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双手只牢牢扣住她的纤腰,静默不语,双眸似流转过万千不舍。
“若是传书信,恐招人注目,你我互通消息,可有何良策?”她静静的问,突地自他怀中探出小脑袋,一脸天真的瞧着他,道:“好似总见书上描写,飞鸽传书,不知可行否?”
他轻笑,忍不住在她粉嫩的唇瓣之上轻啄一下,捏了捏她的俏鼻道:“又不是远途,这平白无故的,皇宫上空多了几只鸽子四处飞,还不是更惹人注意。”
“那要怎么办?”她复低首埋入他的怀中,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是习惯了他温柔的怀抱,如日日嗅那令人成瘾的鼻烟,欲罢不能,心口腾地一沉,如若有一天,他像抛弃柳云若那般无情的抛弃自己,那这般依恋的习惯要如何戒去?
察觉她的恍惚,他一指点了点她的脑袋,半疑道:“想什么呢?”
“想哪日你突然又会弃我而去。”她脑中正这么想着,不想嘴上竟是跟着说了出来,一时咋舌,自觉有些失言。
他闻言更是一愣,方忆起自己曾经在离园之中无情地遣离过她,后又是给了她一纸休书,想到这,俊颜之上掠过一丝尴尬,只得楼紧她,道:“以前的事,就莫要再提了。日后我会好好待你。我心中视你若瑰宝,此生必不负你。”
如同坠在白茫茫的云端,仿佛耳边那一句不是真切的,却是实实在在回响在耳畔。不知怎么,眼角竟是有一许湿润的潮意。
她抬头道:“只可惜没有笔墨!”
他疑惑更深,“要笔墨做什么?”
“白纸黑字写下来,免得你抵赖。”
他朗朗笑道:“小妮子愈来愈调皮,男子一言九鼎,怎会赖你?”
“烟儿。”
“嗯。”
“看过所有黄昌硕的古卷么?”
“差不多。”
“《论蛰》?”
“瞧过大半。”她美眸一亮,忽的明白,“御,你的意思是,用暗码传递消息?”
“聪明!”他的话最终成了呜咽的咕哝,渐渐消失在了彼此间令人难忘的拥吻之中。
……
“娘娘!娘娘!”凌云见她一直陷入沉思,忍不住出声唤道。
烟落猛一激灵,方才回神,扯唇一笑,道:“失礼了,方才凌大人称宁王处还有一本,是么,本宫心中已是明白了,大人还有事么?”
暗码传递消息,这暗码的底本恐怕就是指这卷本《论戒》了。黄昌硕的古籍《论蛰》中曾记载前朝有密探以书为底本,六位数为一个字的暗码,这前两位数隐射页数,中间两位数隐射列数,最后两位数隐射列顺位。如此,用一连串的数作为消息传递,对方再根据一早定下的底本破译,如下便能准确无误的传递消息又不被旁人知晓。
凌云略微俯身道:“王爷传话,御医中卫风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嗯,本宫知晓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凌大人还是早些离去罢,可要仔细些,莫要让人瞧见了。”烟落略微挥一挥手,笑着示意他离去。
“娘娘没有话要微臣带给宁王么?”他眉心一动,问道。
她想了一想,翻了翻手中的《论戒》,斜觑了琴书一眼,琴书即刻会意,立即取来了笔墨纸现。狼毫玉杆笔轻轻点了些许墨汁,她随意在书中瞥了两眼,秀手一扬,便于雪白的宣纸之上挥就了一连串的数,暗码意思寥寥而简单,“望君安好”。
……
人间五月,芳菲天。
皇宫之中,各色的花儿迎风吐香,树木欣欣向荣,飞泉碧水喷雾潋滟,绮丽优美,如置身画中般。一处九曲蜿蜒的池塘,里面是碧叶连天的诗叶,彼时已是有荷花初绽,红的,黄的,白的,清秀可人,盛放的,含苞待放的,仍是小巧花骨朵的,教人应接不暇,清风浮动,带动连片的荷叶上下起伏,如碧波微荡。
池边有一处秋千,古旧的榆木凳,看起来颇有些年代,已是让人坐得油光顺滑。秋千之上引了紫藤与杜若相缠,此时正开出细小紫色的花,随风荡起之时,香风细细,如在云端。
而此处,便是位于前往景和宫中的必经之路。按理,封了太子,理当另建东宫,只是这风离澈上奏称日来风晋皇朝天灾频频,应当开源节流才是,是以暂缓这东宫的建造,仍居景和宫。此举亦算是为民生着想,据闻皇上亦是大加赞赏。
这日天气甚好,漫天飞旋着洁白若雪的柳絮。烟落独自坐在那秋千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伸脚去踢那四处飘摇的柳絮,身后是琴书,正轻推那秋千架子,偶尔和烟落笑语几句。
蓝天碧树,突地来了几许兴致,她转头对琴书吩咐道:“去寻个七弦琴来。”琴书应了一声去了,只留她独自一人侍着秋千一侧粗壮的绳索,默然无声,远处下朝的长鼓之声早已鸣过,算时间,他也应该差不多经过了。片刻之后,她已是等得有些意兴怏怏,正欲打盹,却忽觉身后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道阴影,应当是他无疑!忙敛了心神,佯装作不知,只娇斥道:“琴书,你这厢偷懒,竟然去了那么久,还不快给我荡这秋千。”
身后之人伸手大力推了一下她的秋千,用之之猛,秋千晃动的幅度即刻增大。她一惊,险些没有坐稳,忙双手紧紧握住绳索。秋千向前高高飞起,风用力拂过她的面颊,带着她鹅黄色的裙裾一同翩飞,亦是鼓起她宽广的两袖,此刻正如同一只蝴蝶振翅与柳絮同飞。
她高声笑着:“琴书,讨厌,竟在我背后使坏,方才让你摇,你好似我罚你禁食了一般,也没个力气,眼下倒是折腾的欢。”
她咯咯地笑,“再推高一点,琴书,再推高一点!”话音刚落,秋千已是急速向后飞去,飞快地经过一个人的身影,明黄色的太子服制,果然是他!她惊叫一声,道:“太子!”美眸之中掠过惊恐,手上一松,直欲从秋千上掉下来。
他双臂一举,微笑着看着她道:“若是害怕,下来便是!”
