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着唱着,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今晚还来多了一个客人,顾展延,倒是我的意料之外,这样下去,会不会明宬也来,到时候怎么办?不过,我不相信他们能认出我来。宫里的乱红,额头被厚厚的刘海遮盖,眼睛大而无神,鼻梁塌陷,嘴唇厚实,肤色偏黄,还有些许小雀斑,说不出有多不起眼,甚至说是丑女也毫不过分。顾展延你是会认得出眼前这个人人瞩目的青楼女子就是那个被你戏谑过的不起眼的卑下宫女吗?不,你认不出!
“我像是一颗棋,进退任由你决定,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却是不起眼的小兵;我像是一颗棋子,来去全不由自己,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歌声停驻,我谢幕离开,不忘不经意地神伤地回眸一望我的三皇子。明宏即时脸色一变,双目带着我不了解的异样光芒。哈哈,我在心底大笑。棋子,谁是谁的棋子,犹未得知。
“棋子,到底谁才是你的棋子!”云影推门而入,面有愠色。
嫁衣乱红第15章舍身诱得狼入套(2)
“云影,我……”我心虚地看了看,无从辩驳,我确实利用了她。
她似有不甘地看着我,我不懂她的神情。“你如何?这纸醉金迷的生活这么轻易变掳掠了你的心吗?还是那身份显赫的三皇子撩起了你攀高枝的夙愿?‘我没有决定输蠃的勇气,也没有逃脱的幸运’,好有意思的歌词,是你不想逃吧。”她观察得很细致,知道我一心“向”着的是明宏。
“对不起,云影,我是有苦衷的。”我历来深恶痛绝的便是用“苦衷”二字为理由来敷衍人,但是我又不能实话实说将她卷入这趟浑水中来。
“你承认了?那么你要我来为你配乐也非出于寻人心切,而是冲着我的名声,和三皇子对我的青眼相加?”我感觉到了,云影对我的失望越来越多,对我的好感越来越少了。
我垂首沉默,她当我是默认了,“你……你,好,人各有志,麻雀变凤凰便是青楼女子普遍的志向,我不拦你,也无权怪你,我成全你便是了,那些曲谱我会全部交给乐师,请恕云影不能再做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垫脚石了。”
一个朋友就这么没了,我暗自感叹,不忘感激云影,“谢谢你,真的。”
云影走到门口,又转回头说,“难道你对那个三年之约就再无寄念了吗?如果有一日他回来了看到你,将情何以堪?”想了想,她又否定自己的疑问,“或许确实是没有了,不然,你现今怎会这般享受舞台上的光环,享受……献媚于人前于三皇子面前的时刻。”原来尽管在以为我趋炎附势之后,她还是相信我那三年之约的故事的,真是个善良的女子。
云影走后,我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细细想着她最后那句话,我是在享受眼下的生活吗?这个想法让我感到疯狂,我是为婵儿与吴艾而来的,我怎么可能是在享受?我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受过高等教育,我只是努力以实际行动表现出自己没有鄙薄青楼女子的品行而已;不,我没有享受青楼的生活,我只是为复仇而来,我只是在演戏,只有有点自傲地显摆自己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而已,我没有……我越想心越乱,猛地坐起身,打开窗扉,清凉的夜风推窗而入,我一下子平静了不少。
今夜的月光似乎氤氲着一团水汽,很朦胧,可月色却很美,月光在薄云中缓缓穿行,稀落的星星忽闪忽闪的,如某人的眼睛一般,似乎能照亮黑夜。凝望浩渺苍穹,总能给我不一样的遐思。月光透过风雨楼后院中的树木,零星地投影在地面上,仿佛地上也成了璀璨星空。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我立在窗边,眼前的美景了感染了我,不自禁地吟出了这首唐诗,不知当年唐人王建在写下此诗时,心底念的究竟是何人。
“姑娘好文才,顾某好生佩服!”我回过头,顾展延竟然跑到我房间来了,凤娘怎能让他进来。
“顾世子怎么也干起了采花贼的行当,”我浅笑着看着他,不冷不热地说,“不怕传出去污了长怿侯的名声嘛?”
“哦——如此,姑娘是不是要大声喊人,让大伙儿来看看采花的世子爷呢?”顾展延一副嬉皮笑脸,颇有兴味地问,“听说姑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既然看重名声,何必出现在这风月场所?不过顾某好奇姑娘的好眼力,顾某第一次上京,第一次来这风雨楼,姑娘一眼便知道顾某的身份了?”
