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着说道:“二阿哥有话起来说,莫要行这么大礼,奴婢受不起!什么忙,怎么帮,您好好说,若是能出上力,我定会尽全力!”“妹妹……”巧儿在床上挣扎着想起来,虚弱地喊着我,我急忙转过身去按住她,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在!巧儿姐,你慢慢说,不要急!”
巧儿喘了几口气,说道:“求你……把我的女儿……送出宫去!”我愣愣地看了看她,又扭头看了看躺在嬷嬷怀里,一脸天真地盯着我们的小婴儿,她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又好像很兴奋,完全不知道,我们所有人内心中的煎熬。
“可是……可是这是说送就能送的吗?”我喃喃地说道。
二阿哥站起来,向门外看了看道:“不是没有可能!这里的侍卫……怎么说呢,原先也是受过我恩惠的,不然,也不敢轻易的让你过来!这里过去不远就是御药房,向北绕过九龙壁就是敛禧门,关键是那里!一般人不好随意进出,可你不一样,如今宫中,岂有人敢随意拦住皇上身边的熙臻姑姑?过了敛禧门之后,就是南十三排,那有个小侧门通向宫外,一般是太监们进出,有人在那一直在那侯着,把孩子交给他,就成了!”
我怔怔地听了一会儿,半晌没有出声。听起来倒是天衣无缝,可是,我能抱着孩子走那么远的路顺利地通过敛禧门么?
二阿哥看了看我,转身从后面拿出了一个大药箱,说道:“一会张嬷嬷喂饱了孩子,哄她睡着,把箱子留一个缝儿,这路,说近不近,可说远也不远,如今皇阿玛刚刚回宫,人都集中在前殿,这儿也不会有什么人,应是没大碍的!”我低下头默了一会儿,喃喃地问道:“你们打算把这孩子送去哪里?”
二阿哥顿了顿,压低了嗓子说道:“江宁织造,曹家!”
“轰隆”一声,我的脑袋立刻炸开了花,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在此时猛然连接在了一起,我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了望二阿哥,僵硬地扭过头,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婴儿。
我喃喃地轻声说道:“秦可卿……”
二阿哥有些疑惑地问:“什么轻?”
我怔在椅子上不知该做何回答。对《红楼梦》极感兴趣的时候,曾翻阅了不少书,记得有种颇为流传也颇有根据的猜测,说秦可卿的原型很有可能是康熙的废太子胤礽之女,在他被废期间悄悄地被送出了宫,寄养在了曹雪芹的家里做了童养媳,当时只是一扫而过,并未上心,如今想起,不免大为震惊!
我幽幽地看了一眼巧儿,想到《金陵十二钗》里写秦可卿的那句“情既相必主淫”还有她最终悬梁自尽的命运,果然是“宿孽总因情”!也许留在宫中,对她反而是件好事,毕竟是个格格,就算是和亲,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可那毕竟是小说,也只是后人的猜测,真实的情况究竟如何,又有谁晓得呢?我脑子里一片大乱。
巧儿紧抓住我的手,拼着力气说道:“我……我就快要走了,我是个不详之人,如今……这是报应!我不怨什么,这一年多来,能侍侯在爷的身边,为爷生下一女,已是上天……上天给的恩赐,我知足了!只有这个孩子,我……放心不下!曹家是个好人家,对爷也是忠心耿耿……交给他们,我才能安心!妹妹,你为我做过这么多……我却……今生我无法报答你,来生,我愿做牛做马,以报……以报万一!这……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求你……求你……”
巧儿说完这些,以是虚弱不堪,连气都提不上来,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那嘴型却是一直在说着“求你,求你……”
我呜呜地哭出了声,抱住巧儿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好姐姐,你要坚持住,你不能有事!太医呢?”我扭头看着二阿哥:“有没有宣太医?”二阿哥愣愣地看着我,嘴角抽动,眼里抑制不住深深的悲哀,张嬷嬷在一旁低低地说道:“没用的,儿奔生,娘奔死……”
“闭嘴!”我悲从中来,不禁大声喝道:“不准说这些!”张嬷嬷慌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手中的婴儿像是也感觉到了什么,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看着巧儿,哭道:“姐姐你听,小格格在哭呢,她也要她的额娘!你听听!”
巧儿虚弱地动了动嘴角,身后的张嬷嬷退到一边,不住地哄着婴儿,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俯身将耳朵凑在巧儿的嘴边,那声音细如蚊哼,她闭着双眼,嘴角含着一丝笑,{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轻轻地说道:“我看见了……”我慌忙擦了一把眼泪,柔声道:“你看见什么了?”
