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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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全)-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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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思我多半能猜到,只是眼下,连我自己都是乱糟糟的,我又如何能给她什么保证?

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她,却看见阿叶一直敲着皇上的房门,却半天也没有动静。

*

山涤余霭,宇暧微霄。残霞依旧,淡雾漫然。

这样的境景,若我孤身闯入,必定会为之倾倒。然而,在惜时的口中,却让我不寒而栗!

乱坟岗!

濮阳家族三百一十七人葬身之地!

濮阳的祖上姓黑,是前朝的相王,为官正直,结果却因为一句“王者任用贤良,则梧桐生于东厢”而死在了前朝惠帝之下。

我倒吸了一口气:“梧桐不生,九州易主?!”

几年前,甘泉宫中的梧桐也曾如此,让我对前朝的这一段往事又熟知了几分,却没想到,竟是濮阳的先人!

惜时点头,红衣束袖之下的手微微颤抖:“姓文的昏君在他脸上带了面具,生生用钉子钉死了!”

往事如逝水,已遥不可及,但此刻听她说来,却似乎历历在目。狰狞的面具,满面的钉子,原来都是那般惨烈的深仇大恨!

冷峻如濮阳,背负了多少代代相传的仇恨?

“……相王的手下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孙子救了出来,一直隐居于死谷世世代代延至今天!我家主人名字其实就是黑曜,濮阳是他祖居所在。”

“你们……都是他们的后人?”

“那些人的后代在几十年前的一场恶战之中差不多都死光了,如今这里住着的人除了主人和柴叔,别的都是没了活路被救下来的。”

那场恶战,就是镜华大长公主所说的,令帝师几乎全军覆没的夺嫡之战?难怪安广帝在位期间,严厉打击文氏遗孤,大概也是为了他们的缘故!

她说着,遥手一指:“他们在那里!”

我以为她是说几十年前战死的人,顺目望去,却看到了皇上和濮阳!

皇上长身立于矮丘之上,月白色的中衣衬得清逸俊朗,然而他的神色却是无比的震怒,如夏火燎原。此时他手中正拿着那张一直挂在墙上的大弓,箭已在弦!

濮阳手持宝剑挡在胸前站于另一矮丘,利箭正对着他,可他神情淡然,似乎对着自己的不是箭,似乎要射向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那种淡然,又透着极大的坚定!

在惜时的尖叫声中,我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挡在濮阳面前对着皇上喝道:“你疯了!”

他凌利的眼神闪过一丝悲凉,声音亦清冷如冰:“不错!我是疯了!让开!”他的弦拉得更紧,两指关节突出,已近极致,弓上的利箭随时都会离弦而出。崩弦声“吱吱”的响,在秋风中越来越沉闷。

濮阳在身后将我轻轻推至一旁,声音低沉暗哑:“你别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他神色如常,眼睛直直的盯着皇上,同样未看我一眼。

死谷的寒冬提前到来,似乎飘来天山四月飞雪,四周寒气上升,我甚至不住地颤抖起来。

皇上紧抿着双唇,怒海深眸中更望不到底,拉弦的手定住,似夕阳欲坠入绝望深渊。

金镞箭在阳光下耀眼异常,我亦如弦崩,瞳孔里只余一抹金色,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中似乎是战鼓响起,又似乎是远方的歌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那样荡气回肠的歌曲,难道就要消逝?一个是握着四方的上位者,一个是守着四方的伏虎,我心中苦涩难抑。轩辕帝,你到底想要用什么来装饰你华丽的深情?濮阳,你又为何如此坚定?你对我的迷恋本就源自错误,我实在不值你这样的深情!

就算挑起了帝王怒,那也应该由我来承受不是吗?

我缓步站在了箭与剑的中间,藕色衣袂随谷中流风而起,映在那点金光之中,也映入皇上的眼中。

他眼中有痛,不论是否为我,我都不忍再见。于是,闭上星眸,曾经的璀灿黯淡,亦关上倾听的心门。这样的平静,在这样生与死的边缘,连自己都有一丝讶然,以为只是在梵天的梦中。

我的唇像是被烈火炙烤过,连开口都难,却被自己硬生生撕开!

“你何苦……我若能回去,早就回去了。我若愿意回去,也早回去了。难道你不明白?”

珠玉般明润的声音,夹杂着一点点生涩,如壮士断腕。

耳旁有片刻的宁静,似乎连风都止住。

我徐徐睁眼,他的苦笑尽收眼底:“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

轻轻吐气,似芝兰芳华:“世人都有愿或不愿,能或不能之事,我也不能免俗!我到底是天朝的皇后,从十四岁那年便已注定!或者,比这还早!无论我愿或不愿,终是不能摆脱!”

他的脸色白了又白,眼睛下的阴影在白袍映照下更见清冷。手势不由得松了几分,似乎连弓都握不住。

“我愿意跟你回去,但这之前——”我长长地吸气而后缓缓跪下,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白发红颜,清艳绝然!是怎样的画面?在这乱坟岗中,真是应景!

