也十分热血,十分自信。他绝不愿轻易放我等归国,定然是依照心目中所认定的,我等兵马将渡河的地点布了防。只是他还是想差了,我等照原路,从砾滩营地横渡,正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妙哉,妙哉,解摩军师当真是神机妙算,是将大丹那些个猪豚一样愚蠢的将领算尽了!”朴南明哈哈大笑,“如此,宜早不宜迟,便命大军立即启程赶往河边,渡河回国罢。——解摩军师,不不,论起来你是我血脉至亲的堂弟,容我呼你解摩弟罢,等我们回了国,这趟差事顺利交了,我定然为你奏请朝廷,加官进爵,你至少值得一个三品大员的名号。”
“你在大丹的那些个牵绊都扔了罢,我是听说你在大丹还娶了妻?大丹女子那里及得上我新罗世族女子高贵,回头尘埃落定了,我亲自为你选一门良妻,再赠你十名美妾!解摩弟是还如此年轻,正该妻妾成群。”
“那就先多谢了。”朴解摩含笑道。
朴南明狠狠地将朴解摩的脸看了几眼,他毕竟是王族子弟,略有耳闻说,这个朴解摩的脸是被天神修整过,才会如此俊美。也是因此,朴解摩在大丹的任务也才能如此顺利完成。
此人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是如此完美,因为太过完美,反而叫人觉得有些惊悚,似是整个人都套在面具里,叫人不愿接近。
七千新罗兵马携带着大量从辽城州搜刮的粮米、金银珠宝、刀剑等物。欢欢喜喜地越过鸭绿水,一路往南。
在大丹境内的时候,有朴解摩的神机妙算在,新罗人一直在与大丹军队捉迷藏似的移动着,从来未曾与大丹的大部队正面对上,是以也极好地保持了元气。人手折损了两千,也都是必要的,这点付出换回来了大量的粮米。
是以进入了本国境内之后,新罗人已经放松了许多,甚至有军士高声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新罗多山,山路偏狭,只能容一辆车经过而已,是以新罗人往回运送资源的队伍就被拉得极长。
大雪飘飞。
忽然,一支长箭从覆满了雪的矮山上射下,将队伍中一名驱赶着马车的老兵士射杀,拉车的老马受惊,高高撅起了蹄子,又将前方的一名兵士踏倒在地。惊马的马蹄子踏下是能将人肠子都踩出来的,那兵士猝不及防,被马儿一踏,当即晕死过去。
但一匹马儿受惊,已经不能再引起新罗人的注意了,越来越多的、密密麻麻的长箭从道路两侧的山上射下,仅仅一波攻击,就取走了过百性命,几波齐射,进入了这段山路的新罗军士几乎全数身死!
“杀!”“杀!”“杀!”
☆、第171章 羊肠道一役
171
新罗人的兵马越过鸭绿水后,原本也如他们在北岸那般,有许多条道路可行。但若是考虑到新罗人从大丹境内搜刮了许多细软粮食;这些定然要往南运进新罗人的都城;位于半岛西岸的熊津去的话,新罗兵马能选的路途就只剩下了两条。
越过鸭绿水以后;新罗人的警惕性只会大大下降,这就是大丹的机会。
两条路其中偏东的一条,要从不少山岭之间经过;道路格外曲折起伏,不适宜运送大批物资;也能排除;是以卫羿最后是将埋伏点选在了偏西的路线上。考察了整两日,遣出数百人进行探查,才最终定下了埋伏位置;又花了大力气布置,将队伍数千人安置在路途两侧的矮山上,伪装起来。
大雪飘飞的天气是寒冷的;但它也有一个极大的好处,不论是什么样可疑的痕迹,只要下上一个时辰的大雪,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丹军士的箭雨齐射之下,哀嚎遍野,几波弓箭齐射,卫羿麾下人马收走了至少五百性命。
队伍已经经过了鸭绿水,在新罗人的心里,这不啻于已经远离了战争的所有可能,胜利班师回朝、队伍满载粮食珍宝,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千人中恐怕没有一个会真正打起精神来,再去警惕路途上的危险。
在这样的心态下,新罗人骤然遇袭的反应,在卫羿眼中不过是一盘散沙。若非自己的手下因为在寒冷的环境中战力同样有所降低,他甚至有把握,在这条死亡山道上将这批敌人尽数吞下!
