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而来,随心而去。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必有得。”
说罢,他略一颔首,便转过身去,跪坐在佛像之前,拿起木鱼继续诵起经来。我木然地站在他身后,体味着这句话的含义。随心而来,随心而去?有舍才必有得?我舍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已时近黄昏,太阳已经快要落下,我不想雪莲等急,所以加快了脚步,待我的小屋出现在眼前时,我回头再望,已根本看不见那座佛堂的身影。我忽然想起,我连这老和尚的法号都没有问过,转而又摇头笑笑,也许,他也不会告诉我吧!
他究竟是谁呢?得道高僧?世外高人?某个神秘门派的创始人?我又为什么会遇见他?我抬起左手,难道是手上这玉镯的缘故?也许,我是不是应该试着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下来,去仔细参透一下,究竟何为舍得?似有些理解,可又不完全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的确是一个传奇,而我,早已经身在其中了。
当天渐渐开始热起来之后,听说,康熙又去热河狩猎了。我在窗前的桌案之上,铺上一张干净的挂纸,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大大的“舍得”二字,长时间地看着,仿佛如此便能得到什么参悟一般。
胤禛随驾前往热河了,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有那么长时间不能见到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那日之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没有再出门过,也未曾再去寻找过那个佛堂,冥冥之中自觉也许真的是一切早已有了安排。在寺中的日子过的特别快,我还是每日抄写佛经,打理园中的花卉,它们都长的很好,争相发芽抽叶,小小的花园内一片绿色的苍郁之景。
在我惊喜地闻到第一缕桂花的幽香传来之时,康熙也回京了。中秋节的第二天下午,胤禛穿着便服过来,雪莲请安之后就退了出去,他笑着抚了抚我的脸颊,搂着我道:“我真怕今日之前赶不回来,听到皇阿玛说要回宫过中秋,这才放了心。”我抬脸笑着看他:“这么赶做什么?”
他笑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我愣了愣,方才想起我的生日。摇摇头道:“也有好些年没过过了。”他说道:“曾听十三弟说过他在御花园内给你贺生辰的事儿,今儿也要好好给你过一个。”心头掠过当年往事,我笑着轻推开他,边转身去给他沏茶边说道:“越过越老,糊涂些倒也罢!”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我手取茶叶和提壶倒水的声音,我一时有些纳闷,转头不解地看了看他,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分辨不清他眼神里传达的情绪。我狐疑地皱了皱眉,垂下眼睛转过头端茶杯,他却一步跨了上来,从背后环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恍惚地摸了摸他的手,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嘲地笑了笑道:“无碍的,我就是这么一说。”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拥了拥我。
“舍得。”他看着我悬挂于床头的字,轻轻念道,然后笑着看了看我道:“开始参禅了?”我不语,只是笑,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我,我笑着接过道:“生日礼物?”他笑说:“打开看看。”我低头打开,竟是一对五彩的琉璃耳坠,这在现代并不罕见,可在古代,却是十分难得。
心底里的某种东西被砰然打破,我只是低着头,愣愣地看着。“喜欢吗?”我听见他轻轻地问道,我忙点头,压了压心里各种莫名其妙的心绪道:“喜欢!很喜欢!”说罢抬头笑看他一眼,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拿下耳朵上在宫内常戴着的耳环,换了上去,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连眼睛深处都透着欢喜。
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在一起。我带着他看了我种的花还有树,我们在屋内一起写字,我才知道他的字原来这么漂亮,大气蓬勃,透着王者风范,和他一比我简直是自愧不如。我们在一起下围棋,我把把都输,我很有冲动画一张飞行棋的棋谱拿出来和他下好挫一挫他的锐气,忍了很久才把这个冲动硬压了下去。
我们坐在一起吃晚饭,依旧是素食,但听闻是我的生辰,雪莲更是下了功夫,还做出了好吃的长寿面。胤禛带来了桂花酒,我笑着说道:“佛门乃清净之地!”语气和多年前在五台山时他看见我和十三饮酒时说的一模一样,他也笑,但我们还是在幽幽的桂花浓香之下小饮了几杯。吃完饭后他搂着我聊天,我很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这是我期待以久的生活,来之不易,也很短暂。
苏培盛许是忍了很久,才站在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四爷!时候不早了,您看……”我的心忽地有些沉,但也笑着对他说:“是啊,已经很晚了,明儿你还要上朝……”他身子微动了动,低头看了看我,默了一会,这才立起了身。
我握了握他的手,柔声说道:“这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一个生日,谢谢你。”他弯腰揽住我道:“以后年年都陪你过。”我低低地恩了一声,推了推他道:“还不快走?真不早了!”
