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也能有更广阔的眼光。
所以谢丞公便允了这件事,回头就在一家人休沐聚餐的时候宣布了这个消息。
对这件事牟氏是不同意的,还说了一番堂堂的理由。
她认为女儿们年纪都渐渐长了,正是应该规行矩步、专心待在闺房中,收敛心性、学习相夫教子的各种知识的时候,芍园所设的各色课程已经十分完善,又有书库,根本不必专门到前院去找书看。更何况,前院特别是澜园中,常常会有谢丞公的朋友清客进进出出,谢氏家族的女郎身份高贵,万一一个冲撞了如何是好。
牟氏还举了些例子,像颍州姚氏、并州杨氏这样的家族的女儿教养得最是贞静淑德,等闲不见外人,出嫁后在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上最受赞誉。
这种顾虑在华苓看来根本就是眼光狭隘的托辞。金陵城中风气活泼开放,两条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输入外来的新鲜商品和文化,当朝女子便是不遮面上个街,如今也不是个事了,在同一个时候,牟氏居然主张把女儿们完全与外面隔离,这是想叫她们跟时代脱多少节?
她几乎要以为牟氏就是专门不想庶女好,偏偏牟氏对待七娘也是这样的,一直拘在后院里,生怕她多走一步路都要喘不过气。
所以牟氏这样说,还真是因为她就是这样想的。
缺乏社交、缺乏朋友,即使是丞公府的女儿,即使养尊处优,又跟笼中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对于当家太太的心思,谢丞公又怎么会不清楚。
华苓对这件事的记忆至今还很深刻,这应该是她印象中的第一次,谢丞公在家庭大事上明显地表现出与牟氏相悖的意见,而且很强硬地要求牟氏听从他的意思,牟氏最终不得不遵从。
在那之后,对于家中的事,谢丞公干涉得越来越多,当家主母在后院中的威仪也没有那么盛了。
从后院到云园,要先经过风园和溪园。华苓顺便回忆了下,三郎应该是一旬之前从致远堂搬进风园的吧,还要比今年五岁的四郎晚一些。四郎早在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就被爹爹提到前院,安置在溪园居住,也开始了日日早起往王氏家学去听课的生活。
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华苓才想了一想,就一个不落地看见了兄弟们,大郎站在三个弟弟跟前说着什么,表情不怎么愉快。
“大哥、二哥、三哥、四弟。”华苓一一打招呼:“这是在说什么呢?”
大郎看见华苓,表情一霁:“小九来了,且在一旁。”他转向二郎,眼神严厉道:“二郎你须牢记,你是谢家子,便该当起维护同族的责任,你是二哥,便该维护幼弟。若是不能,后果你当清楚。”
二郎垂首认真应了:“昌再不敢忘了,大哥。”眼里倒没什么不服神色。
大郎转向三郎四郎:“我谢家子不可无气性,学中若是受人欺辱,必须还击。绝不该忍气吞声了事。若是彼时斗争不过,如何不来说与我和二郎听?”
华苓诧异地闭上嘴巴,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是大郎在教训人呢?三郎四郎在学里被人欺负了?
四郎年纪还小,懵懵懂懂地点头:“四郎晓得了。”
三郎依然十分沉默,在大郎严厉的眼光下,他只是抿着唇,平视着前方点点头,一张和七娘有九分相似的脸透着倔意,还有几分委屈,眉心一颗朱砂点宝光盈然。
华苓有些明白了,被欺负的是三郎吧。王家族学的祭酒和教授们都是公正的,但学子众多,又怎可能每时每刻都明察秋毫。三郎的个性太沉默,就是最容易吃暗亏的性子。
“回去歇息罢。”大郎也不再多说,让仆役侍婢们簇拥着几个弟弟回去了,这才领着华苓回到云园的正厅,先叫侍婢给华苓泡一盏益气养脾的桂圆茶,笑问:“小九这回又画了怎样的好画?”
这几年大郎和华苓越来越亲,不论是国计民生还是琴棋书画上,两兄妹几乎无所不谈,大郎博闻强记,华苓眼光超前,互相都是受益良多。
华苓捧着茶盏,让金钏把几张画都奉到大郎跟前:“哪,就是这些,大哥我跟你说,我的笔法又有进步咯。”
大郎如今十五岁,身材颀长,举止端凝,正是一名翩翩佳公子。他六艺颇精,琴棋书画都出色,唯一是诗才不盛,所以他很少作诗。
他坐在圆桌边将华苓画的四幅画一一看过,抽出最后一张,也就是那张劲竹芍药图,指着片片利落清爽的竹叶笑:“竹子还有点意思,果真日日对着竹林看,是格外不同些。”
也就是说,除了竹子之外都不怎么样咯。
华苓十分不满意:“别的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了吗,我这会可是很用心的,你看我画的芍药用了没骨法,直接以朱笔描的。花朵儿是不是显得特别艳。”
大郎好笑,小九还是这样不谦虚。
他凝神看了片刻,说道:“艳倒是艳了,只还没甚章法,你书法上也不能懈怠,书法不好,笔下的画细处也难经推敲。乖乖再练几年定然好许多。”
“知道了,大哥跟爹爹越来越像了,老是教训人。”华苓鼓鼓脸颊撇开话题:“你方才在园外是为了什么要责备二哥三哥和四弟?”
