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音刚到嘴边,他却突然捂住她的唇,覆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出声,不对劲!”
拉着她一同靠向船前,此时的月儿似已破空而出,清淡的光辉拂过每一处角落,船舱之中也是略有些柔黄的光线。
他凝神听了一会,修长一指置于薄唇之上,示意烟落不要出声。英挺的眉毛益发聚拢,直至深深纠结。
烟落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有着不好的预感,虽是担心,此时却只能攀附着他,不敢妄动。
少刻,他目光一怵,搂起烟落便猫身钻出了乌篷小船,足下一点,便自平静如镜的水面之上飞纵而去。
晚风阵阵,星斗满天,荷香宜人。湖边满是茂盛的菰草、芦荻,迎风飒飒,夜风徐徐吹过,有清淡的凉意。
他又是一跃,足下踏着鳞波一点,烟落瞧着他似乎是追寻一抹远远的黑影而去。粼粼水面自他足下飞快掠过,及了岸边,他并没有停下,依旧接着她,跃上一棵大树,再是纵身上朱红宫墙,身姿翩翩,轻巧如燕,在柔丽月色之下如同仙灵般肆意飞跃。直至落定在了一处极是偏僻的宫苑之中的大树枝梢上。
烟落刚待想出声询问,只见他又是长指覆上薄唇,示意她噤声,遥遥一指,指向眼前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
夜色之下的殿宇有着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这里颇为眼熟,烟落细瞧了,原是曹嫔的住处。是了,因着她不喜曹嫔,是以给曹嫔安置了这么偏僻的一处宫苑。
这殿中极是敞亮,蝉翼窗纱轻薄得几乎像透明一般,仔细瞧着,似透映着屋中两人的身影,格外清晰。
风离御附在烟落耳边,小声道:“情况不好,方才我与你商量之时,恐怕被人以屏息之术蛰伏于附近偷听,我不能确定,这人究竟探知了多少!”
烟落闻言一惊,脸色益发的沉重。
风离御已是凝眉,只搂着烟落,飞纵至靠近殿前的一颗大树之上,侧耳倾听。
烟落瞧见殿内有一紫衣华服女子,梳着齐月髫,满头的珠钗宝翠,打扮得极是艳俗,这等姿容装扮,无疑是曹嫔。
只见曹嫔面前站了一人,着宽松的黑色夜行衣,负手而立,瞧不清容颜。
曹嫔见了那人,双膝缓缓下跪,恭敬迎道:“宫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宫主?烟落心内极是疑感,是什么人竟能让曹嫔这等眼高于顶,势力的女子屈膝相跪,还如此恭敬。心中十分讶然,却继续侧耳倾听。
殿中烛火跳动,蜿蜒如流淌下点点血泪,似将那黑衣人的身影也映衬得无比狰狞。
只听那黑衣人徐徐冷哼:“你好大的胆子,心中可曾还有我这个宫主么?”
声音婉转,虽然刻意变了声调,语气森冷如冰雪,却依旧难掩那一分尖细,竟是一名女子。烟落美眸一转,瞧向身侧的风离御,只见他神色如常。再回头细瞧那名女子,即便是宽松的黑衣,也难掩她水蛇般纤细的腰身。
“属下不敢。”曹嫔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
“不敢?”那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本座问你,你的任务是什么?”
曹嫔俯首垂地,低声道:“接近皇上,扶持太子即位。”
“呵呵!亏你还记得自己的使命!”那黑衣女子寒声道,一手已是欲抚上腰间佩剑。
曹嫔不敢言语,而暗藏于宽松水袖之下的手却是有所动作,只见银光一闪,竟是拨出一把匕首,只见她陡然一跃而起,眸中杀意毕露,直朝那黑衣女子张狂扑去。
烟落倒吸一口冷气,几欲惊呼出声,却生生地将那惊呼咽落喉中,一手紧紧捂住唇。曹嫔竟是想要刺杀自己的主人。
那黑衣女子倒不是等闲之辈,只听得“哐当”一声,一记优雅扫腿,已是飞旋踢落曹嫔手中的匕首。曹嫔犹不甘心,凌厉出掌,直朝那黑衣女子命门劈去,以卑犯尊,岂不是蛆殍撼村,不自量力。那黑衣女子轻巧躲过,只过了两三招,便抽出腰间软剑,一剑刺入曹嫔胸口。实力悬殊,可见一般。
股股鲜血几乎是喷薄而出,只见曹嫔胸口宛如开了一村鲜红耀眼的桃花,她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眸中写满愤恨与不甘,伸出染满鲜血蜷曲的一手,指着那黑衣女子,凄厉道:“你好狠毒!”
那黑衣女子不紧不慢的掏出一方绢帕,细细将自个儿的剑擦仔细了,仿佛那剑上沾染了多脏的污秽一般,擦拭完毕后便甩手丢弃,只见那残布缓缓飘旋坠地,其上满是狰狞可怕的血痕。她寒声一字字道:“背叛组织的人,都得死!”
言罢,那黑衣女子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殿外的人,热闹也该瞧够了,还不快快进来。”
烟落一怔,风离御却已是勾唇一笑,携了烟落,一同轻巧自树上落地,缓缓步入殿中。他长衣飘阙,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翩翩美如冠玉是多少怀春少女绮丽的幻想,那曹嫔一见他,原本是了无生气的双眸陡然一亮,似瞧见救星一般,满是鲜血的一手向他拼命抓来,语调沙哑,却满含真切的期望,大叫道:“宁王救我!”
