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银翼用尽全力,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秦惊羽见过他的刀法,又快又狠,跟他的人一样冷酷无情,可是现在,他那举刀落下的动作,缓慢无力,就连迟暮老者都能轻易躲过。
那灰影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停留在原处没动,吱吱两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迟钝。
在它身后,更多的灰影涌了过来,多不胜数,它们连成一片,上下翻腾起伏,将两人围合在内。
秦惊羽看傻了眼,怎么忽然冒出这样多?
面对越来越多的灰影,银翼的刀丝毫不起作用,他刚指向东,面前那灰影就朝西跳出一点,刚往上刺,那灰影就向下窜,数击不中不说,还累得气喘连连。
因为两人绑在一起,秦惊羽也被他的动作带着跟着移动,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底忽然有种很滑稽的感觉,自己二人就像是那灰影的玩具,任由它们摆布戏弄而毫无办法。
在这奇异的地方,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双方力量悬殊,就像是孩童与蚂蚁!
“银翼,住手!”再打下去,只是白白消耗力气而已,没有任何实质作用。
银翼闻言收刀,他也看出那群东西只是一味戏耍逗弄,阻止他们前行,而不是真要伤害他们,否则趁他对付跟前那灰影的时候,周围的灰影有无数机会围合偷袭。
秦惊羽盯着那灰影,慢慢向前踏出一步,脚还没着地,灰影就嗖的窜了上来,张牙舞爪,她退后,灰影又返回原地,静止不动。
对方对峙着,如此反复几次,她有丝明白,灰影在这里的职责就是看守他们,不得离开城楼半步。
也就是说,他们成为了囚犯,被关在这座死城当中,可以偶然出来放放风,却绝对不可以离开。
她不知道别人会怎样,但是对她来说,这种怪异莫名与世隔绝的禁闭,若是再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她铁定会发疯!
如今这灰影的力量强出他们千百倍,自然不能去跟它们硬碰硬,只能另择时机,迂回对抗。
想通了这一点,秦惊羽朝银翼比个手势,两人丢下那团团灰影,自顾自往回走。
灰影见得他们离去也没再追,扑腾一阵,消失在迷雾当中,天地重归静默。
坐回房间的地上,秦惊羽缓缓躺下来,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竭力思索。
老师韩易见多识广,足迹遍布赤天大陆,却从未提过有此城楼,这个神秘而怪异的地方,连他老人家恐怕都没听说过,这到底是在哪里?
还有,禁闭他们的是谁,为何能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银翼……”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兴奋地叫。
“嗯?”银翼就躺在她身边,简短低应。
“起来,我们去搞破坏。”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那幕后之人不是喜欢隐身暗处吗,那好,她就逼他主动现身!
“怎么破坏?”这里跟外界不同,偌大的古城,人的动作又是慢得出奇,打砸抢的做法根本没用,反而是白费力气!
“凭这个。”秦惊羽从怀中费力摸出个东西来,眸底光芒一闪。
那是只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银翼面露迟疑:“我们的动作太慢……”他想的是,以这样的慢动作,如果城被烧了,他们也逃不出去。
秦惊羽挥手:“走一步是一步,管不了那么多了。”在火势蔓延成灾之前,兴许就会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她是个想做就做的人,银翼又是对她言听计从惯了,这想法也没有多加考虑,直接进入实施阶段。
将火折子隐在袖中,两人悄悄出了屋子,慢吞吞朝广场中央走去。
秦惊羽边走边观察,思量着放火的最佳位置,梭巡一周,目标锁定一处木制廊楼,廊前堆放着些杂物,正是她所需要的!
“就这里。”
走到廊楼前,秦惊羽将火折子盖子拔去,开始点火。
这火折子是从雷牧歌军营中得来的,以极好的材质制成,按照以往的经验,用时一晃即燃,她怕自己力道不够,特地交由银翼来做,银翼用力划动几下,动作虽慢,却终于见得那顶端的火星溢出。
明晃晃的火焰照得四周阴森的环境微微发亮,心底不禁有了一丝暖意,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来。
有了火光,就仿佛看见了希望。
只是,那希望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怎么会……点不燃?”秦惊羽看着完好如初的木片,低叫。
银翼没有说话,眉头已经拢作一团,他们试过了所有的物事,门窗,木柜,凳子,柱头……别说是点燃,连烟熏的痕迹都没有。
火,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起作用。
秦惊羽不甘心,她慢慢撕下一截衣摆,火一凑上,便渐渐蜷起,化作黑蝶。
火是真的,却只能对自身产生破坏!
怎么会有这样奇特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眼见那火折子的燃料越来越短,秦惊羽只得掐灭火焰,放回竹筒,收归怀中。
计划失败,两人也不欲久留,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轻咦,一个苍老的声音徐缓传来
“来人是谁?”
