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那不是侍卫们做的,太后娘娘不是说了,他们根本就没跟着我们。奴婢怕说了,太后会担心……毕竟,那些恶奴说的话,要是给太后知道了……”只怕会天下大乱——调戏公主,还不是死路一条?这句话我没敢说。
“是啊,好险,要是母后知道了,以后一定不肯让我出宫了。”千仪想得可跟我的不一样。对这微服出巡,她是“食髓知味”了。
我笑了笑,没再答话。今天的事有点奇怪了,如果不是侍卫们在后面救的场,那么,那些救下我们的石子儿,是谁发出来了的?难道是那两个男子?不,他们那时肯定早在天然居畅饮了,不可能。难道是什么路见不平的江湖侠客拔刀相助?这个可能性倒大点。
天已经黑透,宫里每个角落都亮起了粉色的灯笼,宫女太监们有序地穿行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为他们的主子送上一天最丰盛的晚餐。
我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心中忽地闪过一丝凄然,不知怎的,我仿佛觉得,这宫里灯笼,在我身边一直蔓延,连同天上的繁星,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正慢慢地将我笼络其中。
本章引用资料∶“天然居”对联。李次青。清代
嫁衣乱红第6章为公主乱红露马脚(1)
嘣的一声,又断了一根琴弦。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根断在千仪手中的琴弦了,筝也换了三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心神不宁,甚至有几分烦躁。
从宫外回来那日,太后还说了一件大事,下个月十五的百花节,千仪要登台献艺。此事意味着,太后要给千仪选驸马了。
所谓百花节,是皇太后和皇后以赏花之名,邀请朝廷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在宫中百花庭赏花赏月——而自皇后仙逝,后宫大小事务由瑜贵妃暂时主持,所以这百花节皇太后是交给瑜贵妃一手操办的——届时,官夫人们便会带着家中年满十六岁尚未婚配的少爷小姐们应邀前来,而宫中适龄的皇子公主也会参加。其实说穿了,百花节就是一场贵公子娇小姐们的相亲大会。
“乱红。”千仪一脸倦容地看着我,“难道母后疼我至此,也免不了要将我明码实价地卖出去吗?”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公主,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能说是买卖呢?”
“难道不是吗?”千仪接口道,“须知琴为知己所弹,只有为生活所迫的卖艺者才会大庭广众地展示自己。”
千仪也是有点心性的女子啊。我笑了笑,“公主,如果你这么想,百花节上,那么多的翩翩佳公子,与其让他们来选公主你,不若公主一鸣惊人,让他们一个个成为公主的裙下之臣……”
“翩翩佳公子?”千仪轻哼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像那丁相之子之流……”
“若是天然居那青衣男子那般呢?”我轻笑着打断千仪,只见她眸中一亮,随即有黯淡了,“他,不会来的。”
非也,只要他尚未娶妻,他就一定会出现在这百花节上。看丁相儿子对他的态度,此人绝非凡夫俗子。“这么说,”我顿了顿,笑看千仪,“公主是希望那个男子出现了?公主的琴弦一断再断也是因为怕那天籁般的琴音叫别的男子听了去?”
“你这丫头,”千仪脸红了,一副可爱的小女儿姿态,她佯怒道,“好大的胆子,倒敢揣测起本公主的意思来了……”
我笑了,这女娃,就是好哄,她的一笑,一下子就把方才的阴霾扫干净了。
看着面前质料上乘的古筝,又看看若有所思的千仪,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遣退周围的宫女,我在琴案前坐定,敛神微笑,好久没弹过古筝了,十年,是一个什么样的距离。千仪看见我的举动,眼中诧异,却也不阻止,只静静地看着。
“公主,”我看着千仪,轻声说,同时手中开始拨动琴弦,我弹的第一个曲子在这个时空响起了,在千仪宫的琴房中响起了,多年来,我隐忍自己所谓现代人的优势,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初露头角。“近日来,奴婢一直在为公主在百花节上的献艺冥思苦想,不得其所,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夜,奴婢一直在梦中听到这么一个曲子……”我弹得很不顺畅,实在是隔得太久了,古筝的指法记不清了,时而错了个音,时而漏了几个音。这倒好,歪打正着,正和我意,不用我刻意去装弹错音,因为我不想让千仪知道我这潭水有多深。“可惜奴婢愚钝,给公主伴读了那么久也没把筝学好,记不全这个曲子……”但我确定,这不会妨碍千仪去完成整个曲子,千仪的古筝水平,没人比我更了解。
千仪是个把心中所想写在脸上的人,她越听表情越夸张。我一曲奏完,尽管曲子弹得不顺,可千仪已经完全呆住了。我也知道我赌赢了,这个时空没有《春江花月夜》这个古曲。
“公主?公主……”我叫她好几遍。
“啊?”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痴痴地看着我,“哦?”
