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声微弱的低吟从凤静熙口中发出。
沈容容手腕微提,取下银针,冲着凤静熙轻叫道:“凤静熙?”
凤静熙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沈容容以为他没听到,随手推了推他,没想到,手刚碰到他,他闷哼一声,哆嗦起来。
沈容容心里一惊,扭头小声问长平:“这样多久了?”
长平低下头。
沈容容沉声喝道:“长平,快说!”
长平一惊,飞快地抬了一眼,看到沈容容居然沉下脸,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
“大约从三个月前开始,小姐将殿下关在这里,每次小姐来,都不许我们进去,也不许我们靠近庭院,小姐离开后,殿下都不太好,虽不出声,但仿佛很疼的样子,碰都碰不得。”
沈容容问:“还有吗?”
“小姐……不许我们给静王殿下饭食、只给少量饮水……”
看着长平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容容愣了愣:“……还有?”
“……”
沈容容说道:“长平,你再吞吞吐吐下去,等他咽了气,我也不用救人啦,咱们直接跑路吧。”
长平一咬牙,索性全说了:“小姐,您……您七日前打折了殿下的腿。”
沈容容再也镇定不下来,用力一拍额头惨叫道:“凌虐皇子,沈容容你坑爹啊。”
长平惶惶地看着她。
沈容容深深吸口气,将更多的国骂吞回去,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她伸手过去摸凤静熙的腿,头大如斗,这沈容容太狠了,打断了凤静熙一双小腿,还打碎了他右脚的脚踝。
她看了凤静熙一眼,忍不住心里再次暗骂那个沈容容残忍,凤静熙左腿较右腿短,如果走路,必然只能依靠右腿为支撑。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多大的仇啊,至于么,打碎脚踝,这不是想彻底断了他走路的希望……”
长平闻言偷偷看了凤静熙一眼,只见他像个死人一般,任人摆布,迟疑了一下,安慰沈容容道:“殿下右侧身体已久无知觉,平日卧床居多,偶尔出行,也以软轿代步。”
沈容容呆了呆,不自觉一屁股坐下道:“他还有什么毛病,你一次都交代清楚行不行。”
长平低着头,更加压低声音道:“殿下素有心疾、喘疾,右耳失聪、右眼失明,右颜麻痹……”
沈容容立刻发现不对劲:“全是右边……中风了?”她疑惑地看看凤静熙,据她所知,凤静熙不过二十二岁,这个年龄,中风几率蛮低的。
长平顿了一下,低头不敢回答。
沈容容立刻瞪大眼睛:“又是我害的?!”
长平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她又看了凤静熙一眼,见他依旧一动不动,才含含糊糊小声道:“奴婢也是听宫里传闻,三年前,殿下曾突染重病,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从此……”
“……”沈容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重重叹口气,想了想,列了单子给长平,让她去准备。
待长平出去,她坐到床边,见凤静熙依旧闭着眼睛,她想了想,同他说道:“凤静熙,我等下要为你接骨,说实话,很疼,请你忍耐一下。”
这里没有麻醉药,除了忍耐,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话了。
凤静熙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沈容容也不管他听到没有,说完就开始仔细地再次检查凤静熙的腿,原本的沈容容在打断凤静熙的腿后,没有为他进行医治,但不知那沈容容用了什么法子,凤静熙腿上的肌肉并未发生坏死,算是暂时保得他免去截肢的厄运,但终究延误了七天,这里的医疗条件远远不如她那个时代先进,她也仅只在读书时随做中医的祖父学过正骨术的皮毛,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把握,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待长平将她需要的老参汤、烈酒、布巾、滚水以及替代石膏的竹板送来后,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叫长平帮她将凤静熙重新绑起来。
长平一听,吓得脸色一白。
沈容容忙安抚道:“我要为他接骨,肯定剧痛难忍,不绑住他,万一他一动,可能反而影响手术。”
长平这才松了口气,利索地帮着她以宽布带将凤静熙固定在床上。
沈容容喂凤静熙喝了老参汤,过了一刻等老参汤的药力发作,又以烈酒消毒双手后,将银针刺入凤静熙睡穴,待凤静熙昏睡过去,她开始动手替他放出伤处的淤血、并进行接骨。
因为有前世外科手术的经验,沈容容下手相当果断利落,但剧痛还是让凤静熙从昏睡中醒来,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喘息也渐渐变得粗重,十分吃力,忽然,就见凤静熙闷哼一声,身子一僵,随即头软软地垂下去,再没动静。
沈容容在凤静熙身体开始颤抖的时候,已果断地叫长平以她事先教授的特殊手法钳住他的膝盖,防止双腿移位,见他突然昏死过去,脸色大变,心知剧痛引发了心脏病,她立刻放开凤静熙的右脚,上前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大约五六次之后,一声低弱的j□j自凤静熙口中溢出。
见凤静熙悠悠转醒,沈容容靠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凤静熙,你很棒,我知道没有麻醉情况下清淤、接骨的剧痛,你却能够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常人所不能,我们一起努力,最后把你右脚踝的断骨接上,你以后才能少受些罪。”
因为之前,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凤静熙都对她不加理睬,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抱得到回应的念头,没想到,她抬起头就望入一双清辉璀璨的凤眸。凤静熙只看她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但只这一瞬,已经让沈容容大为惊艳震撼,不自觉心里就相信,他一定可以坚持住。
沈容容面色一整,凝神静气,待觉察到凤静熙呼吸转稳,她立刻抓住时机动手,快速完成接骨并以竹板固定双腿以及右脚踝。做完这一切,沈容容已经大汗淋漓。
抬眼看凤静熙,经过这番折腾,他已极度虚弱,静静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脸色青惨、除了心口微弱的起伏,几乎看不出他还是个活人。眼中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感动,沈容容温柔地掠开黏在凤静熙脸颊上的几缕被汗水浸湿的乌发,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替他擦去脸上淋漓的汗水。
她没想到,这样身体状况的他竟能在不上麻药的情况下,硬撑下了整个诊治过程,且几乎连吭都不吭一声。这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她简直无法想象。
沈容容握住他冰冷的左手,轻轻地、感动地对他说:“凤静熙,辛苦你了,你非常非常棒!”