送着他到了门口,看着他上马车,目送他离开,转过身时,心里突然难受的很厉害。我回到屋内,一下子吹熄了蜡烛,任由窗外空中的一轮圆月将柔柔的光辉洒了进来,照在我床头那两个大大的“舍得”二字之上,舍弃什么,得到什么,忽然之间,我好似有了些了悟。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我在我的小院中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完全不理会外面是怎样的一副变化。胤禛不忙时便会来看我,虽见面不多,可每次都觉得很温馨。一转眼,我已经在这里住上一年了,十四他们从来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我由最初的失落,到如今,已渐渐觉得没有什么感觉。
过了除夕,寺庙内的香火很是旺盛,地上积着还未全化去的残雪,我院落中的腊梅应景地开着,香气一阵接着一阵。胤禛又随康熙出巡了,我则专心地在拉起的大棚内打理最难伺候的昙花,不知道哪年夏天才能得见它开花一现。
有孩童的嬉闹之声隐隐传来,我纳闷地直起身,谁家的孩子竟会跑到这里来?我向院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上抓着一把雪,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我之后,他纳闷地歪着脑袋愣了愣,接着回头望了望,隐隐有人影向这儿走来,只是并不能看的分明,他回过头,上下打量着我,毫不客气地站着。
我有些好笑,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穿的十分精致,看的出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许是跟着来上香,贪玩儿跑到这儿来了吧!我不禁冲他笑了笑,他白嫩的脸上,有着让我喜欢的黑漆漆的眸子和坚挺的鼻子,长大了应该是个风流的美男子。
他见我笑了,便立刻开口童声童气地问道:“你住在这里吗?”我笑道:“是呀,你怎么到这里的?”他大声地说道:“额娘让我过来的!”我在盆里洗了洗手,走到他身边蹲下看着他笑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他噘了噘嘴,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影靠近了些,我没有抬头细看,只是笑盯着这个小男孩,他转过头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叫弘历!爱新觉罗•;弘历!”
我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脑袋瞬间就炸了开来,他说他叫什么?爱新觉罗•;弘历?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弘历,过来!”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眼前的小男孩立刻转身向后跑去,我愣愣地抬起头,四福晋温婉的笑脸出现了我的眼前。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盆子落地的声音,雪莲疾步走了过来,福身道:“福晋吉祥!四阿哥吉祥!”四福晋走上前来抬了抬手道:“雪莲,快起来。”接着走过来扶住了我,看着我笑道:“熙臻妹妹,你也快起来吧!”我怔怔看着她,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清殇·夜未央'下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二十
四福晋穿着白狐狸皮制的大衣,头戴镶着珠宝的钿子,脸上着着精致的妆容,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正在给弘历擦手。
四福晋扬着嘴角笑看着我,笑道:“熙臻妹妹,好久不见了。”那一声“妹妹”让我回了回神,心里一下子变的不是滋味起来,我暗暗吸了口气,定下神来,端正地福身道:“给四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四福晋扶住我道:“快起来吧,也别福晋、福晋地喊着,{奇书手机电子书网}多见外。我年长你不少岁,日后就叫我姐姐罢!”我低着头字正腔圆地说道:“奴婢不敢!”
周围没有人说话,气氛很是尴尬,四福晋顿了顿,轻声笑了笑道:“带着弘历来进香,听说,皇上命你在这参佛诵经,就顺带过来看看你。弘历贪玩儿,先头有些冲撞,弘历,还不过来赔不是?”四福晋转头轻斥着,弘历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走了过来,大概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一个自称奴婢的人赔不是。
我急忙又是一福:“福晋这是说的哪的话,是奴婢先头不知道是王爷府上的四阿哥,得罪之处,还请福晋和四阿哥降罪!”弘历睁大眼睛,仰着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福晋,四福晋说道:“好了,好了,天凉儿,咱们进屋说话。”
我直起身来一恭腰,说道:“福晋请。”雪莲急忙上去搀扶住四福晋进屋,另一个丫头则领着弘历,我跟在身后,心里很没有底,四福晋为何会来?还带着未来的乾隆皇帝?
雪莲伺候着四福晋脱去大衣,坐在了炕座上,弘历坐在她的身边。四福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说道:“熙臻,你也坐。”我低头道:“奴婢不敢!”
四福晋笑道:“什么不敢,不敢的,在这儿就别拘着礼了,快坐吧!”我低头默了一会儿,恭身道:“奴婢谢福晋赐坐!”说罢,我走过去,轻轻地坐了下来。
雪莲奉上了茶,四福晋挥挥手道:“你们带四阿哥到院里转转,不许出去,弘历,听见没有?”弘历起身行了个礼道:“孩儿知道了。”雪莲和那个丫头也应着,带着弘历退了出去。
四福晋笑看着我道:“弘历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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