呀,说漏嘴了,我转念一想,摇摇头笑道,“世子有所不知了,这风雨楼的姑娘,对天仪国的达官贵人的尊颜性情,任凭哪一个,不都是烂熟于心的,否则,怠慢了娇客,世子以为凤娘这风雨楼如何堪居京城第一。”
嫁衣乱红第15章舍身诱得狼入套(3)
“哦?还有这一茬?”顾展延坐到了房间中央的小圆桌边上,自顾自地斟起了茶,“来,喝茶,江姑娘。”我坐在对面看着他,嗬,反客为主做得还真自然啊你。他呷了一口茶,抬起头,笑眯眯的桃花眼看着我,说道,“可惜啊,顾某这世子身份比不上皇子啊,得不到姑娘的青睐。”
这死家伙,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到处放电,我笑说,“世子怎么对小女子这等人看得起眼?倒让小女子受宠若惊了。京城眼下盛传顾世子和莫将军在争夺千仪长公主的芳心,想那长公主是如何出色的女子,我们羡慕不已,世子怎会到这青楼里为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可惜呢。”
顾展延笑笑,“姑娘的消息很灵通啊,京城盛传的顾某如何不知?”为什么我的每一句话他都要怀疑一番,累不死你啊!我看着他,心里骂死个人了,嘴上却说,“江珊一介青楼女子,在这风月场所,什么听不到?而世子无从得知也就不足为奇了。”
“呵呵,姑娘……”顾展延牵起我放桌面的手,他暖和的手一下子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我惊了一下,非礼勿动他没学啊,“你真像一个人?”他说。
我笑了笑,又挣扎了一下,“世子,说小女子像你的某人,也不必拉着小女子的手吧,非礼勿动,这可是君子之道。”
他放开了我的手,讪笑,“顾某唐突佳人了。那人不是顾某的某人,是你们羡慕的长公主的侍女。”
哦?是要说我吗?“哦?长公主的侍女和江珊长得像?”我兴趣满满地问。
“非也,”顾展延解释道,“那丫头长得极是不起眼,哪及姑娘皎若秋月之态。只是你二人气质极似,都有一种难融于世的感觉;像你,身居青楼,气质不凡,像她,奴婢一个,却处处不像一个奴婢。”
“即使是一个奴婢,能得世子的记挂,于她而言,也是幸事吧?”我试探地说。
“记挂?荒谬,本世子何来记挂她,只是那丫头,贱婢一个,也配本世子来记挂她?本世子只想好好治治她满口奴婢却满身像主子的习性。”他满脸换上不屑的表情,我顿时通体冰冷,原来如此……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玩物,就是……贱婢一个吗?你的身份,就给了你这么根深蒂固的观念,容不得下人说半句不是?
我勉强地笑道,“世子此言可笑,那姑娘是贱婢一个,那您眼前的就是青楼贱人一个,世子何劳记在心上,还特地来看看小女子是不是像那个宫女,还是请回吧。”我艰难地下逐客令。
顾展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暴露无疑,赔笑道,“江姑娘,顾某失礼了,顾某无意冒犯姑娘,今晚冒昧来看姑娘,也是仰慕姑娘的才华,绝非与那女子有关。”他站起身,告辞,“今晚多多得罪,望姑娘海涵。顾某告辞。”
送走他,我倒在床上,心绪万千。顾展延啊顾展延,你对一个青楼女子都可以坦诚相对,为何对一个婢女却如此不屑,确实是你的等级观念在作祟吗?宫里的我就这么让你不屑,他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脑子里,“本世子只想好好治治她满口奴婢却满身像主子的习性”,原来你对我所以的一切都是为了治治我而已,包括那句“没事,有我在这儿”吗?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对你的一举一动耿耿于怀!
明明知道,这个时空不会有属于我的爱情生长的土壤,我为何还一点一点地陷进去,就为了那么一句不经意的话?前前后后活了三十多个年头,难道连这点我都还看不清吗?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我留在他心里的痕迹,就仅仅是他要治治我的奴婢身子主子的气势而已。而于我而言,对他的感觉因着他的一句话,来得那么突然,难道是我寂寞太久,在这个时空步步惊心、步步为营,苦心掩饰过久,不耐孤寂,就被他一举拿下了。是的,他拿下了,可他不要,既然如此,我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似我对他那般对我。说到底,是我痴傻,是我固执了,也罢。好好收拾起心情,既然他眼中视我若敝履,心中不给我一寸容身之所,那我何必为他有何改变,改变我灵魂穿越时空携来的入骨孤独。罢了,以后依旧继续做我的“贱婢”吧。
嫁衣乱红第15章舍身诱得狼入套(4)
风雨楼第三夜,客尽败兴而归。
在我登台之前,凤娘笑嘻嘻地过来告诉我,我今晚不用登台演出了,我诧异地看着她。她暧昧地看着我说,二楼三皇子有请。哦——明宏终于来了!
“江珊见过明公子。”我规矩地屈膝行礼。
明宏闭目懒洋洋地倚在包厢里的宽大软榻上,旁边一个风雨楼的姑娘跪在他旁边捶着腿。听到我的声音,他半天才睁开眼睛,看着我,“坐吧。”
我四周看了一下,这包厢里除了他身下那张软榻,和中央的一张矮几,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除了地板。这算什么,下马威吗?“不知公子找江珊来,想听什么曲子?”我无视他的话,开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