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衣宫女站在走廊转角处,手上捧着一碗药,看到越倾,顿时大喜,疾步走过来,跪下叩安,“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后仰起略显白皙的小脸,黑眸盈盈如水,泫然欲泣,又哽在喉中,重重又叩了三个头,“奴婢斗胆,请皇上看看娘娘吧,娘娘她……她一直念着皇上……可是……”
欲言又止,悲切而担忧。
分明是一个忠仆形象,越倾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涩,点点头,踏步走了进去,那垂眸的宫女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意,立即又压下,恭敬跟了过去。
殿内寝宫的情况也与越倾记忆中相差甚远,没了那么多的精致光辉灿烂的金银玉器,也没馥香满室,只是淡淡的药味,娇红的纱幔下一个女子躺在紫檀雕花大床上,阖着眼,似睡似醒,呼吸若有若无,青丝散在雪白枕上,神态淡逸——一副温润如水模样,比所有病人都要得娇弱动人。
越倾看着令嫔,眼神怪异,若是在殿外还感觉她有些可怜居然中毒了,但现在那份怜悯之心全数云散。就算真的是中毒,也能借机勾引皇帝的女人,真是可怜不得。
因为越倾与叶蓉都对乾隆喜好富丽堂皇品味不予置评,两人都喜欢清雅一点,温暖一点的带着家居的感觉风格,因此坤宁宫也好,养心殿也好,布置都稍微偏向柔和朴素,把之前很多古董玉石什么都收了起来。而现在连延禧宫也这般布置,如果说令嫔没有心机,就连叶蓉也不信,所以越倾更加郁闷了。
他可是难得有心好心过来看病人,不管令嫔是不是使手段,也是中毒卧床的病人啊,作为其“丈夫”自然应该过来探望一番,然则,现在这样,感觉很不爽,加上几个宫女又在旁边喂药,拭汗,温言安慰什么,字字句句,言行举止都含着对令嫔的尊敬与爱护,还有她们对皇帝的仰望与期盼——喂,你们勾引也太明显了吧!越倾无语。
然后默默转头,看着身后一直跟随的某位太医,他微微点头,表示这里没有问题,这才松口气。
要知道是药三分毒,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药里又出什么幺蛾子,令嫔这番不知是自作自受还是误中副车,但是其养育的三名皇子皇女却更需维护,万一又出岔怎办?他可没办法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深埋在皇宫血腥争斗中。
于是干脆下令,既然令嫔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兼安胎,那么七格格由仪嫔养育、九格格由慎嫔养育、十四阿哥就让舒妃抱养,然后走人。
让一众延禧宫的宫女嬷嬷太监目瞪口呆,怎么皇上会是这种反应?他难道不是应该怜爱娘娘的无辜,然后痛恨给娘娘下毒的幕后黑手,再好好安慰娘娘,两人亲密腻在一起的吗?怎么会变调成这样啊!!
回到坤宁宫里,一众皇阿哥都已经在场了,也已经把今日所发生的事全数了解,基本一致都认定此事跟令嫔脱不了关系,具体缘故则交由粘杆处去查了,不多时便有结论。只是这皇太后,只怕多年养优处尊,心大了,竟然忘了自身身份。
“对不起,让你受点委屈了。”越倾知道皇太后这样做的缘故,感觉挺对不起叶蓉的,经过几位皇阿哥的解释说明,叶蓉也知道这种婆媳关系麻烦,摆摆手,“没事,不过就是个更年期的老婆婆而已,我最多挨挨骂,她也不会真的对我怎样,就当尊老咯。”说着一摊手,无辜得坦然,“其实她骂什么我也听不明白,而且我可以神游天边左耳进右耳出嘛,没关系没关系。”
就如刚才那样,不是明确直白的话,她还真不懂那些所谓的绵里藏针讽刺呢。
这还真是句大实话,越倾看了看她,扑哧笑了,然则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她真的对你太过分,就告诉我,或者告诉八爷四爷太子殿他们,让他们给你出个主意。”小问题的话,就如叶蓉所言,当尊老吧。
继而转向胤禛,“那个五阿哥呢?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骂了没用,教了也没用,罚也罚得狠了,这么大的人,人生观世界观自有一套,听不见别人的劝告,他能怎么做才好?本来打算在皇家白白养着就算了,可偏偏又自己冒出来闯祸。你说你年纪不小了,就算跟父亲有问题,自认受了委屈,要跟奶奶告状什么的,也该知道打小报告是私下的事啊,居然大喇喇当着外人的面,这不是丢脸吗!就是三岁小孩也不至如此无知吧??
“爷让他跪太庙去了,迟些,你问问缘故,然后,随你。”言下之意是放弃这个孙子了。
越倾愣了愣,跪太庙?呃,好吧,有四爷在,完全不用考虑这事的可能性。但要怎么处置啊,真头疼啊。
算了,等他跪几天,头脑有些清醒再问问情况吧,到底这个永琪是哪里感觉委屈啊!口胡,他这个差点被杀的皇帝都不委屈,杀人未遂者在那边喊冤什么啊!
