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入无人之地,毫无挑战性,难怪三五不时的便有刺客入宫行刺,回头得空了,务必要帮安玥训练一支亲卫队出来,这样以后自己离开了,他也不至于被人轻易的夺了性命去。
心思转了几转,人已站在了寝殿外,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挪了进去。
外厢烛火全灭,内殿却灯火通明,安玥拥被斜靠在龙床上,手里捧着容卿托人从宫外买来的话本子《天降奇缘》,双眼半阖似是沉睡,再一看却发现眸光清明不见半分睡意,侍书并未在旁侍候,想是早已歇下。
容卿快速脱□上的夜行衣,转到屏风后换上亵衣,唤来外厢值夜的若琳,伺候着自己洗漱完毕,这才爬上床钻进被窝,取过安玥手上的话本子,嗔怪道:“话本子闲暇之时再看不迟,明个还要早朝呢,怎能熬到如此晚?”
安玥叹气道:“安置的倒是挺早,奈何睡不着。”
“没我在身边,所以睡不着?这下总算晓得我的好处了吧。”容卿轻笑出声,一手揽在他腰间,一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乌发,安玥顺势偎到她怀里,清淡的气息入鼻,莫名让他安心,干涩了整晚的眼睛总算能闭上,耳边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讲述今晚夜探刑部的成果,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表弟如何、姑姑如何、路家如何、沈家如何、苏家如何、谢芳尘又如何?统统抛诸脑后罢。江山如画再好,怎及此刻软玉温香在怀?
今个是三司会审的第二天,本该早朝结束后便齐聚刑部继续昨日未竟之事,然几位官员方至宫门口,便有小宫侍急匆匆的跑来传旨,说是容容姑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殿下有旨案子押后一日再审。
大理寺卿跟刑部尚书俱都淡定,一面让小宫侍替她们转达对容卿的问候,一面吩咐随从打赏银钱,御史中丞却是个火爆脾气的,本就对容卿的身份极为排斥,又见她这般娇气,只是着了些凉而已,便要拖累案子的进度,气的脸黑如炭,奈何她乃无功名利禄的白身,弹劾不得,一口闷气只得憋在胸中,谢芳尘将头转向乾清宫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了片刻,顿时恍然大悟,急匆匆的出了东华门。
策马加鞭赶回府,一眼就瞅见谢兰蹲在大门边候着,见自家小姐回转,连忙站起来迎上前,禀报道:“小姐,容容姑娘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谢芳尘点点头,将缰绳马鞭递给旁边的家仆,随口问道:“人呢?”
谢兰立刻苦着脸回道:“在家主大人的书房……”
“没眼色的东西,我的客人,让到西院的小厅就是了,往母亲那边去作甚?”谢芳尘心头一跳,母亲那种性子,比国子监里那些老学究都要顽固不化,对着容卿说出来的必不是好话,底下的官员得罪与否倒无妨,容卿这人让人琢磨不透,但瞧她能屈能伸万事都可牺牲的行事,背后又有四殿下撑腰,将来必能出人头地,是谢家所开罪不起的。
不等谢兰辩解,谢芳尘便跨过门槛,穿过影壁,急匆匆往书房去。
出乎意料的,未听见斥责争吵之声,甚至连言语都未有,外厢里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正是谢丞相年前刚纳的第二十一房侧室,娘家姓周,闺名唤作秋棠,瞅见谢芳尘进来,他连忙起身福身行礼:“三小姐。”
谢芳尘点点头,指了指里间,询问道:“母亲可在里边?”
“正是。”周氏低眉顺眼的回答:“跟宫里来的那位小姐在下棋呢。起先还闲聊来着,想是入了迷吧,这会子连说话都顾不上了。”
“所谓见其招而知其人”,谢丞相下棋之时,每次落子都须深思熟虑,既纵观大局又细微到点滴,一盘棋没两三个时辰结束不了,而谢芳尘的棋路与安玥甚为相似,都是招式狠厉杀伐果断,赢就赢的痛快,输也输得爽利,所以每与母亲对弈之时,都被斥以思虑不周或缺乏耐心,她反驳不得,只能躲的离书房远远的,真要算起来,已差不多有七八年未踏足过此处了。
“三小姐来寻妻主大人可是有事?奴家进去替您通报下?”
