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影眼角突然一下抽搐,回过神来。原来是林间的声音渐大,此时听得清楚,正是在行那事。惯闻药味地鼻中也嗅到了夹杂于腐泥枯叶中的些微麝香味道。
指尖轻浅地一颤,立刻凝定了心神。
此刻强手在前,身份未明,八成是敌非友,决不能轻忽大意。
随着林间慢起的微风缓缓吐纳了一口,将心法运到深处,腾身滑上一棵阔叶乔木,借着枝叶的拂动的时机,找准坚实枝干轻飘飘地起落前行,声迹踪影不留一丝一毫。
孙俊杰潜藏于一丛低矮的灌木中,远远地监视着四围的动静。听到林里的声息渐渐粗重,显然有一场飧宴将再度开始,有点心痒难挠。
虽然是非婚所生,可他身上尚算继承着饕餮公子的血脉,虽然还不到荒淫无度的境地,可听到刚才那等欲迎还拒的呻吟抵拒,怎能不动心。
不过姑丈的命令不敢稍有疏忽,而且再怎么说,被压于姑丈身下的那人也算是自己的血亲,他再怎么无耻也不会打自己父亲的主意。于是只能运起内功生生屏息宁气,将腹下聚起的热流导归各处。
姑丈又喜欢听人呻吟,又厌恶有人打扰,于是就叫他在此守夜。毕竟男人嘛,在做那事时警惕性最低的了。其实接到这样的命令还是让他比较高兴的,这可是姑丈对他的信任。
不过心下也已经打定主意,姑丈此事一完,他就到军妓房中找几个最浪的来补偿补偿。
正当此时,身体自动反映出一丝极细微的异感,极近的旁侧似是有什么小动物在颤抖,仅只一下。
侧目看去,一条几乎完全融于林影夜色中的人影壁虎般倏忽滑上一棵桉木。
心下不由大惊。
毕竟他的武学同时承袭自父亲饕餮公子和司徒荣及,近年已经难有敌手,此人能潜到两步之内而仍让他无知无觉,已经非江湖上名号当当的侠士掌门所能做到。
若非此人行到近处时心绪似乎乱了一乱,行止间露出了一丝破绽,他断然无法察觉出来。
孙俊杰却不知,除了那个如壁虎般滑上树的人,越过他姑丈和父亲的另一端林子里,还有两人早就藏伏于草丛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两人本不是喜欢听人床头床尾的人,不过为了当下横陈于枯枝腐叶上的司徒荣及和孙玉乾,少不得要到这里蹲蹲冷风。
原来竟是换上夜行衣掩了面目的医房主事和他的副手高老头。
两人早就知道司徒荣及藏身于军营中,并且不时会到林中幽密处解决问题。便于夜里在此处附近潜伏等待。于是便看见要等待的两人携手而来便立即剑及履及。而第三个到达的年轻人似乎是他俩的把风者,远远蹲于树下便不再动弹。
那个性情乖张的主事曾一度被囚于秘境中无法得脱牢笼,蒙高老头潜伏打探多年才得以重逢。合两人之力,又连使金蝉脱壳之计才终于重获自由。
他两人本就是武林上传说中的人物,修为已臻化境。即便是司徒荣及,想要发现刻意隐藏行踪的他们,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何况是当下难耐情发。至于孙俊杰对于他俩来说那种三脚猫的功夫就更不用说了。
医房主事和高老头自然知道枯枝上那赤条条的两人是谁。
两人多年前曾是旗鼓相当的敌手,携手山林后则形影不离。至今相知二十余载,已经是合作无间,主事老头单手打着只有对方看得懂的手语道:〃你看那两人像不像剥了皮的青蛙。〃
高老头摇头,也已手势回道:〃咱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适才看司徒荣及一件一件地扒下自己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地扒下了孙玉乾的衣服,可不论怎么脱,都没有他们要找的丹药蜡丸,莫非即便是司徒荣及,也不会将那么剧毒非凡的药物藏匿于身边?
被他抓着手的医房主事想的确是另一桩事,想到这个司徒荣及的可恶可恨,甚至还曾对身边这人下了那样的重手,渐渐皱紧了眉头。高老头与他比肩趴着,发觉被自己握着的手慢慢攫紧,知他心中所想,一手悄悄握上了对方攫紧的素手。这只手已不如当年的润泽光洁,却依旧柔韧有力。心中微动,便又抓紧了些。
正当此时,两人几乎同时心中警兆陡生。
在靠近军营那方的林子里,一个几乎无法感知的人正迅速靠近。若非那人心神有一瞬间的动摇,紧接着蹲于树下的把风者便立即有了动静,警觉如他们恐怕也无法注意得到。
医房主事心中一动。如此让人无法察觉的潜进功夫,让他感觉好生怀念。
司徒荣及虽也善于隐藏踪迹,却让人感觉像是刻意而为,就像是一片完美的景物到了他的身周便成了阴森森的一片黑。而此人的隐匿,更像是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天生自然地消去了自己存在的任何气息。
如此境界的隐匿,在他行走江湖的数十载中也只见过一人。
那次黑蝎五隐之三的洪凌中毒,蝎子们向他求取解药。他当时还嚣张跋扈得紧,两下言语不合便动起手来。打得正酣,突然间身后无知无觉地一箭袭来,几乎便要被那人得了手去。
莫非那是老朋友黑蝎五隐之末……洪土的后人?