因为事情有些郁闷,各有其不爽处,加上因为迎接太后回宫,政事停歇一日,所以众人便纷纷各自离去,好在之前受到的刺激不少,也不算太过郁闷,不过略微心闷一些,好在亦是各有各安慰处。
走出殿外,雪落得更大了,如果说上午还是雪花飘零,现在就变成大雪,搓绵扯絮,纷纷不停,胤祥走了几步,身子一滑,差点没摔倒,幸而走在他后头的胤禟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小心些,雪滑难行。”尤其是现在胤祥又穿着女子的花盆底,更是难行雪地。
“……没事。”胤祥身子颤了颤,发现自己半个身子挨着胤禟,这一扯一靠,因天冷穿的衣服多,看起来倒像是整个人被九哥搂着一般,顿觉尴尬,想要推开,那俊逸傲然的脸便在眼前,黑澄晶亮的眸因雪气而盈了几分光彩,目光一触,便离开,心中一滞,再也不好说其他话出来。
其实,这份尴尬只是他自己而已,胤禟倒似不曾发生过什么事般,对他的态度与其他兄弟无二,该说便说,该笑便笑。呃,除了对胤禛还是如以往般针锋相对,硬拗着来,对其他兄弟倒没多少计较了。
然则那夜之事到底曾发生过,纵然没什么记忆,亦留下一道涟漪,让他实在难以释怀。
再加上十四之事——胤祥微微垂眸,心里苦笑。
胤禟似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不着痕迹松开了手,举扇在他头顶遮了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要不让人把轿子送来,也免得走得一身雪,凉了反而不好。”
“哪有这么不济事。”胤祥微微一愣,摇头道,忽而眼波流转,看着那扇子,清浅的笑意染上黑眸,“怎么大雪天的九哥亦打扇,你倒是不嫌冷,也不觉得奇怪,爷瞧着挺怪异的……什么时候九哥多了这么个毛病?”
胤禟默然不语,只是抬手又抖了抖扇面的雪,半日,嗤笑一声,“是么,爷倒没留意,习惯了。”停了停,凤目半眯,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怎么觉得小十三挺像看热闹啊?”
“……九哥你多心了。”
“行了,别废话,轿子来了,回去喝碗姜汤,驱驱寒。”因为雪大了,生怕这“姐妹”身子易受寒,胤禩一出门便让高无庸去叫顶轿子过来,自己则倚在胤礽身旁,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见两人离开,胤礽这才侧头问他,“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小九与小十三之间……或许真需要慢慢来了。”看着天地一片白茫茫,胤禩反手搂紧了胤礽的腰,“咱们回去吧,天太冷了。”
“……也罢。”
回去后胤祥喝了红糖姜汤又想起刚才胤禟为她挡去雪花,笑了笑,另外弄了点金雀的毛来,使人做了把玉骨金雀毛绘花草羽扇出来,送给了胤禟。好歹冬日也弄把看起来温暖的扇吧。
胤禟接过,试着摇了摇,唇边勾了抹笑意,道了声“不错”便不以为意了。
因为有了之前五阿哥莽撞行事,昔日的请安皇太后脸色不太好,淡淡的,让众人略跪了一阵子,叶蓉知道她还在发泄便装鸵鸟,其他人更不敢出声,这一日就这样静静的过去了,好在皇太后的身份高,捧她的人多,没几日,就被一众妃嫔的好言赞语给弄得笑开了颜,于是心情好了,其他人自然也好过许多。
经历了三朝的皇太后自然不是容易如此喜怒表面,然则多少要借机敲打一下宫女诸妃嫔,包括皇后,显示其身份,这自然要摆些姿态出来,吊吊胃口,这才容易拿捏得住人。经过八爷一番教导后,叶蓉也知道这点,所以最多是扮可爱装憨彩衣娱亲而已,没关系,尊老就是了。经过几日后,慈宁宫总算开始有些欢声笑语了。
而这时越倾也把五阿哥永琪叫到了养心殿,开始解决他的问题。
“永琪,你让朕很失望。”看着因为数日跪叩,脸色灰白,眼窝深凹,憔悴的永琪,越倾心里也有些感叹。
“皇阿玛,您也曾经爱过,您是那么慈祥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您一定明白儿臣与小燕子之间的爱情,请您成全儿臣吧。”永琪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叩头。“请你救救小燕子吧,你不是说过她是你的开心果,小燕子也是儿臣的开心果啊,没有了小燕子,我这一生就如同死水,再也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
“成全你们?”越倾凉凉一笑,“朕不是已经把小燕子送给了你吗?你还想让朕如何成全?”
永琪马上抬起头来,“儿臣此生只爱小燕子一个,请皇阿玛允许儿臣娶小燕子为嫡福晋!请皇阿玛把那些宫女教导一下吧,她们实在没规矩,没有了小燕子,儿臣也不活了!”虽然他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皇阿玛突然不喜欢他了,竟然把他困在景阳宫不断的抄书,不许外出,虽然有小燕子相伴,但是却把小燕子贬为宫女,这可怎么行,小燕子应该是他的嫡福晋,受尽万般宠百般护,岂能如此低微任人欺凌。而后皇阿玛又源源不断的送些宫女来,那些宫女个个不怀好意,专爱往他床上爬,饶是他对小燕子真心一片,痴心不悔,亦中了几次圈套,跟她们春风一度,此后景阳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