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黑曜!
我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在……惜时的梦里!
我怔怔地看他,他亦无声地看我,神情无比轻松,似是完成了人生中某一极为重要的任务。
突然,一声苍鹰唳鸣撕破了山谷不同寻常的宁静,也如火种引燃了他眼中的火花。
“来了!”
*
死谷的客人来了!
濮阳一离开,屋内顿时空旷许多,连呼吸都畅快了。
而火花也在惜时的眼中被点亮,有令人窒息的热度。
她的晶眸死死盯着我的唇,我下意识的抚手拭过,似有点点血丝已经干涸。
脸上一阵火烧火燎:“你家主人喝醉了!”
她摇头,鼓着腮帮否认,神情茫然而又可爱:“我家主人从来没有醉过!”
叹息着,遥想当年:“在你眼中,他一定如天人般完美!只是,想想自己,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这样的苦等有何意义?”
她的脸上因激动升起冉冉红云:“你说什么?”
“惜时,我要你帮我离开死谷!”
她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帮你离开?没有主人的首肯,我们不能够出谷!”
我学着她的样子撇了撇嘴:“主人主人,可我认为,喊黑曜比喊主人好听多了!”
她眼中雾气升腾,弥盖了先前的异样:“你怎么知道?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
我还来不及置疑,她又接着说:“那我更不能助你出去了,主人连名字都告诉你,可见他有多重视你!”
我淡定一笑,带着笃定的气势居高临下:“在夜榕那晚,我听你在睡梦中嚷的就是这个名字!我知道你会帮我,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她若无心,怎么会将死谷出口那般隐密之地“无意”地指给我看?
果然,她的脸色因为不安而泛着苍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们的客人一到,你家主人必定无暇顾及到我。你只需要告诉我出口的机关在哪里就可以!”
她抿了抿樱唇,脸色复又红润,似已被我说动。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不可以!”
我们俱都吃了一惊,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弓着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来。他身后,秋雨缠绵,夹着凄凉秋风呼呼地往屋里挤。
“柴叔?!”直到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表情,满是岁月痕迹的皱纹中眷刻了坚定。
“白姑娘,若是你离开就可以让我家主人注意到别的女子,惜时丫头又怎么会等到今天?”
我一时无语,而惜时的脸色在红衣衬托之下更显苍白。她跺了一下脚:“柴叔,你不要胡说八道,谁在等了?”说完已冲入了细雨之中。
心下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板上定钉的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就在此时,柴叔突然丢了拐杖,对着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手忙脚乱地扶住他:“柴叔,你这是做什么?”
“白姑娘,我家主人今年三十了,本来我以为他这辈子都没指望了,没想到……白姑娘,您行行好,就当是可怜我老人家,留下来!”
“柴叔,您先起来说话!”
“白姑娘,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僵持了一阵,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但我只是留下来,并不代表别的!”
他喜不自禁,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浮灰:“这个自然!”
我这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需要拐杖。
*
他只是背部微驼,让人感觉步履不稳,但行走起来的速度却不慢。
濮阳的笑声才传来,他已经到了门口。
门外,阿叶突然轻轻叫了一声:“阿泽,别跑!”
然后,有重物撞击水洼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连忙跑了出去。只看到阿叶小小的身子仰面躺在门外浅浅的积水之中,而阿泽已经超过柴叔向外狂奔。
那方向,正是入谷所在。
一匹骏马出现在雨雾之中,它的缰绳,正握在濮阳的手中。
阿泽的双耳竖立,然后“呜”地一声,似离弦之箭向濮阳身侧扑去!
而濮阳的身侧,赫然站立一人!
四周的惊呼声淹没在濮阳的怒吼声中,他尚不及反应,就伸出了臂膀拦在那人前面,欲要生生去承受阿泽的攻击。
然而阿泽在那人身前却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崩紧了向前,不住地“呜呜”嘶吼。
阿叶坐在地上,小拳头攥紧捶在了水里,激出点点水花四溅。他咬住嘴唇,半天才冒出一句:“笨阿泽!”
那位在雨中看不清楚面容的客人,不知是否被阿泽的气势骇住,竟也纹丝不动。
阿叶连忙爬起来跑了过去,一拳头砸在阿泽身上:“笨阿泽,快回去!谁让你咬义父的客人!”
我跟在他身后,一脸的歉意。
那人藏在宽大斗篷之下的身子猛然一震,半晌才喑哑出声:“阿泽,阿泽?是阿泽?竟是阿泽!”千滋百味都融在了声声低呼之中。
那个声音,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年轮,我都还认得。
我几乎像是凄风苦雨下的梧桐落叶,摇摇欲坠。但潜意识里,还是伸手捞了一把,将阿叶拉回来,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一切。
山谷的秋风夹着细雨带起千丝万缕银发,拂过我的面颊,撩拨着我的眼帘,一下子就撞入他的视线,退无可避。
刹那间,似乎风声雨声都悄然隐去,天地间只剩下我们。终于明白,原来万种别离都是为了期待这一刻的相聚。
黑色斗笠之下,一张历经岁月苍桑的脸,深遂墨眸突然睁大紧紧盯住我,害怕一眨眼,面前的容颜就会再度凭空消失,化为灰烬。
他的手自斗篷中伸出,仍旧白皙而修长,仿佛又回到未央宫大殿之上,黄袍天子缓步向我行来,伸出他的手,将我带入他的命运。
然而此时,他的手却是颤抖着缓缓靠近,像是要触摸一件精美的瓷器:“颜儿……颜儿……你是我的颜儿?”