说起这个,大郎的脸色就微微沉了:“朱兆新将三郎关在偏屋,足足半个下午才寻着。”
“朱兆新?朱辅公家的长孙?”华苓吃了一惊。就算她很少出门也听过朱兆新的事迹,那是个比卫五还要难缠的孩子,今年九岁,凡是调皮捣蛋的事就没有他不敢去试的。又是朱辅公家的嫡长孙,身份高,敢和他对着干的孩子还真不多。
朱兆新两年前才被朱辅公从广州送回金陵,进了王氏族学。
大郎点点头:“我在天字院,二郎在地字院,三郎和四郎都在黄字院,相隔颇远,课中等闲见不着。那朱兆新也不知怎的与三郎不对付了,将他骗到黄字院外的烧火房中锁住了,三郎的书童百会遍寻不着,才急急来寻我。我让学中二十个仆役撒网寻了半下午,才在那烧火房中寻着他。”
华苓觉得很生气:“朱家的人了不起啊,凭什么欺负我们家的人。后来呢,有没有罚朱兆新?”
“罚了,教授罚他当众向谢家和三郎赔罪,抄写《论语》百遍,下次再犯,劝退处理。王家族学的教授是公正的,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大郎说:“只是朱兆新那性子绝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日后说不得还是会与三郎不对付,三郎木讷少语,人却倔得很,被欺负了也未必会讲与我知晓,少不得还要吃苦。”
他目光一转,看看华苓一脸的怒气,摇摇头道:“小九你生气也没有用,在家外进学总要有这么几遭的,被欺负了,就该想办法找回场子。我们谢家的男子不能这样娇弱。”
想起近两年衰老得很明显的牟氏和总是心情不好的七娘,华苓吐口气,点头,不再提这些,转而问:“大哥出门游学的日子定下了吗?”
☆、第31章 大郎将游学
31
王氏族学代代都延请名师来教导学子,学中也建有藏书楼,拥有上万藏书,能提供给学生的知识量在整个大丹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这是金陵城最好的私学,或许也是整个大丹最好的私学,名气比隶属皇家、多收皇家子弟的太学还要大些。
大郎在王氏族学中学了近十年,族学中教授能教的他都学的差不多了,族学中的教授对他的聪慧和稳重都颇为爱重,所以在年后给了大郎新的进学建议——到大丹各地去游学。
谢丞公年轻的时候也是曾离家游学过的,应该说,这满大丹的读书人,只要是心性还有些奋发向上的,游学就是必做的一件事,不论家贫家富,顶多富家子弟能多带一两仆役,能坐比较不颠簸的马车,贫家子弟只能背着书箱靠两条腿,受风吹日晒雨淋罢了。
不过,只要是游学的读书人,各地开设的学堂学宫很少有不接待的,这是大丹的风气。条件再不好的学堂都会尽力为到来的读书人提供一餐半餐饮食,条件好的,更是从衣食到住宿都有馈赠,恭敬的很。
因为大丹人都认为,游学的读书人,很可能意味着最顶尖的那一小撮文化。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离开家游历各地,看遍名山大川,访遍各地隐居的大儒名师,见识、体悟和知识在旅行里一点点累积,融会贯通,若是那足够天资卓越的,说不定游历几年之后,就能著成一本足以传世的著作来,令洛阳纸贵,万人争抢。
更多的时候,连完整的一本书都不必,有的人只凭一首诗、一篇文章就能名满天下,比如写了《山居众人陈情书》的王磐,这大丹民间的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而且即使只看过王磐的这一篇锦绣文章,很多读书人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王磐引为知己,看作榜样。
这是一份真正的读书人身上才会有的质朴,对比自己更出色的同领域前辈的欣羡和敬慕,只要志同道合,即使一辈子身隔两地,也觉得能够千里神交。
文豪大儒,绝对是整个大丹民间地位、声誉最高的那一小撮人。
王磐年轻时当然也曾离家游学过。
所以这年头的读书人,要是没有段把游学经历,出门了都不怎么好意思正眼看人。
在知道了这些事之后,华苓只觉得要当个读书人实在不容易。没有便利的交通系统、医药技术落后、信息传递缓慢,从A城到B城等闲就要一二十天,寄个信等闲就要半年,要是不小心经过了哪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忽然中了瘴气毒气,或者是遇到了绿林贼盗,那真是连个苦字都来不及说。
但即使这样,离家游历的学子依然前赴后继地去吃苦,这样的心性也是要了不得的呀。
华苓一问大郎的游学出行日,大郎就笑了:“就知道你要问这个问题。定下了,与爹爹商量过,在清明祭祖之后就打点行装出行。”
今年的清明节在三月初八,离现在也就二十天了。
华苓抿嘴问:“这一去就要两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