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来报,不是说顾家调了鹤州官兵充当死士要置七小姐于死地么?为什么没跟去?”
高山面无表情道:“可是七小姐昨晚也说她从来就没承认您是她师父,还说希望她二姐能把主子诱到手,免得主子老去缠她。”
此时此刻,恐怕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具杀伤力的了,正善和怒叔同时不得不佩服高山敢说出如此直当又不好听的大实话。
方篱笙脸色阴沉得可怖,眼里黑气翻涌,一弯总是似有若无挂在唇角的漫不经心早已荡然无存。
他冷冷盯着高山,高山依然木无表情,好像过了千百年,方篱笙忽然拂了拂袖,举步沉闷而去,“备马,去壶口。”
听到此言,正善这才直起腰来,拍了拍高山的肩,不胜唏嘘,不容易啊,如果不是他用这种大实话激怒主子,恐怕主子早已不顾正事飞奔往曲靖了。不是他不想顾及花七小姐的安全,只是如果花七小姐连这点的自保能力都没有,日后岂非就会成为主子的软肋?
之前主子间接劝她习武她都不愿,但愿在经历过一些事后,她能改变她的主意。
国公府里,此时合府一片喜气,花著雨亲自去迎北冥王,不管是上到老夫人,下到仆从,都认为她总算是完成了她的使命,日后再也不会给府里惹麻烦了,还会受皇家褒奖,花不缺心下放下了大石头,下令全府赏赐。
芍药没有去领赏,而是揣着一封信到了怡情园。
园子里,洪姨娘正在给花碧凝梳发,芍药上前就行了个礼,“给洪姨娘请安,十二小姐请安。”
洪氏手下轻柔,将一缕缕的发丝梳理得柔顺服帖,淡道:“有什么事么?”
花碧凝吸着鼻子,半傻不傻道:“姨娘是明知故问,定然是有人又要倒霉了。”
芍药手一抖,这八岁的孩子,不都说她有些傻么?怎么知道她一来就有人要倒霉了?
洪氏用梳子敲一下她的头,假意斥道:“说你傻就别说话,没的惹人笑话。”
花碧凝捂着头翻了个白眼,“傻人说傻话,为什么要笑话?笑人傻的人才真傻。”
这话恁有理了,芍药心里感慨,日后再有人说十二小姐痴傻,那才真没眼力见。
她笑了笑,从怀里拿出花著雨走前留给她的信,“这是小姐让奴婢转交给姨娘的,请姨娘过目。”
洪氏看也不看,“我对她的事没兴趣。”
芍药微笑,“小姐说,她马上就要嫁北冥王了,以后国公府里的事再与她无关。不过她走后,父亲在相府的压力下,恐怕立即就会让夫人复位,到时候,没了小姐的碍眼,恐怕十二小姐的处境会令人堪忧。”
洪氏握梳的手微顿,跟着又继续给花碧凝梳着发,她的手很灵巧,也不过三两下,就帮花碧凝梳出了两个丫髻,绑上粉色缎带,再缀上朱花,很是俏丽好看。
她挥了挥手让小腰把花碧凝带走,随即才抬眼道:“直说吧,你家小姐又想让我干什么?”
花著雨曾一再交待芍药不可在洪姨娘面前玩弄心术,她谨记在心,也不再拐弯抹角,谨慎道:“小姐说,她发现大表少爷顾其忠因为那日和亲的路上拦劫她的事被四皇子查到悄悄抓去查问了,这事当初本来就是夫人暗地指使大表少爷所为,如果真要查起来,夫人定然会脱不开干系。”
洪氏看着她,“这不是很好么?你家小姐不正是想报此仇?”
芍药不敢对她的眼睛对视,垂下眼,“小姐担心又连累到花家。虽然花家待她薄情,但是毕竟血浓于水,这府里头,还有几个跟她命运差不多的姐姐妹妹,不能都跟着一起遭了殃。”
洪氏目光漂移,移目看向墙外已萎于枝头的桂花,良久,才淡道:“你家小姐想要我做什么?”
芍药强自镇定,“小姐说,四皇子此事做得甚密,顾家和夫人都还不知道。如果姨娘方便,可以借着姨娘娘家的名义把这事透露给夫人。”
“这事做起来并不难,可是你家小姐以为就凭这样就想惊动顾家出手而露出马脚,以达到打倒顾家的目的?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芍药自不会傻到说实话,低声道:“这事看似简单,但是不做,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洪氏拿起那封信,语调平静却带着警告,“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会去试试。但是这也算是你们小姐欠我的人情,希望她以后不要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耍到我面前,你可以一字不露的告诉她。”
总算是应允了,不负使命。芍药暗松了口气,她走出怡情园的时候,不由又回头看了看,这园子看着稀松平常,可是刚才她说那样的话,洪姨娘居然都不担心外人闯进来,恐怕是这院子里给布置了暗梢,闲杂人等根本不想混进来。
她不由暗猜测,洪姨娘为人太沉着冷静,肯定不简单,也亏小姐敢一再找她帮忙。
北方的天气总是十分多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只一会子的时间,就开始乌云密布,几个惊雷打下来,瓢泼的大雨就轰然浇下。雨下得极大,在地上打起一片雨雾,白茫茫的,看起来就像是丛林里的瘴气一样,一片迷蒙。
五六十人的骑队护着一辆马车在雨还没下来时就事先找到一处破旧的小茶棚避雨,因为早已过了午时,也要到晚上才落驿站,楚明秋干脆下令就在茶棚用午饭。
由于人多,小茶棚自然准备不足,干脆让小二备了茶水,一众人自己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小茶棚里在他们未来前就坐了五六个一身短打的汉子,似是行脚商偶遇,都操着不同口音天南海北的胡侃。
这些人见到训练有素的骑兵过来,许是见得多了,也不惊异,只是看了几眼,稍微收小了声音又侃得欢起来。
店小二不敢怠慢,腾出几个大桌子安排一众坐下,奉上了清凉的茶水。
楚明秋这时过去敲了敲车厢门,“七小姐要不要下来吃些东西?”