“瓦蓝的天……覆着冰雪的山……像……像琥珀一样的水……妹妹,你没有骗……没有骗我呢!真有这样的地方……”
我捂住嘴巴,眼泪像断了线一般地流下,二阿哥上前一步抓住巧儿的手,悲戚地喊了一声:“巧儿!”眼泪滚滚而落。巧儿喃喃地念着:“爷……爷……”她的面色慢慢僵住,缓缓地歪过了头。
二阿哥死死咬住下唇,将头埋在了巧儿的身上,我哭着摇她:“姐姐!姐姐!姐姐你醒醒!”她的身体随着我的摇动起伏,眼睛却再也没张开过,带着一丝宁静的微笑,永远地睡了过去。我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床沿,泪珠一滴滴地滴在鞋子上,浸湿了鞋头上蓝色的绒线球。
“叫我巧儿就可以了!”
“瞧你,不就是第一次去江南嘛!兴奋成这个样子!”
“身上这么多伤,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是好?快过来,我给你擦药!”
“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要是给那盆水泼到可就……简直不敢想象!”
“姑姑,那个冰镇西瓜露是怎么做的?”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想,想的不得了!妹……妹妹!”
“你没事儿就好……”
“熙臻,救救我!不要让他们带走我!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一幕幕往事在内心翻涌,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在脑海中浮现,我们一起去江南、一起吃小吃、一路说笑、一起去西安、一起吃火锅、一起做糕点、晚上躺在一起聊天……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眼泪模糊了双眼,好累,真的好累,就快要没有力气,实在很想停下来,把一切都停下来,再倒回去。时间,空间,年岁,日月……所有不知如何偏离了希冀方向的伏线,全部倒回去,再重新来过一次。我无力改变任何东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我身边消失。
我忽地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木然地转过身,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看着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的巧儿说道:“姐姐,你放心,这是你最后的心愿,我一定帮你完成!我定会将这孩子送出宫去。”
二阿哥抬起头,满脸的泪水,显的憔悴不堪,他没有说话,只是望了望我,眼神里的悲伤漫溢。
清殇·夜未央'下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十五
二阿哥从我手中轻轻抱过了孩子,孩子刚刚吃饱,酣然入梦,睡的很香。二阿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幸好你是个丫头!”我垂下头,将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幸好是个丫头!若是个男孩,又将如何呢?
“我生而克母,如今,你也与我一样了。”二阿哥看着婴儿,凄哀地说道。我在这一瞬间真正可怜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来,纵使他有再多的不是,而生于帝王之家的无奈,却终于把他一步步逼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小心地将孩子放入了药箱之中,盖上盖子留好一条缝,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抹了抹泪水,看着巧儿说道:“你把她火化了吧!”二阿哥震惊地看着我,我凄迷地一笑,摇摇头,古人在这方面总是想不开!
我轻轻说道:“让她自由去吧,她苦了一生,至死也未曾真正快乐过。让她随风而去,随流而走,到天下各地游览一翻,来去自如任逍遥。”
二阿哥低下头,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我道:“南十三排那守着的是什么人?”“是个叫秦卓儿的小太监,他看见你手里的药箱,自会来找你。”
我点点头,走到桌前拿起了那块翠绿色的环形玉佩,将它放入巧儿的手中,默默看了一眼巧儿安详宁和的脸,转身捧起药箱,朝二阿哥行了个礼,退出了这间小屋。
我忍不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那屋子里的气味压抑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强逼着自己勉强接受了巧儿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而我手中,正捧着她生命的延续,我带着这幼小的生命,却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深呼吸一口,我抬步向前走去,路过御药房,向北绕过九龙壁,出奇的顺利,路上遇见几个小宫女太监,只是低头向我请安,到了敛禧门,我一阵紧张,可守门的侍卫连问都没问,向我请安问好之后就让我出去。
这孩子一路出奇地配合,不哭也不闹,顺利的连我自己都不安起来。很快便到了南十三排,一些下等的太监在来回穿梭,有的认识我的,惊讶地请个安,有的甚至不认识我,淡淡地看一眼,也就过去了。
快靠近侧门时,一个小太监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死死盯住我手里的药箱,向我请安道:“奴才秦卓儿,给姑姑请安了。二爷命奴才在这儿守候多时了!”我点点头,看了看紧帖宫墙的侧门,问道:“孩子才生下来没几天……”
那太监低头道:“姑姑请放心,仆妇们都已经在外面侯着了。”我叹了口气,论安排妥当,他们是从小就琢磨着这些长大的。我将箱子小心地放到他手上,他接过行礼转身欲走,忽又问道:“二爷可有赐名?”
我摇摇头,想了想,强压住内心的悲痛开口说道:“我起一个吧,叫忆巧。记忆的忆,灵巧的巧。”那太监弯了弯腰道:“奴才记下了。”我挥了挥手:“快去吧!”
目送着那太监走到门口,给守门的侍卫塞了银两,那两个侍卫象征性地打量了一下药箱,便挥手放行了。宫里常有太监私下把宫中物品拿去宫外变卖,侍卫从中抽份子,这早已不是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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