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
项家连添两子,本应是件天大地喜事。但在分娩当夜,将军府内的术士夜观星象,之后便禀报将军说他观到紫微星渐弱,而破军星却星光大耀,同时伴有七星陨落之象,破军星是恶曜凶星,当夜生于正南方之子其命格会疏骨肉、仇六亲,倘若成双出现恐怕还会威胁到墨氏王朝的江山社稷。而项氏将军府,正好坐落于兴都地正南方。
既然将军府的术士能观到此景,那皇宫大内的术士定也一样。将军心知自己功高盖主,新登基的锦帝早已对他心存芥蒂,一直想伺机削弱他的势力,他不愿为此埋下祸根,便在消息传出之前除掉在场的产婆与侍女,而那对双生子,最多也只能留下其一。
夫人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方才说动他没有狠心将其中一个斩杀,而是暗中送去一座僻静的山间佛寺。
在体弱安静的那个孩子被抱走之前,她流着泪将自己念经用的佛珠放入他地襁褓,并在他的襁褓上亲手绣了一个“好”字,只望他能远离尘世的纷扰,一切安好。
不久又按捺不住思念,命人去山寺打探,得知那孩子已被方丈取名为“静好”。静好,静好,从此这两个字便成了她心底的烙……
呃,以上内容,纯属是经由我个人添油加醋再润色整理之后的结果,其实夫人的话远没有这么长,言语也极为简单,毕竟时间有限,不容她赘言。
虽然没有赘言,但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然给她虚弱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她的手心冰凉,却一直在发汗,话音也变得愈加微弱,但她还是咬牙硬撑着对我把话说完:
“……只怕我这一去,老爷就再没了顾忌,不知他会如何对待那两个孩子……逸南倒是不必我担心,他好歹在名义上是项家唯一地嫡子,而且也已继任做了大将军,但静好他……无权无势,又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说不定哪天老爷就会对他起了杀心……所以小蝶,你要赶紧找到他,让他小心隐匿自己的踪迹,躲得越远越好!”
躲?早在玉关寺之时,老将军就已派人“看着”师父,倘若真想要他的性命。又如何躲得了?
还有项逸南,夫人恐怕也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服用麝香丸已久,可能已经被致不育。看来老将军虽甘愿为她去做别人孩子的爹,却终究不愿让项氏的家业落入“外人”手里。只要项逸南后继无人,便得在分家中挑一个孩子过继,这样一来,既能让夫人安心,又能确保下一任大将军能继续将项氏血脉传承下去。嗯。原来如此……
逸南?一男?这算不算是“此地无银”?
但我现在所面对的,是师父的母亲,还是一个垂危地病人。我又怎能说出这些,害她更加忧心?
于是我一脸笃定地点头道:“夫人您放心,我答应您就是。迟早有一天,我会带他来见您,所以您一定要养好身子,要好好活下去!他一定也很想……很想亲眼见一见他地母亲……”
夫人垂眸看着我,凤眼明净,唇边噙着一缕若有若无地浅笑,依稀能辨出她当年倾国的样子。只是曾经地娇羞被岁月洗染为了今日的慈爱。
良久,她将一世地等待只化作一声轻叹:“不如不相见,如此便可不怀念。”
这句话,是在说她与师父,还是她与先帝?又或者是她的孪生妹妹与老将军?
而那老将军,终日守着这样的女子,心中念念不忘的莫非还是最初相见的那株红莲?
罢了,这已是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与我无关。
只是有些熟悉的诗句在我的心中闪现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与师父之间。是否也该是如此?
