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次你受了委屈,哀家心里也过意不去,来人,”她停了停,有人捧了个托盘过来,轻轻掀开,却是一对翠绿的镯子,“这里有一对翡翠手镯,就赏给你。”
“奴才不敢。”我支撑着病痛的身体再次跪下,心里有点失望,真是老套极了的戏码,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太后赏你就拿着吧。”一旁的宫女赶紧提点我。
“谢太后恩典。”我再次磕头,心想如果再有那次在山东夜晚溜出去的机会,一定就走了再也不回来,省得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哀家看你身体是好了很多,皇上也就要回宫了,就不多留你了,一会儿,叫他们送你回乾清宫去,这次的事情……”说到这里,太后却忽然停住了,只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
一一七
看样子,是叫我不要张扬的意思,虽然即便她不说,我也不会存什么告状的心理,不过看来她更想要的是我的保证。
“太后这么体恤奴才,奴才无以为报,只能更用心地服侍皇上,不让皇上为不相干的小事劳神。”我低头说。
“是个聪明的孩子,去吧!”太后点了点头,终于放话了。
我如释重负,赶紧回去收拾了一下,缓慢却坚定地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了半个月的屋子,心里也松弛了下来。好些天没有人住的屋子,虽然没什么灰尘,不过却既没有喝的热水,也没有洗脸的清水我提起壶,费力地挪了出去,再回来时,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依旧是宝蓝的褂子、沉静的面容,却平添了一份恍惚的感觉,好像隔了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似的,是的,一生。
“婉然。”他一步一步走近,我却忽然觉得好难过,半个月,我躺在床上九死一生,他却不曾看我一眼,连一句话也没有。
“八阿哥,有事吗?”在他伸出手的一刻,我忽然转过身去,不看他,只冷冷地问。
“婉然?你怎么了?这些天,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他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和平常有些不同,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是吗?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好好的,就请回吧!”微微抬头,我不要哭,这没什么好哭的,可是心却很痛,从前我写东西的时候,在主人公说分手的时候,通常会安排忍不住流泪的场景,原来,这种心痛得如撕裂般的感觉竟然很真实。
“你怎么了?在别扭什么?”他的手还是放到了我的肩上,声音有一点颤抖。
“我怎么敢,八阿哥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放下手里的壶,我挣脱了他的手,径直到门口,推开了屋门。
“你怪我,怪我没去看你?”他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把甩上了门,然后说。
“八阿哥又说笑了,婉然不过是奴才,怎么敢劳您的大驾。”我咬了咬嘴唇,忍了忍哭的冲动。
“还说不是气这个!婉然,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看你?”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了很多无奈。
“你?”我一愣,抬头看他。
“是,我去看过你,不过只去过一次,你趴在床上,脸苍白得像一张纸,我握着你的手,和你说了好多话,你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多心痛?我不是不想去看你,但是那是皇太后的寝宫,四处都是她老人家的耳目,你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大吗?还想再添上条行为不检的罪名吗?所以不只我不再去,就是九弟他们,我也说不要去,你明白吗?”他一口气说完,脸色有些苍白。
“胤禩……”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只是不知为了什么,见到胤禩,我就很想这么说,这样怨他。
“婉然,你也累了,歇着吧,改天我再来。”等了会儿,见我终究没有说什么,胤禩长叹了一声,伸手推门。
“对不起。”我低下头,其实我也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想到自己的委屈。
“傻丫头!”他伸出去的手终究没有推开门,而是转过身拥我入怀,“你要怎样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呢?”
“我学不会,我想离开这里。”忍了太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只是,我是宫女,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没事了,哭吧,哭过就好了。”他轻轻地说。
当很多泪流出时,我的心里却涌起了无言的失落,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说要带我离开?虽然我也知道,我没那么容易离开,不过即使是哄哄我也好,为什么?