“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长久的宁静之后——

“锵!”

“咣!”

异响纷起,带着沉滞的步履踉跄声,瞬间又归于平静。

“你……”皇上的声音响起,似乎苍老了十年,“竟如此决绝?”

我无言,只是慎重其事的磕头,一下又一下,泥土被染成了点点胭脂泪,也不觉得痛,只是麻木了。

过去胃脘痛,葳湛教我掐虎口的止痛法,我常掐不好,最后自己悟出个门道,不用指头而改用指尖,居然有效了!因为,指尖掐时,手比胃更痛!

而此刻,我的额头渗出点点嫣红,竟也不觉得痛,身上某一个地方的痛超乎想像!原来,心痛如此之甚!

*

仿佛漫长千年,没有尽头的寂静,一点一点啃噬最初的决心。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踏着破碎的山石而来,我的心莫名的乱响。温润的手指托起我的下颌,我渐已茫然的目光中映出他剑眉紧拧,洵美且仁。

我有片刻的失神,以致他问我为什么的时候,竟然不能作答。

他的脸上浮起凄美的浅笑,温润如初,手指划过我苍白的脸庞,然后是眉,眼,唇,最后是如雪银丝!

“够了!你已为我白头,我还要苛求你什么?失去你的痛,刺骨锥心,我已经历过一次,再经一次又何妨?对你而言,我已经是不期而遇的过客。”

他收回了手指,上面点点姻红是我的血,映在我们的眼里都是绝望。我的泪夺眶而出,他却已经背过身去,如缥渺九天的孤鸿绝鸣外野:“你绽颜一笑,如初春暖阳。我曾想,即使等待万年也是甘愿。……但是,那些已经不属于我。失去你之后我发誓要为你付出一切,今日,为你而放弃你又如何做不到呢?……他愿意为你受我三箭,你为他求我赐死,难道我要留下的仅仅是你们的命?……你们走吧!”

我怔怔地望着他落寞的背影,那里曾是我心之归处。曾经漫天雪地,我伏在上面,心中甜蜜的想起白发苍苍时的相依相伴,安心入梦。

梦里,我曾轻吟浅唱: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与君绝!与君绝!

心中千言竟无语,只有泪水将我尽陷沉溺。

原来,这就是放手!这不是我希望的吗?两相放手!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痛?为什么我还要流泪?

为什么要说这些动人的情话?为什么让我一而再地沉沦?难道,心的付出是为换取永生的徒刑?

刹那,眼前影像纷绕。大婚礼的执子之手,甘泉宫的红袖添香,山池边的情动今生,椒房殿的缠绵悱恻,宫墙外的万年誓言……

山风已渐冷,我却不忍离去,包围着我的是深深的绝望。

黑袍隐隐起伏于身侧,而后,濮阳跪了下来,他手中没有剑。

那道孤寂的背影傲然立于秋风之中,没有回头却似已洞悉一切:“我说过,你不必跪我!从今往后,能不见就不见吧!或许,再见,我们就是生死仇人!”

濮阳无语,只是抱着我的肩将我扶起。“回去吧!”

他的手大而有力,但是,握惯了宝剑的手为何也是微微的颤抖?

我点头,然而每迈出一步,心便更痛一分,只因熟悉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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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足足凤鸟浴火重生:第二十三章 此生此誓莫犹疑]

秋风猎猎,带来初冬的寒意,霜染红叶,化作漫天血泪。

离乱坟岗远一步,心中的绝望便深一分。才几步,只觉已隔了千山万水,眼泪干了,心空得难受。

濮阳突然停下脚步,我困惑地望他。他一震,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原就有恃无恐,他的箭不会射。只是你并不比他少伤心,何苦?”

我低头轻笑,我又能笑出来了:“你堪称神医,难道不知道治疗腐伤的方法?”

痛彻,才是新生!

他的目光扫来,目光深邃:“你的方法,治标不治本!看你如此,我倒怀疑起自己的初衷来。你现在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摇头,神情楚楚:“回头,又能如何?!”

他沉默不语,整个人罩在黑衣之下,似玄铁冰山。

我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磨砺而出的厚茧像砂石般划过我细嫩的手背。

“对不起,害你被他误会!往后你们……”

我突然顿住了口,眼瞅着柴叔拄着拐杖迎上前来。

他的目光充满了关切:“主人,他……”

濮阳侧过身子注目,望着那万年孤独的背影,神情黯然。

漫天片片枫叶,在阳光照耀下映红了天边!白衣飞雪,黑发飘飘,竟融入不了一丝一毫……

“主人先送白姑娘回去吧,老奴在这候着!”

我的目光自身后移到近前,柴叔弓腰候在一旁,这个姿势仿佛在哪见过。

我微微叹气,转身欲走,脑中突然一闪,又堪堪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再看了柴叔一眼。

似乎一把钥匙,开启了久远尘封的记忆。

*

我居然没有认出来!那一日,我向赤鹰起起飞处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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