风离御只厌恶地瞧她一眼,神色难掩鄙夷,冷然瞧着眼前那黑衣女子纤直的背影,曼声朗朗,缭绕回旋于屋梁之上,缓缓道:“日月盟月宫宫主,何不让本王瞧一瞧你的真面目。”
那女子翩然转身,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腕之上一串夺目的珊瑚手钏,笑吟吟抬头道:“怎样,本宫主的容貌,没有让宁王殿下您失望吧。”
一双勾魂大眼,秋波流转,眉不画而自生翠,玉肌无妆却更添妩媚,烟落此刻已是不知该用何词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惊愕了。
原来,可以有人藏的这般深,甚至她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之前常常相见之人,竟然会是日月盟月宫宫主。而她,竟然从未曾察觉过半分蛛丝马迹。
骆莹莹!
相较于烟落的满目震惊,风离御则是一派悠然自得,耳边一缕碎发自海水蓝发冠之上以娴雅姿态缓缓滑落,他优雅挽起,又作势抚了抚衣袖,眸中折射出点点精光,径自摇了摇头,喟叹道:“骆莹莹,沿海总督之女。你的母亲原是凉州富贾之女,才貌双全,夏北人,与当时的凉州总督之子乃是青梅竹马,后结为连理夫妻,恩爱无比惹人妒羡。乾元十一年,我风离皇朝大军攻破凉州城门,凉州都督与其子自焚于城前,以示忠孝。当时便是你的父亲带兵攻入,见你的母亲貌美,极是喜爱,便强行掳作妻子,后来便生下了你。哦,不,也许你的母亲便是怀着你委身骆震天的。怎样,不知本王说的对不对?”
骆莹莹面色稍霁,一拳紧握,眸中寒意迸射道:“看来,宁王将我的底细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呵。”
“那是自然!”风离御复又搂紧身侧的烟落,似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冷嘲道:“你第一天接近本王时,本王便已经怀疑你了。怎样,堂堂日月盟月宫宫主,这般轻易被人识破,很是难堪罢。”他的大掌覆上烟落纤细的腰肢,一脸宠溺的瞧着烟落,低声道:“靠紧了我。”
那爱护之状,极是刺眼,骆莹莹不耻,一笑道:“自然,我总以为宁王只是防我,不想竟早是参透。看来宁王擅长做戏,温柔亦能骗人,不知眼下如此呵护佳人的宁王又有几分真心?或者还是在做戏?”言罢,她冷眼看了看烟落,一脸嘲笑。
烟落轻轻一颤,脸色微变,却没有做声。她未曾想过,风离御竟是一早就知晓骆莹莹的身份,还能那般与之逢场作戏,他对骆莹莹虽有狠绝之时,可毕竟亦有温情之处,她可是亲眼瞧过的,竟然都是在做戏,可见他的心思藏得有多深。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不与你做戏,又怎能诱得你窃取错误的情报,进而导致日月盟日宫损失惨重呢?”风离御爽朗笑道,言语中竟是得意之色,那一战,日月盟损失惨重,只怕至今都难以恢复元气。而他,是故意让骆莹莹知晓“歧山”路线的,就是为了放出错误信息,使得他们步入他的圈套之中,再一网打尽。
骆莹莹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那笑如同七月里炽烈的阳光明媚闪濯,刺伤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她笑声如鬼魅般振奋,直震得屋外枝头树叶簌簌掉落,如下着一场缤纷暴雨。
“哈哈哈,你以为,那‘歧山’路线,是我透露出去的?”她笑得不可遏制,“哈哈,你还不如问问你身边的美人儿,那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想你堂堂宁王,不照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哈哈哈……”
一阵怪异的笑,骆莹莹伸手一扬,风鼓起她的衣袖,如同一只黑色蝴蝶张开了硕大双翼,袖中飞出无数隐藏其中的粉末,飘飘如同香雾轻卷,直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风离御连忙屏息凝神,一手已是快捷捂住烟落口鼻。
待到那阵烟雾散去,再定睛一瞧,眼前哪里还有骆莹莹的影子,早已是无影无踪。
彼此对视一眼,烟落被风离御眸中暗沉的冷色望得心惊直跳。的确,那次,她是背叛了他,窃取了他的机密,后又传递给了慕容傲。可就那么一次。她原以为,此事早已是过去,他不可能再知晓,也无从知晓。想不到,终究还是有曝光的一天。
他不语,只定定瞧着她,眸色一点一点黯然下来,脑中忆起,那日她似在他的书房中,静静坐于地下,翻看着卷本古籍,沉浸淡雅,翩然如同一朵盛开的荷花,那身姿柔美,教他一直难以忘怀。那日他选择了相信她,然而,她却是如此教他失望。
沉静,在彼此之间迅速蔓延,冷意,在这硕大的殿中不断攀升。
突然,谁都忽略了的曹嫔,凄厉的喊叫着,打破了一室的宁静,她艰难地爬上前来,拽住风离御衣摆一角,声音嘶哑道:“宁王,救救我。看在我曾为了你,在背后构陷太子,背叛了日月盟的份上……你快……救救我……”她的声音愈来愈弱。本已是中了骆莹莹致命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