秦惊羽听得分明,那声音是从廊楼背后传出的。
谁说这是死城,这里不仅有女子,还有老人!
“你又是谁?”秦惊羽不答反问,声音缓缓送出。
“阁下……可是西烈国君元昭帝?”那老人又扬声问道,声音虽缓,却是微微颤抖,满含希冀。
秦惊羽吃了一惊,元昭帝,那不是她臆想中的银翼老爹吗?
“不是,但是也差不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这其中关联,她着急叫道,“你在哪里?能不能出来见见?”或者这老人与他们一样,也是被困之人,能在他那里多了解点情况,对于脱困也许会有帮助。
“我动不了,还请你过来。”老人无奈应道。
“那好,你等着。”
秦惊羽正要循声而去,却被银翼按住胳膊,眼神凝重:“等等,怕是陷阱。”
她明白他的意思,在这死城中先是传出女子惨叫,而后又是老人唤声,老弱妇孺历来都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是陷阱的可能性极大,但是内心直觉又促使她迈动脚步,一探究竟。
“没事,我们就远远看看。”
银翼知道这主子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回头,他自己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从小到大几时将生死看重过,一句警告之后立时闭口,护着她朝廊楼背后走去。
弯弯曲曲,东折西绕,走到一道拱形石门前,秦惊羽停下脚步,两人合力将门推开。
门一开,一股腐败之气迎面扑来,秦惊羽往里一看,不由吸了口冷气。
但见空荡荡的房间满是蛛网,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往里靠墙是张长条石床,床上坐着一具人形之物,须发皆白,形容枯搞,左右双肩上被铁链穿透,将之钉在墙上动惮不得,若非那深陷的眼眶里眼珠转动,她会认为那是具骷髅。
“刚才是你在问话?”秦惊羽定了定神问道。
老人眨眨眼,看着门口两名年轻男子,也是惊疑不定:“是,你们是谁?”
“我姓秦,他姓银……”
没等她说完,那老人颓然叹气:“我还以为是元昭帝,竟然不是。”
秦惊羽见他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心有不忍,还是如实相告:“元昭帝已经过世多年了。”
老人张大了嘴,徐徐吐气:“怪不得它会破土而出,原来是帝君驾崩,无人镇压,天意啊……”
秦惊羽听得莫名其妙:“它是谁?可是那灰影怪物么?”
“不是,灰影是伥鬼,它是它们的主子,猰貐。”
秦惊羽与银翼对望一眼,皆是摇头:“不明白。”
“你们年纪尚轻,自然不明白,这伥鬼是被猰貐吃掉的人,魂灵不散,便成了如今这非人非鬼的模样,它们为猰貐办事,投其所好,帮它诱人前来供其享用,行径十分卑劣。”
秦惊羽瞠目结舌:“竟有这事?”
“事实上,过了那么多年,除了我之外,再没人知道了。”老人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既然不是元昭帝,你们走吧,找个角落躲起来,多活一会是一会。”
“为何非要是元昭帝呢?”秦惊羽疑惑问道。
老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很有些吃力,闭上眼,似是不愿再提,静默不语。
秦惊羽想了想,指着银翼道:“他是元昭帝唯一的儿子,管用吗?”
老人蓦然睁眼,瞪着银翼:“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还没最后确定。秦惊羽在心里暗道。
老人又惊又喜,声音沙哑:“那也是一样的,一样的,神灵保佑,护我赤天啊!”说罢大口大口喘息,见他们迷惑不解,歇了半晌,才又缓缓说道:“这要从赤天大陆建立之初说起,千百年前,这里是座高大雄伟的古城,因为异族入侵,城破人亡,后来军队增援,经过一番恶战夺回了城池,但因怨灵太多,无人得留,再加上风沙侵蚀,从此便成了一座死城。”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脑子里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闪得很快没抓住,又听他吁了口气,续道:“那异族御兽为卒,很有些能耐,原本是不可战胜的,只因军队首领有一柄神器,这才兵败如山倒,最后弃城而去。人们以为得胜,大肆庆祝,只有那首领看出端倪,出言警告,并预留了解救之法。”
御兽……神器……
秦惊羽的心怦怦直跳,隐约有了答案:“警告什么?”
老人答道:“那异族的兽兵中有一只异兽,名唤猰貐,是为虎面牛身的巨兽,此兽相传为天神后裔,能力非同一般,虽被神器所杀,却死而不僵,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千年之后会伺机复活,唯有帝王正气镇压才行,否则这猰貐破土而出,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秦惊羽张了张嘴,问道:“那异族可是巫族先祖?神器可是琅琊神剑?”
老人讶然道:“你怎知晓?”
秦惊羽脑子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