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那人走进,半里之外已经有人高呼:“德亲王殿下驾到!”
小黄门微微愣了愣,早年的时候,世人皆传德亲王殿下天纵奇才,出将入相,匡扶江山。
事实上,自从入宫之后,德亲王殿下不仅从未插手朝堂之事,更是绝足御书房,女皇无奈,遇到拿不定主义的事,也只能旁敲侧击,多方试探德亲王的意见。
可以说,是那个人,一手将女皇逼成了如今英明的君主。
德亲王凤偐,世称芝兰玉树的男子,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优雅与从容,如今他已病体支离,却依然温润如玉。
小黄门只觉得形秽,并不仅仅是身体,而是精神。
“德亲王殿下驾到!”他提气,漫声叫道。
“碰”的一声,御书房中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辛苦你了。”凤偐在小黄门身边静静驻足,淡淡说了一声。
小黄门心中只觉得无比酸涩。
“宣!”御书房中传来沉沉的一声应和。
小黄门便听凤偐轻声笑了一下,慢慢进了御书房。
与外面的寒风凛冽不同,御书房中灯火通明,而且异常温暖。
女皇坐在御案之后,看着长身玉立的男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二十余年。这些年,紫凰有过烽烟,有过暴乱,却也有安宁,有幸福。
她虽为女皇,却也是女子,便是天性好强,也终究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
当年听他的话,立了中宫,还封了四王。他却再不曾踏足御书房。
世人皆知中宫亲王有容人之量,身在后宫,心系天下,有贤相之名。谁又知,深宫之中,那同样风华绝代的男子,一年一年,连寂寞都不自知?
如今他病体难支,却终于走进了这数十年从未踏足的御书房。
“偐哥。”女皇的声音有些隐忍的激动,走下御案,在他身前三步的地方停下脚,细细看着他。
看不够。
如何能够呢,为皇这些年,总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做,便是偶尔相见了,也免不了要说些国事。
何时能悄然对坐,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看着?
凤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已经是年纪大把的人了,隽儿还是这般……咳咳,肆无忌惮。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也仿佛是十几岁的少年,迎着心爱的少女的目光,却忍不住脸红了。
“咳咳……”凤偐掩饰性笑了笑,“隽儿,别看了。”
女皇挑起眼帘:“为何不看?过了这么些年,偐哥还是这般英俊潇洒。”
凤偐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看着突然有些孩子气的女皇:“隽儿,我今日来,是告诉你,我要回一趟凤家。”
女皇微微皱眉,半晌才慢慢道:“是因为长老会?”她叹了口气,“偐哥,小凤儿日后总是要学着自己担起一些事,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何必替她考虑至此。”
“隽儿,你不明白。”凤偐微微摇头,淡淡道,“这个孩子得来不易,你也知道。如果有可能,我并不想让她继承凤家,若是能寻一个有意的人,此生逍遥也就罢了。可是长老会竟然先一步立她为家主,这让我如何能放心。”
他的眉目疏朗,眼神却有些清丽:“这些年,我对长老会,已经放任太久了。所以他们忘记了,凤家原是我的。”
女皇微微合了合眼,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来不曾真正劝动过凤偐。
便是当年册立中宫亲王,也是他一力促成。便是身为女皇又如何呢?
她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偐哥,你的身体……”
“你不用担心,”凤偐微微一笑,安抚般地握住了她的手,“到最后,我还是会回来你的身边。”
女皇听着那样的口气,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好,我答应你。”女皇冷冷转身,向着御案之后冰冷的御座走去,“你既然有心,那么我派皇銮去帮你。”
“如此,”凤偐看着女皇有些怏怏的神情,慢慢跪倒在地,“多谢女皇陛下恩典。”
女皇刚刚坐下的身子几乎要弹跳而起了——何必要谢,何须你谢?
立在门口的小黄门看着亮紫长衣的德亲王静静走了出来,仍是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
只是,他离开之后,御书房中却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夹杂着内侍有些惊恐的叫声:“陛下息怒啊,陛下!”