回想我当初与他在佛殿上初见,心里曾惋惜他是个和尚,只叹佛祖怎么不赐我一个王孙公子。如今方知是我错怪了佛祖,他原来就是个皇子,可惜我自己又转了性情,希望他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
这般善变地女人,怕是佛祖也感到莫可奈何。
但佛祖终究还是没有弃我而去,半个时辰以后,我已扮作男装,身骑快马,像个恶霸一样地急速驰骋于兴都的大街上,行人们纷纷避让,幸而都只是有惊无险。
没想到夫人救我的办法竟如此简单,直接让她地亲信宁儿从暗道送我出项府,也不知她到时该如何向老将军交代。也许她压根就没打算要向他交代,她本就命悬一线,生与死都已然看淡。
也许待她真正踏入黄泉,再与先帝相见,如此便可不再怀念……
如今眼前的世界是这样鲜活,鲜活到让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一点一点地复苏过来……我恨不得现在就立即去寻找师父的下落,或是想办法救出冷连,但是这回我得吸取教训,还是该听冷连的话,留得青山在,先找个地方避过了风头再做打算。
虽然冷连的话总是不中听,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听冷连的话,总是没错的。反正每当我贸贸然地与他对着干,下场总会很悲惨,而且不小心还会将别人也牵扯进来……
这时我才恍然发现,那腹黑而又嘴硬的冷连,竟和师父一样,让我好生挂念……
夫人对冷连的事似乎不甚明了,只说既然他医术了得,那老将军定然不会急于杀他,终有一日会命他来为她诊病,她会替我多加留意,到时看能不能帮上他。
有她这句话,我才多少有些安心,我对她,总是没来由地感到信赖。
于是我抛却一切杂念,快马加鞭,冲出城门,驰过辞柳亭,奔上了离开兴都地官道,这一路竟无人阻拦。
官道两旁花明柳暗,我都无暇去看,只知道漫无目的地策马逃亡,迎风烈烈向前。
但自从我怀孕以后,就很少再这般剧烈地活动筋骨,再加上前段时间做了那么久的废人,小产后身体又未完全康复,所以很快就感到腰酸背痛,神情也渐渐恍惚,但为了逃命,只能咬牙忍耐……刚策马拐过一道弯,突见前方有一只毛驴大摇大摆地横在路中间,毛驴上骑着个布衣书生,又是吆喝又是挥鞭,可那毛驴就是赖着不肯动弹,急得他满头大汗。
我慌忙提绳勒马,想要减速绕行,谁知为时已晚,身下的高头大马已不听使唤,径直朝那小毛驴撞了过去!
忽觉一阵劲风来袭,刮得我霎时人仰马翻,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只听驴与马嘶叫成一片,坠马落地之前,只来得及在心中迅速哀叹
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方才在人多的闹市上都有惊无险,到了荒无人烟的官道上反倒发生追尾事件?!@###Z4……(此处省略数百字咒怨)
正文 六十五,望乡?忘乡?妄想?
我身穿淡青色长衫,坐在田间的草垛上,将手中的细竹管在加了醋的皂角水里蘸了蘸,然后将嘴凑到竹管另一头轻轻一吹,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泡泡便应运而生,乘着风悠悠飘向了天边。
周围传来孩子们的欢呼与惊叹,那声音宛若天籁。而我则一直仰头看着那些泡泡,看着它们越飘越远,秋日的暖阳将它们映照得五彩斑斓,而它们又映照出孩子们纯真的笑颜……可惜它们终究还是没能抵达天边,就一个接一个地破碎了,悄无声息地消散。
阳光照得我的双眼有些发酸,想起了梦中的那两个纯白的小孩,倘若他们此时正蜷于我的臂弯,那我一定要用最美的水晶球将他们的笑颜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让其永不消散……
“胡公子,胡公子!我们也要玩!”
孩子们纷纷围上来扯住我的衣袖央求,我笑了笑,便将手中的皂角水递与他们,正好腾出手去摸摸他们的小脑袋。
但见他们争抢了起来,我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堆细竹管,于是又引来一阵欢呼,金黄的原野上很快就被泡泡与歌声飘满,那些歌,都是我前些日子教他们唱的童谣。
可惜我不能长久在此蛰居,不然还真想在这里开一家幼儿园……
这时突闻旁边传来一声语重心长的轻叹:“可惜啊,可惜……”
我一抬眼,原是那姓范的书生,不知何时已坐到了我的身畔。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沉一点,笑问:“范兄在可惜什么?”可惜我不能在此开幼儿园?
他动情地看着那群小孩,继续慨叹:“我是在可惜贤弟你,明明如此喜欢小孩,却偏偏要去做断袖……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知世间最圆满的事,莫过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在一起在白发苍苍之时看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你可知……”
“啊,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吃晚饭了!”我蓦然起身,抬头看天。然后径自去招呼那些小孩一起回村落,撇下他独自在那里继续抒发情怀。
“诶。贤弟。贤弟!等等我……”
待他反应过来。在身后急唤。我却充耳不闻。只是牵着孩子们地手在田埂上加快脚步。听他们洒下一路地笑语欢歌。
这位模样还算清秀周正地酸腐书生。就是我在官道上逃亡时不慎追尾相撞地那一位。可惜在那次交通事故中倒霉地只有我一人。坠马以后腰也扭了。手也折了。马还受惊跑了。而他老人家和毛驴却一根毫毛也没伤着。
后来方知他其实天生神力。是个习武地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