曲子有那么让她沉迷吗?“公主,打铁要趁热,你赶紧试一遍吧。”
微微犹豫了一下,千仪的手僵在筝上,她抬头看着我,我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整天,琴房一直回响着《春江花月夜》,千仪一边弹,我在一边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音乐的感染力是无穷的,几乎一整天不吃不喝,我们都不知疲倦,直到天色暗下来之时,终于大功告成了。
嫁衣乱红第6章为公主乱红露马脚(2)
你到底是谁?她问我。
想着弹奏出《春江花月夜》那天,千仪疑惑的目光,我心有余悸。我走在祥僖宫回千仪宫的路上,刚才太后召我过去,问了问千仪练琴的情况,我打了保票,我说千仪一定会一鸣惊人的。
那天千仪问我,“你是到底谁?”我当场愣住,说不出一句话。我是谁?我是一个没根没蒂的孤儿,我是一个卑微的宫女,一个从未来世界来的女子,一个甘愿给你做绿叶的人。
良久,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公主,奴婢是你的宫女啊,一个从八岁起就陪在你身边,真心实意地侍奉你的人,一个就算全天下人会背叛你,也会为你不顾一切的人。”我必须把话说成这样,我不能让最亲近的千仪对我有了戒心,否则,我将无从平安度过出宫前的日子。事实上,我相信我也会像我说的那般去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千仪赶紧澄清她问那个问题的真实意图,并笑了笑,“我是想知道,我的乱红姐姐,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是我不知道的。你今日可让我吃了一大惊呢,这般醉人的曲子,你是怎么想得出来……”
“不,公主,您可折煞奴婢了,”我打断千仪,并大声说,“公主才艺无双,仅半天,就谱出如此动人的曲子,实为奴婢身为千仪宫宫女之骄傲。”
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婵儿,千仪听着我的话,“你……”
想着那天的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撞上了迎面走来两个人,“嗳哟!”一声做作的娇叫。
“哪儿来的瞎眼奴才!”又是一个女声。
糟糕!“奴婢该死!”我赶紧跪下,“奴婢给翩婕妤请安。”真是大意,竟撞上了这么一个主儿!一个新晋的婕妤,善舞,皇帝甚是喜欢,赐号“翩”。翩婕妤在宫中名声不是很好,但皇帝喜欢,也没人奈何得了她。
“你是谁?”翩婕妤倨慢地问。
“主子,她是千仪宫的婢女乱红。”她身边的婢女替我回答了。
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盯着她桃红的宫装裙摆,心中万千猜测,不知道她要怎么罚我了。
“哦?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我缓缓地抬起头,胆怯地看着翩婕妤,我知道,此时只能装可怜,她们吃这套。“模样倒是平凡得很,走路都不带眼睛的人怎就如此得太后的欢心,什么眼神儿啊。”这个翩婕妤,什么话都敢说,她就不怕话传到太后那儿?她话锋一转,“区区一个宫女,居然如此不守规矩,胆敢冒犯本宫,来人啊!把她……”
“交给我吧。”是六皇子,他神情淡漠地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小太监。“翩婕妤有礼了。”六皇子向翩婕妤欠了欠身。
“六皇子?”翩婕妤暧昧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六皇子一眼,嘴角咧了咧,“犯上的奴婢,哪敢劳烦六皇子劳心劳力,还是由本宫来处置吧。”
无视翩婕妤的话,六皇子看了看我,说,“千仪长公主遣乱红姑娘到祥僖宫,可是要给皇太后办什么事?”他是故意的,他说的是千仪的真正爵位“长公主”,而不是按平常宫中人的习惯叫公主,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回六皇子的话,是的。”我心中暗笑,看看这个“愚钝”的六皇子还会说什么。
“那何不快去,耽误了长公主和皇太后的事,你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又一句含沙影射的话,估计翩婕妤堵的要死了。
果然,“六皇子这是何意,要给本宫编派罪名吗?”她恨恨地开口。
六皇子低了低头,“明宬不敢。”
我一抬头,撞见了翩婕妤恶狠狠的双目,心知这下梁子是真真地结下了。“走!”她带着身边的婢女气冲冲地走了,临了还不忘低声说了句,“不守规矩的东西!”这话,骂的是两个人。
他又帮了我一次,“奴婢谢六皇子。”今天若不是他,恐怕我得褪层皮了。“快起来吧,别跪这儿了。”
一阵单薄的掌声由远及近,三皇子拊掌而来,“六弟啊,三哥方才寻你不遇,还以为六弟又出宫猎奇去了,原来是御花园猎艳来了。”我还没站起来,又跪了下去。三皇子是容德妃的儿子,容德妃在皇帝登基前的侧妃。
“让三哥笑话了,”六皇子也不反驳,“不知三哥找我何事。”这样满脸笑容的六皇子,是我从未见过的,与那日亭中抚琴的男子相比,岂止泥云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