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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月光姣姣,有人在屋顶上抱膝,彻夜未眠;有人自生死边缘获得一线生机逐渐苏醒;有人自这十丈软红走过,含笑坦然赴死,魂归九天。
那夜,一辆有着王府特别标志的马车踏破夜的寂寂,自西苑大街浣花楼驶出直奔赵王宫,在宫门开启之前,以一封密函,硬生生叩开了夜半紧闭的宫门。
那夜,芙蓉宫的烛火,燃到了天明未灭。
事实的真相,带着某人对一个女子所能给与的最大限度的成全和保护,淹没在了重重帷幕之后,再没有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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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破晓,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沈倾欢在房顶上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腿,站起身来,将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衣服理好,便翻身下了屋顶,往秦辰煜的院子走去。
晨起负责洒扫的小厮们已经在开始忙碌了,看到沈倾欢纷纷有礼貌的打招呼。
最近的天气已经开始泛着凉意了,尤其早晨的时候,整个浣花楼还笼罩在一片晨雾中。
沈倾欢一路穿华庭过回廊,脚下的步子时快时慢。
她既急切地想要确定秦辰煜已经醒过来已经脱险安然无恙,又害怕吴邺只是安慰她,或许真如书中记载所说,失败了的生死蛊无解。
一想到这一种可能,沈倾欢便觉得脚下的步子犹如千金重,再难挪动分毫。
这样一步一叹,一步一迟疑,等到她走到秦辰煜的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照顾了秦辰煜一夜的阿煦正端着洗脸水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面色焦急的沈倾欢,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姑娘,我家主上暂时已经脱险了。”
沈倾欢一只脚踏进院子,另外一只脚还在外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一愣,都忘记了该作何反应,呆呆的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着阿煦道:“真的……已经没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还下意识的紧紧的扣住院门。
“只是暂时没事了。”阿煦将洗脸水交给旁边的丫头,朝沈倾欢走了过来,待走近,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五王爷说,生死蛊虽然已解了,但是因为这些年来主上的身体受寒疾侵蚀的太过严重,想要根除并没有那么容易,须得趁早赶回楚国,用楚国天山一脉的温池池水将养一个月,方可祛除殆尽。”
沈倾欢听出来这句话里的重点,不由得一颗心跟着又是一紧:“尽快赶回楚国?”从前几天薛青青将素素和秦修业杀死在赵王宫之后,整个赵王都都犹如铁桶一般,守卫森严,想要出城更是难上加难。
偏偏是这个时候。
“是的,必须得尽快回去,否则……之前我们所有种种的努力都是白费了。”阿煦在腹中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道:“我先去跟其他暗卫商量一下出城的对策,主上尚未清醒,姑娘去看看吧。”
“好。”沈倾欢提起裙摆,就要往秦辰煜房间走,不过才走出两步,又想起来一事,转过身子向正欲踏出院门的阿煦问道:“吴邺是跟我们一起出城吗?”
“……”
阿煦迈出去的步子顿了顿,没有立即答话。
也不等他答话,沈倾欢自顾道:“我总觉得他昨日夜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分莫名,不过想着今日还可以再问问,这王都守卫这么森严,他若想要混出去从此游历天下也没有那么容易,不若等下叫上他一起商量下出城的对策吧。”
“这……只怕是不能够了……”阿煦没有转身,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隐忍的痛楚,在他身后的沈倾欢等了良久以为他会拒绝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他道:“吴王爷他已经先一步出城了,他说,不想看到离别时候姑娘难过不舍的样子。”
这样一说,倒跟昨夜说出那一番离别意味的话语有几分相似,沈倾欢叹息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子,再不说话,便直接进了秦辰煜的房间。
房间里依然如同前几日一般燃着几个火炉,自透着沁凉的外室进到里面,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冷热交替,沈倾欢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伴随着热气同时迎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淡很淡,不注意的话,根本就闻不出来,沈倾欢下意识的加紧了步子,往床榻前走去,在看到床上躺着的依然昏睡中的秦辰煜面色上的苍白退却,多了几分正常人的红晕的时候,她紧绷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他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犹如收敛了翅膀的蝴蝶,宛若黑色瀑布细腻如绸的发丝在枕头上铺散开来,即使忽略那俊美的人神共愤的五官,依然是一副美的让人窒息的画面。
