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豫低声的说:“你应该通知我一声,与我商量一下。”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这也是我的孩子!”苏豫咬牙。
“苏豫,你还是老观念,孩子又没生下来,怎能说你有份呢?怀胎十月,是女人一个人独自受罪的事儿,这是我的身体,我当然有权做主。”
“可是你杀死了一个婴儿。”
“我没有杀死任何人!我只刮除了体内一组细胞!”她把身上的被子被子掀开,尖锐地说:“你别在那里说教好不好?”
“你不爱我,”苏豫瞪着她,“你并不爱我。”
“一定要受苦,才能征明爱?”她责问:“多么幼稚。对你来说,断手烂脚的乞丐带着子女讨饭,恐怕是爱心最伟大的表演吧?”
“你别把题目扯开去,我在说你!”
“苏豫,我不是那种割破手指也得等你回去哭诉的女人。正如你说,已经太迟了,多年来我只有我自己,我没有倚靠别人的习惯,我不能将自己的命远完全信托于你,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个时侯怎么可能要孩子?你事业刚刚起步,立足未稳。这时候结婚要孩子?人家怎么说我?又怎么说你?就算你不介意,我介意。我的自尊决不允许我这个时候要孩子。”
“你的自尊!你终于嫌弃我了?你嫌弃我没能力养你,没能力养孩子,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并不是真心的,你只是把它当作一场游戏,你的将来从来没有我,对不对?”苏豫很受伤的问。
秦明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又闭上嘴,垂下头无奈的说:“苏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清楚的很。”
“我不清楚,我现在一点也不清楚。我以为我们俩之间有将来,我知道你能干、优秀,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可是你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苏豫说着说着,蹲下来捂住头。
“苏豫,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好吗?我还要休息?”秦明月说。
“休息?你要休息?你睡得着吗?我相信你睡不着。”苏豫猛一下抬起头看着秦明月的脸,尖锐的说。
秦明月眼睛一闭,沉声说:“我睡不着也得睡,我只有一个星期的假,三天后我还得回去上班,你现在怎么想我真的没有精力理。”
苏豫顿时没了声音。只见秦明月额角上冒着汗,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多少年我都这么过来了,我哪还理有没有人同情我?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真理:我必须要生存,要生存的更好,就因为恨我的人太多了,我得活得更好。”秦明月说。
然后转身背对着苏豫,一句话也不再说。
苏豫心里深深哀恸,一时不知道是因为秦明月,还是为了自己。
他把熬好的粥端过来,放在秦明月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走到大街上,天已经黑了,华灯闪烁,霓虹闪亮,都市的热闹与他此时的心境大不相同,更显得他的孤独、落寞与无奈。
苏豫没有打车,走到公共汽车站,等车子的人成群成队,挤挤嚷嚷。这使他想起每日下班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等车,一等好些时候,然后挤上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一颠一颠的颠回家。
他环顾这些人,都是疲倦的,苍白的,闷厌的。一个个面上无光,靠着铁栏杆,没精打采的,上了一天班,衣服的皱褶与脸上的皱褶上都写满了两个字“疲倦”。男男女女,都没有一点光彩。生活到底是为什么,生命的意义在哪里?旁人看起来也似十分风光,一说起来苏豫在报社工作都是十分艳羡,可是自己的出路又在哪里?将来又会如何?他心里茫然的很,对于未来毫无信心。
公交车上每个人都在打瞌睡,仰着头,张着嘴,是的,又倦了,又一日过去,他们做过些什么,他们是真正活着吗?可怜的大众,朝九晚五的大众,轧在公交车里的大众,闷在高楼大厦格子间里的大众!在青春最美丽的时候,把时间用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
孩子?那个还未出生就消逝了的孩子,苏豫想起来,不禁一阵心痛,那是他跟秦明月的孩子,或许现在只是一组细胞,无知无识,但是可以成长为会哭会笑的小宝贝。每次看到朋友家的宝宝,那胖胖短短的小胳膊小腿,多么奇趣,而婴儿的一张笑脸,真可以让一颗老心融化!
又想起秦明月那恹恹的神色,憔悴的脸庞,更是揪心。或许秦明月说的对,自己目前有什么资格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呢?来受这样的苦,来受这样的罪。看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路边摆个摊也有个孩子跟着,出来卖个西瓜也把孩子带着,自己总说那样的父亲不负责任,而自己比着他们又能强得了多少?自己一个月那几千块钱,如何养家糊口?怎样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平凡的父亲养育平凡的孩子,秦明月是对的,我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苏豫在想。
坐在公交车上,苏豫眼神呆滞的瞅着车窗外,看一闪而过的人群和路灯。喉咙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大团棉花,鼻子发酸,想哭。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在那里说:“苏豫,你老是喜欢哭,男孩子是不流眼泪的。”可是却控制不住的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流进嘴里,咸咸苦苦的滋味,慢慢吞进肚里。
第二卷 一路上行 第二十四章 梦醒时分
第二天,苏豫打起精神来到报社,正常上班。
他有心想请假,又想起秦明月,那样受苦还在坚持,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坚持呢?