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子,才慢慢静了下来,内侍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吩咐宫人去收拾御书房。
那夜,御书房中收拾出了许多碎片,已经隐隐预兆着德亲王殿下光华璀璨的一生即将走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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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暗夜无星。
凤清尘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心中有些焦躁。
习牧野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替她裹住手臂上的伤痕——那是剑伤,斜斜地一道,却几乎划伤了整个手臂。
很可怕的杀手。
舒十七与他俱在现场,竟然还让那杀手在片刻之间攻到了凤清尘眼前,反倒是凤清尘反应最为迅速,杀手的剑划过手臂的同时,她手中的剑也同时刺了出去。
只是一前一后,威力已经打了折扣。未能击毙杀手,凤清尘有些懊恼。
习牧野却觉得幸运,看着凤清尘第十三次郁闷咬唇,他忍不住了:“清尘,不要咬了,那个人,在杀手名册上是排名第三的。伤在他手中,并不丢脸。”
凤清尘想的显然跟他不一样:“不过是第三而已……”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称第三,天下并无人敢称第二。”习牧野叹了口气,轻轻打了个结,又拿剪刀剪掉多余的布,“而且,他练剑其实不是为了杀人。”
不是为了杀人的剑法尚有如此威力,那他决意要杀人的时候,那还得了?
于是,凤清尘第十四次郁闷地咬唇。
刘英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这会儿才听说凤大人遇刺了,顿时心急火燎——看玩笑,刚刚平定了断龙岭,这会儿又冒出一个杀手,存心不让梧州安宁是吧?
将手中的百年人参轻轻放在桌上,刘英微微欠身:“凤大人,是卑职办事不力,累大人受伤。卑职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凤清尘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眼中有隐约的趣味。
“刘英,你真是个容易让人觉得惊喜的人啊。”她淡淡一笑,看着躬身的梧州代理布政使,“你叔父刘振,就是因为太过于死板,才在官银被劫之后,一味被动。你倒是十足的滑头。”
“卑职惭愧。”刘英看着她,一脸的无愧,“若是此刻卑职说,累大人受伤,要引咎去职,难道大人不会觉得虚伪么?”
凤清尘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哈,刘英,你很有趣。”
刘英又是一躬身,浅浅作揖:“多谢大人夸奖。”
“刘师爷,本官有意举荐你为梧州布政使,你意下如何?”
“这……卑职谢大人提携。”刘英略一犹豫,躬身谢道。
“师爷你又会错意了。”凤清尘微微一笑,挥了挥没有受伤的手,“本官也不过是户部一小吏,也就上个折子而已。至于最后如何定夺,还在女皇陛下。”
她抬起眼睛,看向无声地黑夜:“刘英,你要明白,这个梧州,并不是十分重要,但是,女皇一日还在意,紫凰便决不许任何人染指梧州。就算是贺兰旧人也不行。”
刘英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
抬眼看去,却见那女子脸上,满是淡漠。他心中惴惴,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告辞出来的时候,凤清尘叫住他:“刘师爷,本官的俸禄也并不多,恐怕没有余裕来购买这一支百年人参。”
刘英身子微微一僵,看着那女子一脸的肃穆,心中更是忐忑,诺诺应了两声,带着人参默默离去。
习牧野看得这半晌,自然明白这梧州的师爷一直在吃瘪,看他有些惶恐的退了出去,才慢慢道:“你何必跟一个师爷为难呢?”
“他如今是师爷,日后却未必是。”凤清尘抚了抚手掌,“我不过是提醒他,就算日后封疆一方,只要女皇有意,这个梧州随时可以遍地焦土。”
她冷冷站起身:“这年的春寒时刻还真是冷啊。”
习牧野暗暗摇了摇头,将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知道冷,还站在窗户旁边。”
凤清尘拢了拢衣衫,皱眉看着习牧野:“我说,你对我的事情,就从没有好奇过么?”
习牧野温润一笑:“好奇啊。不过我在等,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凤清尘也是淡淡一笑——以退为进,果然是好方法。
'锦瑟年华 062大乱之后'
舒十七看着那人一边熟练地指挥府衙的侍卫收拾残局,一手拈着一块甜点塞进口中,不由笑了一声——这人是什么胃啊,晚饭吃了三碗,愣是把习牧野给吓了一跳。
生怕她撑的难受,早早就叫侯在一边的大夫准备消食药。
这会儿离子时都还差一刻呢,居然又饿了。
“你那个是什么表情啊。”凤清尘将钝了口的刀随手扔了,在满地的血污中走了两步,“今晚杀了这么多人,会饿也不稀奇吧。”
是不稀奇,只是对这满地的血跟断肢还吃得下就十分有勇气了。
凤清尘怎么想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习牧野长年在黑道,对于三天内就打下了断龙岭,显得十分的冷静。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么个地方,不可能会那样轻易就被拔除了。
更何况还涉及到了贺兰旧朝。
果然,三天前,各种意图不明的小股势力开始进入梧州。与他们同时的,是从凤家传来的消息。
德亲王殿下,亦是凤氏前任家主的凤偐突然回归凤家,以雷霆手段灭了制衡家主数百年的长老会。
那一夜,据说凤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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