那声音,带着焦灼,带着不安,带着喜悦,带着悲伤……人世间的滋味,都尽了!
他的手触到了我的脸,指尖没有一丝热度,和我的脸一样冰凉:“你还活着?不是梦?”
他眼神中又带着一丝慌乱,转而抚上银丝的手仍是不住的颤抖:“……为何……你的头发……为何……全白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滴泪珠悄然落下。
那滴泪珠似自火山而来,带着无比灼热的温度,瞬间将我烧伤。
我猛然退后,声音清冷:“你是谁?颜儿又是谁?我认识你吗?”
细雨在睫毛上洒下薄薄一层,又顺着双颊流下,不知是雨是泪,流入口中,咸咸的,苦苦的。
[第二卷 足足凤鸟浴火重生:第二十章 未道相思已刻骨]
此时,一只大鸟扑愣愣直飞而来,落在了骏马之上,马儿踢踏了两下前蹄,显得无比亲热。
那是只鹰,我数次见过!原来这里竟是帝师所在!
难道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在千山万水之外又让我们遇见?
但我已决定忘记了,忘记自己是君家的女儿,是你的皇后,是颜歌的女儿!
记忆中那个温润若水的男子,他已经去了遥远大漠,再没回到我身旁。
轩辕帝的手悬浮在半空,如同定住一般,一个个破碎的音符从他的唇中逸出:“颜儿……你……怎么了?”
而后斗笠被掀翻在地,熟悉的面容一览无遗,还有那双眸子,深邃如初。
“颜儿,是我啊!”
我移开目光,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心也会随之破碎。
四周,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依次闪过。
一头雾水的惜时,眯着双眼的柴叔,懵懂不知的阿叶,震惊木然的濮阳!他,一定就是我在竹宫见到的男子,那个拥有七星龙渊剑的人!
难怪,似曾相识!
我的目光最终与他粘连,脸上丝丝浅笑不露破绽:“先生,这位是——”
他眼中闪过异色,苦笑:“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客人,炎大哥!”
我了然“哦”了一声,转而去看皇上,巧笑嫣然:“炎先生,我是白芷。”
他脸上伤神褪去,起了秋雨般冰凉薄雾:“白芷?白发?芷颜?”
心里像被针扎着,呼吸不过来,我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炎先生气度不凡,那颜儿姑娘想必也是倾城倾国,岂会是我这半人半鬼模样?”
猛然间,身子突然失重,刹那间已置身于温暖臂弯,熟悉的墨香透过半湿的衣裳传来,还有淡淡葡萄酒的醉香。
紧咬牙关将泪意压下,哪怕再多一刻,我就会沉沦了,我怎么能够再度陷入这残忍的温柔之中……
他不理会我的挣扎,仍自说自话:“你是颜儿!虽然你已白头,可在我心中仍是最美!初见你时,你扎着两个小角辫,笑着喊我仙人大叔的模样,怎会再忘!”
我心中一惊,又想起桂宫稚儿天真无邪,冰冷的心再度被撕成两瓣。
镜华大长公主的话响彻耳旁:“不然你以为,皇上凭什么封你皇后?真的是天命中宫?”
真的是天命中宫……天命中宫……天大的谎言……
心中所有的酸楚都齐聚在了指尖,拼尽所有的力气将自己推开那个让自己迷恋的怀抱:“你认错人了!”
这时——“娘!”阿叶脆生生地在我身后喊着,登时将众人的吸引力都移开了。
“轩儿!”
我的脸色刷的煞白!
濮阳伸出来欲扶住我的手窒在了当地,本就如斧凿刻的面部线条更加僵硬,脸色也更黑了几分。
一片沉寂之后——
“轩儿,你是轩儿!”皇上从又一度的震惊中回复过来,慨然长叹,紧紧将阿叶搂入怀中,“天不负我!”
说罢将他抱了起来,和声说道:“轩儿乖,快叫爹!”
阿叶搂着他的脖子,神色困惑:“你是我爹?可我不叫轩儿,我叫阿叶!”
胸中有一股酸楚的激流在扫荡,我撇开脸去,正对上濮阳的目光,阴鸷眼瞳瞧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曾经炙热的焰火渐渐冷然。
*
雨停了,久违的阳光冲破云层,恣意地将金光洒向潮湿的大地。
风未止,撩动着房前屋后的树叶飘舞飞扬,墙上青藤早已枯萎,在秋雨过后耷拉下了脑袋。
屋中,鬼面具仍呲牙咧嘴,无视着一屋的死寂。
“乔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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