似是感应到沈倾欢久久凝视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似乎是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刚刚还安详的面容一瞬间仿似被噩梦缚住,痛苦和挣扎尽显在脸上。L
☆、220 他醒了
220
沈倾欢下意识的倾身向前,抬起指尖覆盖在他挣扎着的睫毛上,柔声道:“我在这里,你会好起来,慢慢好起来,我等你好起来。”
果真似是能听到她的话一般,刚刚还深陷在噩梦中的秦辰煜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安然沉睡的样子。
沈倾欢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将被子替他盖好,自己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旁边躺下。
最近这几日太过劳心劳力,几夜未眠,她所有的精神力几乎耗尽,再撑不住,很快便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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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阿煦办妥一切,进屋子唤醒沈倾欢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姑娘,我们这就准备出城,我已经布置好了暗卫,同时也跟赵国御林军王副将沟通好了,你快去打点一下,我们准备出发。”阿煦说着话,手上已经拿着一张人皮面具,准备往昏迷中的秦辰煜脸上带。
而他所谓的让沈倾欢打点一下,也就是指让沈倾欢也去装扮一下,毕竟如今按照他们自己本尊的面貌要混出城,太难了。
沈倾欢也不敢耽搁,当即回了自己的房间,取出曾经苏晓为她做好的面男子具带上,又换上了男子的衣衫梳好发髻,这才推门出去。
临走前,看着这间曾同素素欢闹的房间,她的鼻尖又是一酸,连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等她收拾妥当来到门口的时候,阿煦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在马车上等她。
太多的人一起出城,难免会引人注意。所以他安排了暗卫们分几波出城,最后在京郊汇合,他们这一批只有两辆马车,而他自己则化妆为这辆马车的中年车夫,载着自家的两位少爷回乡。
沈倾欢一脚踏上马车,掀开车帘准备进去,又有些放心不下的转过头来。问阿煦道:“春盈和苏晓被困在芙蓉宫。真的没有问题吗?”
阿煦将头上斗笠的帽檐压低了几分,用低沉的嗓音答道:“小少爷大可放心,宫里有我们的眼线带回来的苏晓的话。她们都很安全,梅妃最初只当春盈是她的姐妹,为了挟持她在宫里好生替她治病,便一同软禁了春盈作为人质。所以,她们是安全的。”
提起薛青青。沈倾欢的恨意就已经心底贯彻到了四肢百骸。
阿煦驾着马车,在西苑大街上飞快的行驶,街道两面飞速掠过的画面映入沈倾欢的眼帘,她死命用手指扣着侧壁。咬紧牙关,才将那股恨意一点一点逼回。
今日离开这赵王都,带走的是怒意。是仇恨。
但终有一日,她再回这里。便是他们付出代价之时。
她发誓。
但在那一日之前,薛青青、吴邱,你们一定要给我……好好的活着。
…………
马车一路飞驰,从西苑大街到城门口,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另外五名乔装了的暗卫所驾驶的马车走在前面,沈倾欢秦辰煜阿煦的这辆马车紧随其后。彼时天色渐暗,眼看着就要到了落城门的时间,而他们正巧赶上最后一批出城的人流。
城门口一如既往的戒备森严,对出城的人进行着严格的盘查,就连随身携带的物品都搜查了个遍,索性沈倾欢这一行也没有带什么能让人引起怀疑的东西,现在首要的是把秦辰煜送回楚国救治,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打紧了。
到了前面那辆暗卫们乔装的马车也已经顺利通过,到了沈倾欢这里,负责搜查的守城官接过阿煦递过来的通关文碟以及几人的户籍证明,仔细瞧了半天之后,叫住了本欲拉开车帘准备搜查的几个守卫,大手一挥道:“放行!。”
虽然也想过能混出城,却也没有想到过会这么轻松,沈倾欢有些不可思议的抬眸看了一眼阿煦,阿煦回身,抬手压了压斗笠的帽檐,在策马扬鞭的前一瞬,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解释道:“姑娘无需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沈倾欢也反应过来,这也就是阿煦一早所说的,同御林军副将王元沟通的结果。
只是身为赵国御林军副指挥使,他为何要出手帮他们?而且还是要担上一旦事情败落便会落得通敌叛国株连九族的下场。
想不通的事情,她便也不急于去求证,只要这时候能平安出城,早日赶到楚国边境,便是最好的境况。
一来,秦辰煜的身子耽搁不得,二来……秦修业的死,至今赵国并未透露出半点风声,不知道吴邱是想就此将这件事隐瞒,还是将来想用这事大做文章,目前还不得为之,但赶在楚王以及秦修业的亲爹,楚国老王爷知道这件事之前赶回楚国,将这件事妥善处理,才是上上策。
想到此,沈倾欢下意识的抬手将怀里抱着的陶瓷罐紧了紧。
这里面,是她那日和秦辰煜一起帮素素和秦修业收敛的遗骸……
决堤一般的泪水顷刻间自眼底涌出,一滴滴落到青花瓷罐上,发出叩击心灵的滴答声。
“素素,修业,我们回家了。”
沈倾欢抱着青花瓷罐,一时间泣不成声。
他们的死,无论多少次想起,无论多少次提及,都能给她的心头带来致命的一击,瞬间能将她牢如铁壁一般的心房击碎成粉末。
沈倾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