一一八
康熙四十三年,转眼间就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我只在笔墨上伺候,似乎这个工作从前都不是宫女担当的,不过,却没有人多说什么。我所能直接感受到的就是生活的变化,乾清宫里的宫女们似乎一夜之间被洗了脑一般,对我客气起来,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尽量让自己禁足,于是后宫的嫔妃自然也没什么机会遇见,日子虽然乏味点,不过舒心多了。
不当值的日子里,我可以等到天亮之后再起床,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长发一会儿呆。三年了,我已经越来越适应我现在的一切,身体、面孔、生活,只是清早起来,仍不免有些恍惚,属于司徒晓的种种,依旧会缠绕在我的梦中,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只是,仿佛也只是在梦中了。过去和现在的容颜,常常会在镜中重叠,于是睡眼朦胧中自问,究竟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
海蓝如今专门在茶水上伺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倒多了起来,这大约是此处我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了,不过她的性情还真是够古怪,对人总是那么远远的,有一种疏冷之感,不过,后宫里的女人似乎就少了她这样的感觉,于是她越发地引人注目了。当然,我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因为一个偶然。
进了六月,几个省的旱灾终于有了缓解,康熙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天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进来请安时,康熙正兴起,吩咐我研磨,一边写着字一边和几个儿子闲话。我一向喜欢握着墨块在大而光润的砚台上游走的感觉,不免每次都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倒没细听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只是这时,海蓝却恰巧进来奉茶,她走到我身边的御案前时,我的心里却猛然一凛,感觉上好像有道光从眼前划过似的,我马上抬眼,看到的却是太子的眼神追随着海蓝移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目光,只是觉得那其中的欲望和占有如此让人心惊肉跳。不敢多看,眼波流转间,却又瞄见了另一个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火焰,是的,火焰,虽然只是一眼,也足已惊心。不过那双眼睛的主人,却要比太子更精明警觉,我的目光不过一掠而过,他就已经察觉了,于是,那眼中的神情又是一变,在我对那火焰疑惑不解,不自觉地想再确定一下时,那眼中已换了一种淡淡的笑意,有了然、有玩味、还有一点得意。
我没见过胤禛如此的神情,不过我却知道不必过多钻研我身边众人的心思,因为我很难明白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虽然隐隐地嗅到了不同的气息,不过,我还是轻易地放下了心底的疑惑。
与每年相同,进了六月,宫里就在为巡幸塞外的事情忙碌着,一想到可以出去玩我就很高兴,有一种逃出笼子的感觉。于是研磨的时候,就格外的开心,以至于康熙问了我一句话,我也没听到。
正站在一旁的海蓝拽了我的衣角一下,我一惊,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康熙皇帝。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朕说话也没听见。”康熙写完了一个字之后,一边蘸墨一边随口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康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平时虽然大错不犯,不过小错也从没断过,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不过,我却没胆子问问他为什么。
“奴婢正想着,算来避暑山庄也修建了一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玩赏了。”我赶紧说。
“就惦记着玩,不过,也应该快了,这次去塞外,朕也要抽空去瞧瞧。”康熙略一沉吟,继续写字。
偌大的宫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狼毫笔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待到一天终于结束,月亮早已经高挂在半空,海蓝走在前面,我很想追上去打听一下今天我开小差时皇帝说了句什么,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皎洁的月光在我们身上很均匀地洒上了一层银白,清冷的色调让人徒增了一层距离感,也让我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第二天不必当值,加上出发的日子已经定在一天后,随扈的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眼前总有人晃来晃去的,不免有些心烦。好在我的行李不多,早就整理好了,既然呆不住,不如出去走走。
才绕出宫女们的住处,就看到了一个悠然的身影正好走过来,却是四阿哥胤禛,此时再躲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好退到路边,低头行礼。
胤禛的步子今天走得格外缓慢,作为留守的皇子,今天康熙肯定吩咐了他很多事情,可怜的家伙,打猎的机会又错过了,难怪他没精打采的。
慢慢的,胤禛的步子却在我面前停下了,正想抬头看看他要干什么,不远处,却有人在不满地说:“婉然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玩了,看被我找到的!”
“就是嘛,好几次找,她都不在,这次抓到了,一定不轻饶。”一个声音粗声大气的接到。
“哎!跟你们说了,婉然这丫头鬼得很,就你们俩这么大声说话,还能找到她?早闻声而遁了。”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加入。
我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因为这声音的主人,还真都是熟人,凌霜格格、十阿哥和九阿哥,最近不知为什么,他们经常一起出现,每次都能把我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九阿哥的确是他们中比较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会立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一一九
心动不如行动,我果断地站起来,却正对上胤禛的眼,这次没有慑人的冷漠,却有些戏谑,不过我已经没心情细看了,我只想快跑,最起码找个地方藏一会儿再说。
四下里一看,哪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呢?惨了,声音听得那么清楚,说明我们的距离不过一墙之隔,这一刻我真想有件隐身衣什么的,可是没有,怎么办?
正急得转圈时,手却被一旁没走的胤禛一把抓住。“你求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