这年头,女人从灵魂到外在都如此强悍,以至于男人毫无用武之地,可是,起码,也要不要太差劲才好,不要被比下去才好。
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宋佳神秘兮兮的跟徐敏行他们说着什么,嘀嘀咕咕,听不清楚。
看到苏豫进来,宋佳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并不避讳,继续小声嘀咕着。
苏豫开始并未在意,只是照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然后端着杯子到饮水机上去接水。
只听到宋佳用既惊讶又宣扬的口气说:“你们知道么,明月姐以前是某领导的情妇啊,她的房子和车都是人家送给她的。”
秦明月面露不虞之色,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无聊的小道消息未必是真的,谣言止于智者,咱们不清楚还是不要随便传播的好。”
宋佳面露得意之色,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我一个同学跟我说的,我这个同学的叔叔以前是那位领导的秘书,这事儿千真万确。”
又压下嗓子说:“明月姐之前在电视台得罪了电视台的领导,就是这位领导一声招呼打给钱社长,她才来这里的,钱社长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徐敏行看看苏豫苍白的脸,有不忍之色,又继续问道:“那现在明月姐还跟那人在一起吗?”
宋佳对于八卦是特有兴趣,一听徐敏行又问起来,哪还有自己知道不说的道理。于是津津有味的说道:“不在一起了,据说几年前就分开了,只是那位领导一直挺照顾明月姐的,就是这次明月姐来早报,也是那位领导找的钱社长,由钱社长出面的。”
然后又感叹道:“明月姐这样的女人有本事啊,真是没想到,不过看也能看出来她确实跟一般人不一样,要不,怎么都那么大了还不结婚要孩子呢!……”
苏豫端着水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佳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他的脊梁骨上,刺骨的冷。
“秦明月?情妇?情妇?秦明月?”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这两个词。
接下来宋佳说了什么苏豫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只看见宋佳的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仿佛一张血盆大口正在吞噬着苏豫的灵魂。
徐敏行看到苏豫浑身都在抖,抖得像风中一片叶子。不忍心的叫了一声:“苏豫?”
苏豫一激灵,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最坏的事情已经接二连三的发生,倒霉透顶,已经无霉可倒,又能怎样。
谁也没有看出来他的心已经碎成一片,像玻璃杯子在手中捏碎,你有试过吗?痛彻心肺,血流不止,一滴一滴往下流,包扎也包扎不好,一下子染红一块白布,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洗不去,抹不净,即便多年以后看到,那干涸了的锈红,依然触目惊心。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慢慢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若无其事的坐下来。
他是这样的愚蠢。东区漂亮的房子,一百多平方,大方舒适,装修精致,家具名贵,再加上价值不菲的车子,他竟以为是秦明月自己赚回来的。
再想想她一身又一身的名牌服装,一套又一套的珠宝首饰,他从未想过是真是假。
秦明月没有刻意瞒过他,只是他太愚蠢了。
他静静的想,自己只是不了解她,他以为他能够,但是还是不能。
这真是彻底的失败。
秦明月始终是一个谜。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身后漫天的流言蜚语,自己只当是她大方,只当是别人恶意中伤。原来,真的是无风不起浪,真的是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可是,既然是如此的一个故事,她为什么还要辛勤工作?苏豫什么也不明白,以前她不说他不问,他爱她相信她,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如今,答案只在她那里,谜底只在她那里。
下了班,苏豫平静的去秦明月那里,走到小区旁边的菜市场,顺便买了一只乌鸡,准备回去炖汤给秦明月吃。
到了秦明月家,家里没有人。
苏豫先把鸡汤炖上,用小火煨着,然后静静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屋里没有开灯,趁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苏豫又想起了第一次跟秦明月在一起的情景,历历在目。
而今呢,我将此心照明月,谁料明月照沟渠?
正想着,只听得钥匙开锁的声音,秦明月回来了。
苏豫没有见过更疲倦的秦明月。她不知道苏豫在房间里,进屋子以后,她靠门站了很久,叹口气,然后脱去鞋子,在手袋中一顿,掏到香烟,烧起一根,狠狠的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