“都尉,新罗狗贼的首领果然不在那主将车驾中!队伍前方敌军在后退,他们在尝试组织反击!”黄斗瞭望着曲折的山道后头,高声报告道。
“是时候了!”两侧最高的一座矮坡之上,卫羿扔下用来伪装的、落满了雪的树杈,拔剑出鞘,高高举起,朗声道:
“释放信令烟火!全体都有,下冲!弟兄们,今日此是我等猎场!想要富贵的,想要荣耀的,去罢!”
“冲!”“冲!”“冲!”
“杀!”“杀!”“杀!”
卫羿身有内力,声音极其响亮。他所在的位置又高,声音在山道上传出了老远。又有卫旺等人连续点燃三四枚信令烟火,特制的红黑色烟火高升上天空,带出了让人耳膜发痛的尖啸,传出了极远极远之外,而后在空中炸成了无数微尘。
为了在埋伏的第一波攻击中杀死最多的新罗人,卫羿将三千余人是布置在了近三里长的一段山路的两侧,战线拉得极长。
原本这样长的埋伏线并不好控制,但这批大丹军士便如同卫羿自身的臂膀,多年训练,是极为可靠的精锐人马,信令一出,按照既定的命令,两侧埋伏的所有军士是都利剑出鞘,往矮坡下的山道冲杀!
“冲!”“冲!”“冲!”
“杀!”“杀!”“杀!”
大丹军士冲锋的呼喊汇聚成了一股极大的、慑人的声浪,大丹军士冲锋的脚步踏得地动山摇!
——
当箭雨骤然从毫无异状的矮坡上射下,后面的队伍之中惨呼之声此起彼伏之时,朴解摩脸色惨变。
他们这些高级将领在队伍前半段,已经过了埋伏范围。若不是朴解摩深知兵不厌诈的道理,力劝将领们伪装出假的主将车驾,真身则隐在前方的话,就这一波箭雨,朴南明或者他自己就很可能身死!
将领们身边的亲兵是这七千余人之中最精锐的一部分,并未混乱慌张。但已经有许多惊惶的士兵从后方亡命一般往前面奔逃,慌不择路,哭嚎不止,甚至有慌不择路往主将朴南明的马车上撞的。
朴解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失误。在往前的相处之中,卫羿此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是爱恶分明、极其忠诚于大丹,心性直率。这种人,他一眼就能看透。这种不善言辞、一心只追求武艺的人,若不是生为卫家子,怎可能在年纪轻轻的二十来岁爬到如此高位上。
至于卫羿身边黄斗、卫旺、朱谦潮等人,虽然也都各有能力,但以他多日观察,这些人都不过有些小才罢了,不成气候。
再加上如今连日大雪纷飞,十丈以外都看不清,山道上积雪都已经近尺厚,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卫羿到底是如何布置下的埋伏,如何让他的兵马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了战力?
“此人竟有如此计谋!”朴解摩心中震惊。
他心中对卫羿的畏惧隐隐又增加了些,左边断臂的伤口隐隐作疼。当时夜深,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卫羿一刀掷出,是几乎劈断了他左手小臂的骨头。他在冰冷的鸭绿水中漂流了数十里才寻到了机会上岸,断臂泡在水中太久,已经再无接续的可能。
这股畏惧,让朴解摩隐隐不愿正面与卫羿对上,但他也知道目前最紧急的是阻止士兵溃散,组织反击,是以立即朝朴南明道:
“将军!如今事态紧急,我等应当速速收拢士兵!敌军埋伏在两边山坡上,若是教他们挟下冲之势攻击,我方士兵怕是无法抵挡!”
朴南明一掌将朴解摩打得飞出了马车,愤怒地喝道:“贱人!你不是说大丹人是埋伏在下游,不可能追击我等?!如今这是什么?你是不是早就背叛了我新罗,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在这里将我军尽数坑害!”
朴解摩的左臂是被齐肘切断,距离受伤之时不过是短短两月,他其实并未完全恢复。缺了一臂,自然难以保持平衡。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他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嘴角涌出了血丝,立时就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
被大队人马踏过的雪地已经不复白雪覆盖时的洁净,泥泞且脏乱,朴解摩身上的衣裳很快被泥水湿了大半,狼狈不堪。
他以仅剩的右臂撑着自己坐直身,神色镇定地昂起了头,也不去抹拭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