梅若影正借着枝杈的掩护迅速前进,恰恰看到林子里两条剥得赤条条的中年男子肢体纠缠不分。脚步停下,贴附于树枝上凝目看去。
只见躺于地上那人肚腹已有赘肉,不过皮肤白皙光滑如婴,面颊丰润;在他身上不住腾抖的人则精壮结识,高鼻深目,一派阴婺的戾气。
这两人,他都曾于洪三叔画的人像中见过,莫非是。。。。。。
恰于此时,一股渐渐升起的异感越发让他觉得不对劲。
不由抬头越过那幅不堪的场景看向对面的草木之中,自然无法看见医房主事和高老头的存在。可是正因为情知自己自打通了第二套经脉系统后,各种知觉甚至直觉都已经异于常人,所以不用目力证实,他便确信了有他人的潜伏。
心中陡然惊觉,大骂自己不分轻重。
如此强敌当前,竟因不相干之人的情事感到怯懦畏惧,甚至分了心思,以至于没能全局地观察自身处境,回想之下显然适才还露出了破绽,显现了行踪。如此心志不坚,如此幼稚浅薄,还谈什么铲除司徒一族,谈什么保护至亲好友的周全?
便于瞬息间止息凝气,腰身陡然扭转,挥袖击出,藏于袖中的黑色匕首正正敲击上从背后袭来的致命一剑。
孙俊杰手中剧震,胸口雷击般的一窒,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林间响起。
便于这一袖挥出的同时,梅若影的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两条赤条条的人都是一震,显然终于察觉了他的存在,情知不能再做久留。但又不能用毒用药,以免被人联想到他与医房的关系。
好在适才一击之间,便察觉对方内功走阴寒一路。于是揽臂一回,运起任脉中灼热的内息,同经手少阴经和自行打通的辅脉,凝于匕首再度挥出。
当!
一声迥异于第一击的沉闷声响尚未过去,孙俊杰便感到一股如狂潮席卷般的灼热死气破体而入,直攻心脉。大惊下立刻撤了向对方刺出的第三剑,全力运起内息抗拒,不妨对方脚步一弹,已经倒飞至另一棵树上,几个起落间,如夜雾般再度隐没于黑暗丛林中,不见身影。
'医房主事和高老头。。。。。。医房主事和高老头。。。。。。医房主事和高老头。。。。。。医房主事和高老头。。。。。。狂言不cj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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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荣及正自埋头苦干,陡然间发觉林中杀气大胜,原来正是把风的孙俊杰已经与一个黑衣人交上了手。诧异非凡,自己虽因与身下人纠缠尽兴而减了戒备,可毕竟还是司徒一族的家主,普通一流好手是断不可能避过他的耳目潜进如此距离的。
他现下其实是潜藏于大营中,暗中指挥族人行事的,只待与东齐再战高下,意图突破数十年来的僵局,再度扩张九阳圣教和司徒一氏的势力。可是竟被如此强敌潜伏于同一个大营中,恐怕会对大事有所阻碍,此人不除,真是如刺在哽!
一看自己身上剥得赤条条的精光,于是探手自身旁散落的衣囊中伸去,挥手处几枚青菱子向那人退却的方向射去。却只听到笃笃数声响,都射到了茂密的林木上,那声音沉闷,显是劲道十足,全数没入了树木里去。
司徒荣及眼见若穿了衣服再追,肯定是追之不及,可若是就这么追去,也必定有失身份。他虽不发作,杀气不兴,面上却散出沉婺之色来。
另一边厢,孙俊杰立于树上,却没发现姑丈的不快,只顾着闭气运功,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胸腹间翻腾的气息平定了下来。
他修习的是自司徒荣及处学得的圣日黄泉神功。虽以日为名,实则是偏走阴毒的法门。适才与那黑影两相交锋,对方第一击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的防御。他正估算好了敌手的实力,拟好了后招,谁知第二击时,对方内息陡然暴涨,阳热的气焰漫溢周身,正与自己的内功阴阳相克。且对方身形瘦削,功力却不相符地深厚雄浑,相交之下便是自己落了下乘。
越想越是觉得敌手侵入己身的真气诡异有若灵蛇百转,不可辨其家门来路,更是大骇。对方内力偏走阳热,刚及己体时便似被烈火焚烧。一个照面两下交手,自己就被逼退。且对方是在被他偷袭的情况下尚能立刻反客为主。这等敏锐的警戒机变和深湛的功力,只怕比起姑丈司徒荣及也不惶多让。
于司徒荣及的脚边,孙玉乾原本被他消耗得体亏气喘,伏地喘息了一阵才缓过气来。抬起一只手扯过散落地上的衣裤,遮盖住因司徒荣及起身而变冷的身体,抬眼看向犹自立于数步外一棵桉木上的儿子,不顾适才喊得有些干哑的嗓子,音色疲软地问道:〃孩儿,怎给那人跑了?〃
孙俊杰转目不看残留媾和痕迹的孙玉乾,语气有些许不屑地道:〃我已将司徒威霸制的千里遗香染于来人身上,回去放出金冠蝮蛇自然就能追踪得到。〃却不知他语气中的不屑是针对地上半趴的孙玉乾,还是那个被千里遗香沾染的潜伏者。
孙俊杰所说的司徒威霸正是此次随军副将、司徒荣及的堂弟。他虽身为晚辈,不过一向闲散得惯了,而且又是司徒荣及直传弟子,也懒得弄清司徒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