第080章 草木皆兵
花著雨在马车里抓紧时间睡了半日,人也精神了不少,打了个哈欠道:“我自己有带茶水吃食,不过在车上颠簸了大半日,身子又酸又软又闷。四姑,毛姑,把盒子里的吃食拿下来摆到桌上吃吧。”
四姑和毛姑就是花不缺给她安排的那两个婆子,稍胖的是四姑,面目较端正的是毛姑。毛姑下了马车,先用巾子将小二腾出来的单独的方桌擦了又擦,继而又在板凳上铺了软垫,才过去把花著雨扶下来。
花著雨不是一个讲排场的人,毛姑如此夸张,她看了看,也并未说话。毛姑把她扶下马车,四姑提出小巧的食盒给摆上一个冷盘卤牛肉,一个凉拌海带丝,菜色虽少,但是做工精致,再加上一碗白米饭,自比那些嚼干粮的吃起来舒服得多。
花著雨本就五官长得秀美,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将养,更是肤如凝脂,芳泽无加,一身绣着白梅落英纹的紫裙,发上斜斜插了一支流苏挂珠钗,简单轻挽的髻上点缀了几颗南珠,一身素淡的装束让她更显出水芙蓉的清绝雅致。
京城从上到下一些人没少听闻过她的各种事迹,最近风头又甚,那些已坐下啃干粮的铁骑兵先还没以为然,现在陡然一睹她容颜,顿时眼前亮了一亮,情不自禁都停了口,齐齐朝她看过来。
毛姑和四姑看得直皱眉,楚明秋也抿紧了嘴角,“现在雨势颇大,也起了风,你确定要坐在这里?”
花著雨坐在软垫上,抬头微笑,“殿下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楚明秋瞪了她一眼,“现在的任务可不是吃,以为还跟在京城里一样吗?”
“不吃就算了。”花著雨笑了笑,朝周围望着她的骑兵看了看,抿嘴道:“大家都啃干粮,怎好意思我一人独食?”她转头对毛姑道:“把车厢里之前的那个木桶提出来,里面是我昨晚准备的卤味,全部端出来分给大家吃吧,一路赶路都很辛苦,可不能因为这一场雨就让各位兄弟啃硬饼。”
她温言软语,话又中听,听得那些骑兵心里直是感叹,这位花七小姐可真是体恤人,比那些高傲的贵族小姐要亲和得多。可惜却要嫁给北冥王那个变态。
毛姑果然从车厢里提出了一个小木桶,里面用油纸包分包了香气四溢的卤牛肉,正要按吩咐分放到六张大桌上,楚明秋喝道:“慢着!”
毛姑一愣,楚明秋身后的李虎已上前将那桶牛肉提到楚明秋面前,花著雨也不恼,只轻叹气道:“难道殿下是担心我会下毒?岂不是也太看低我了?”
恐怕她的这些举动都是在拉拢骑兵的心,此句话更是把她放在了弱者层面。楚明秋面色沉了沉,依然故我的拿出一块咬了一口,牛肉在舌尖品了品,没有任何异样,才挥了挥手,让人分发下去。
此时的雨下得瓢泼一般大,健马被集中在凉棚外面,为免里面的人被风雨侵袭,店小二还在两侧拉上了草席帘子。那六个侃天侃地的小商贩亦朝里面挪了挪桌子,其中一个瘦高个嫌弃地看了看碟子里被雨水浇湿的花生米,大声唤道:“小二,还有没有花生米,再换一盘来。”
系好草席的小二哈着腰过去,“客倌,今天来的人多,花生米已经没了,要不小的再帮您把这盘花生米下锅再炒炒?”
那瘦高个不耐地挥手,“水泡过再炒再有个屁用。我这里有些干豌豆,你加些盐巴后给我们爆一大碗来,路上也可以包着吃。”
说完,他就从旁边的一只麻袋里舀出一碗豌豆递给小二,小二接过,就跑去门口边把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式爆花机竖起来,再从灶堂里把火移过来,加上木炭,等火旺起来时就准备爆豆子。
楚明秋的目光自那几个小商贩的身上掠过,再看那忙碌的小二,并没看出什么异样。陈虎亦小声道:“这个小二在此开茶棚很多年,没问题。这几个行脚商我们刚才悄悄摸过他们的包裹,除了贩卖之物,没有兵器。殿下不必担心。”
楚明秋嘴角紧抿,“不要吊起轻心,你最好多关注七小姐那边。”
陈虎应了是,便朝花著雨那桌又拢了拢,把注意力都放在她那里。
“格老子的,你们知道吗?昨晚我歇在和平客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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