周氏的话让谢芳尘回过神来,她连忙摆手,笑道:“母亲就好这口,难得碰到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何必去坏她兴致呢。”容卿被绊住脱不开身,剩下的只能自己来了,好在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谢芳尘从书房退出来,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谢兰招过来,对她耳语几句,谢兰先是脸色一变,接着郑重的拍了拍胸脯:“明白了,包在小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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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个夜探刑部之后,路凌然腹内胎儿的母亲是个未解之谜,不管是凶手还是嫌疑犯,总之当务之急便是将其找出来,所以容卿便请安玥帮忙扯了个谎,一早就跑来谢府寻谢芳尘,孰料刚过垂花门,就见谢丞相坐在抄手游廊的台阶上,面前摆了副围棋,正左右开弓自得其乐,她走过去围观了一会,终是做不成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多嘴了一句,其结果就是被谢丞相拉到书房陪她下了一天的棋,出来时日落西山,眼看便要天黑了。
揉揉发酸的胳膊,捶捶僵硬的后腰,容卿准备打道回府,余光瞅见谢兰坐在书房对面的凉亭里,以手掩面睡的正香。走过去屈指在额头上弹了一下,谢兰迷糊的睁眼,待瞧清楚面前之人,连忙蹦起来,扯着容卿的袖子,着急道:“哎呀喂,姑娘您可算出来了,我家小姐等了您大半天了。”
谢丞相在后面咳了一声,呵斥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平日里学的规矩都抛到沂水去了?难怪雅儿不学好,都是你们这帮奴才给带坏的。”
方才谢兰坐着,被容卿一遮挡,并未瞧见谢丞相,乍闻其声,吓的猛的一哆嗦,连忙松开容卿袖子,毕恭毕敬的站好,当着外人的面,谢丞相也不好再训,便问询道:“雅儿找容容姑娘何事?”
谢兰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容卿笑道:“这个节骨眼上,除了路家公子的命案,只怕也没别的事能让谢三小姐上心的了。”
“她上心的事多着呢。”谢丞相哼了一声,随即展颜笑道:“好久没有如今日这般尽兴了,姑娘哪日得闲了,咱们再杀上几盘,定要分个输赢。”
“输赢又有什么关系,丞相大人肯不吝赐教,容容可是求之不得,只是不晓得主夫大人会不会心疼诸多茶水钱?”容卿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
谢丞相常年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丝皲裂,她笑斥道:“我谢府再穷,茶水还是供的起的。”
“那容容就放心了。”容卿哈哈大笑,拱手向谢丞相道别,推了尚在怔愣的谢兰一把,低声道:“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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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的花厅里,小厮们正在摆膳,容卿快步走进去,自顾的坐到谢芳尘对面,瞅了眼桌上的菜色,笑道:“看来我挺有口福的。”
谢芳尘白了她一眼:“你倒是好命,坐在书房里,悠哉的喝着茶水,我跟谢兰可是忙活了一整天,差点跑断腿,连午膳都没顾得上用。”
“陪家主大人下棋可不轻松,既劳心又劳力,我家小姐平日里都绕着书房走,姑娘您运气怎么就那么背,被抓了壮丁呢?”谢兰是个直肠子,洗了把手跑回来就没头没脑的插了一句,谢芳尘扶额,本还想挖苦容卿几句,竟给这没眼的奴才给掀了老底,气得拿扇柄在她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把你老子娘喊来,领了你出去罢,省的老是扯我后腿。”
眼看谢兰要佯装害怕的扑过来抱自己大腿哭嚎,谢芳尘连忙用扇子抵住她脑袋,严肃道:“莫闹了,正事要紧。”
眨眼间,谢兰便收敛了神色,将厅内下人打发出去,关紧了大门,自己也退到外厢守着。
容卿冷眼瞧着,这谢兰倒也是个人才,难怪会受谢芳尘重用,她拿起汤匙来舀了几口汤,暖和了下胃,这才抬眼看向谢芳尘,问道:“可查到些什么?”
“全都查出来了。”谢芳尘大口朵颐,仰头灌了一杯酒下去,得意洋洋道:“我谢三小姐出马,就没有摆平不了的事儿。”
刚认真了三秒钟,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原状,容卿无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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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中间的吃喝卖弄发癫玩笑,一顿饭下来,容卿总算将事情弄清楚。清楚之后,她倒宁愿自己不清楚,难怪人常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一桩命案,牵扯出一桩豪门世家秘辛,此事往上追溯的话,得要从十年前说起。彼时路心研的父亲,路家老主夫热衷听戏,路心研为讨父亲欢心,三五不时的请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但天长日久的,恐会惹人非议,路心研跟夫郎合计了一番,便决定豢养些小戏子在府里,一来可以给父亲解闷,二来也能待客。
这群小戏子被安置在路府的西跨院里,跟着一文一武两个师傅学艺,春去秋来日月如梭,转眼间十年时光过去,小戏子们如抽芽的柳条般长开了身子,但资质大都平庸,只除了一个叫小玉儿的。路老主夫不似其他老人家般,看戏只为图个热闹,是个极为讲究的,于是唱腔扮相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小玉儿便成了他的心头好,每日里不听上三五回,心里都不痛快。
一个是低贱的戏子,一个是高贵的世家公子,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没人能说的清,总之就是看对了眼,视出身门第差别于无物,许下山盟海誓,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路凌然的异常瞒不过乳公李氏,李氏乃路凌然父亲路主夫的陪房,自然当即便将事情和盘托出,路主夫隐瞒不得,遂又转告路心研,夫妇二人商议半宿,第二日便派管家去沈府议亲。
成亲的日子定下后,路凌然哭闹了几日,见无力扭转,也便安静下来,窝在房里专心绣嫁衣,路心研夫妇大喜,以为他回心转意,孰料这只是明修栈道,暗地里却寻了个机会与那小玉儿私奔了。
到底还是被追了回来,路心研将小玉儿关进了地牢,用她的性命相威胁,路凌然只得乖乖嫁入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