一股执拗的劲儿突然涌上来,心中不服,她用力握紧绳索,大声道:“太子只管推秋千,我不怕。”
他满目皆是笑意,走上前一步,更用力一推。只听得风声自耳边迅疾刮过,周遭的景色飞快的向后退去,直荡得她一阵头晕眩目,心中有了几分害怕,不敢往下瞧去,却努力睁大了一双美眸,满脸倔强。此时风起,吹得阵阵柳絮若与群仙共舞,如春雨般簌簌而下,一时兴起,她竟是欲伸手抓住其中之一。不想这才一松手,便一个不稳从秋千之上直坠而下。
然而,预期的疼痛却并未到来,烟落只觉得额头之上一凉一热,仿若是谁的呼吸,如乍暖还寒的春风略过她的面颊。抬头间,便对入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深蓝的光芒,明亮的眸子如一汪宁静的碧波,细看之下竟是倒映着自己清丽的容颜。一时间恍惚不已,再回神时,方发现自己竟是置身他的怀中。
佯装一惊,她俏脸微红,连忙从他怀中站起来,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作势屈膝福了一福,软语细声道:“太子殿下。”
风离澈望着眼前佳人,一袭淡黄宫装,清新若春日里舒展的一点鹅黄嫩绿,和颜悦色道:“顺妃娘娘位份尊贵,又何须向本殿下行此大礼。”
烟落想一想,觉着说的也是,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再客套,他柔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再称呼她为“娘娘”,语气之上的泾渭分明,亲疏显而易见,她心中一松。
“这里景色甚美,闲着也是无事,是以出来随意走动走动。”言罢,她默默垂首,瞧着自个儿鞋尖上的绣花蝴蝶,扑腾着翅膀,仿佛要飞走一般,语气疏淡寥落,直显出身处深宫之中的哀凉寂寞。
一时间,风离澈静默无语。彼时适逢琴书取琴而来,走至烟落身边,躬身道:“娘娘,七弦琴已是取来。”
他瞥一眼那琴,含笑道:“你的萧声宛若天籁,我已是有幸闻之。听九弟言,你的琵琶更是人间难得几回闻。这七弦琴,也不知我今日能否有幸一赏。”
她迟疑一下,道:“太子今日无事?竟是有空听我一席怨曲?”
他不语,缓缓席地而坐,只翘首以待,双眸微阖,如同一头松懈小憩的豹子。
烟落略一怔仲,亦是捡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坐下,将琴榈在一方大石之上。执起一手,抚上琴弦,信手徐徐拨起,起了个极低的调,柔美的乐曲自她指尖如清澈的流水般倾泻而下,曲中颇有流雪回风,清丽幽婉之妙,只是行音至曲中,却愈来愈伤感,拨弦益发的生硬,竟已是渐不能成调,最终一个破音尖刺无比,响彻云霄,直怔得风离澈冷眸微眯,剑眉紧蹙。抬眸瞧她,只见她眼中的泪已是盈盈凝聚于浓密而又蜷曲的睫毛之上,摇摇欲坠,模样极是惹人怜惜。喉中逸出一丝呜咽,细声道:“对不起,太子殿下,我的手伤难愈,只怕是再难弹出昔日的曲音了。”
她的手伤!他侧眸仔细去瞧那莹白玉润的纤纤素手,如今已是多了十多条淡粉色的伤痕,条条皆横亘于纵横交错的经脉之间,心中一紧,十分的涩然,只呐呐问道:“方才你还是心情颇好,眼下怎的突然感伤了起来。”见惯了一向坚强自持的她,他未曾见过眼下如此脆弱无助的她,柔弱的仿佛在风雨中飘摇的一朵羸弱小花,竟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抚慰。茫茫记忆的缝隙间,零星忆起,冬日的一天,她神情恍惚,一脸落寞,脚下如踏着沉重千斤,浑然不觉自己已是快踏入河中,而他,忍不住出声阻止了她,事隔这么久,如今他仿若又见到了当日失魂落魄的她,再一次清晰无比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少刻,烟落起身,轻轻抬起衣袖拭去眼角晶莹的泪珠。怀抱着七弦琴,缓步走至风离澈的身边,以只他能听见的声音低叹,“其实,我一直怨你,那日我欲投河自尽,你为何要阻止?若那时便去了,该有多好,也不至于有今日……”几近哽咽,语不成调。
她急急离去,只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