凤静熙无力地躺着,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但微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竟然回应了自己,沈容容心里一阵高兴,她摸摸他的头,一边替他整理盖在身上的锦被,又捋捋他的头发,一边柔声对他说道:“你再忍耐一下,我叫人移你到芙蓉楼修养。”
说完,她嘱咐长平:“这屋子太冷,不能呆。你马上去芙蓉楼收拾一下,把屋里烧暖,把今天上午晒的被褥铺好,再去烧点热水,我得帮凤静熙清洁一下身体。”沈容容从妆台拿了眉笔,脑海里飞快地想着幼时外公逼着她背的本草纲目,写了张舒缓消炎的方子递给长平:
“让厨房的人照着这个方子去药铺里抓药,烧水的时候放进去。再叫两个手脚稳妥的人来帮我把王爷抬到芙蓉楼。”
长平拿着单子走了没多久就带着两个看来十分稳重的家丁抬着一张软榻回来,并告诉她芙蓉楼已经准备妥当。
沈容容细细交代两个家丁怎样移动凤静熙后,与他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凤静熙移到软榻上,放下他的时候,见凤静熙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她小声问:“哪儿不舒服吗?”
☆、第3章
凤静熙闭着眼睛没说话,似在忍耐着,半晌,轻轻摇了一下头。
沈容容放下心来,一边用锦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并在他脚下垫上枕头抬高双腿的位置,一边跟长平说:“长平,你再跑趟厨房,让厨子师父用母鸡熬盅汤,等汤凉了,把浮油撇了,用上好的米,碾得细细的,用撇过油的鸡汤在砂锅里熬,起锅时放一点点盐,然后只舀了浓米汤送一盅到芙蓉楼去。”
长平答应了,正要走的时候,沈容容又不放心地再三叮咛:“千万交代厨子师傅,不要放油,少放盐。”才放长平离开。
等长平走了,沈容容亲自带着两个家丁小心翼翼抬着长榻,将凤静熙一路抬到芙蓉楼。
芙蓉楼里,火盆将屋子烧得暖意融融,角落的熏炉里燃了安神香。
因为凤静熙双腿都打了固定的夹板,沈容容亲自替凤静熙洗了头发,又用放了舒缓消炎药材的温水替他仔细擦过身体,换了干净的里衣,叫家丁进来将凤静熙抬上床榻,又将他的双腿用枕头重新垫到略高于心脏的高度。看着他清清爽爽躺在床上,盖得暖暖的,墨黑的长发带着微微的湿气,散在月白色的枕头上,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脸色苍白得厉害,但呼吸平稳,连之前强忍痛楚的神情也和缓了许多。
这个时候,长平回来说,已经交代好厨房,等米汤熬好就送来。
沈容容满意地点点头,才开始感到自己腰酸背痛,浑身粘腻腻的全是汗。
她捶捶肩膀对凤静熙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洗澡,等我回来喂你喝汤。你肠胃弱,这几天先吃点流食,有利于吸收。”转头又嘱咐长平:“照顾好他,有什么情况叫我。”
说完,沈容容到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披着一头的秀发出来。
凤静熙静静躺在床上,也看不出是醒着,还是已经倦极而眠。她随意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庭院里,晚风徐徐夹着如丝的细雨,拂来阵阵草木的清气,晚阳柔和的光芒透过窗前的丛丛竹叶照到屋子里,洒下淡淡的金红与竹叶精秀的剪影,沈容容看着院子里开始抽嫩芽的树木、垂绿的芭蕉,叫不上名字的花朵,鹅卵石铺的小径,顿觉心旷神怡。
“呼……下雨了。”她伸展双臂,一脸享受万分。
长平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向窗外看了看:“小姐在看什么?”
“看外面呀,你瞧,多美。”沈容容指着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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