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第一次见面并对应致治稍微上心不过月余,内心的激情却以指数上升。巨大的甜蜜之下掩盖着小小的不安。总要烧毁些什么。
梦中太开心,醒的也早。窗外远景一片青色,他够着手机看时间,意外接到应致治的微信消息——一张是火车票的照片,高铁,林清平,早上9:00开往杭州。接下来是路线截图,扫了一眼,隐约看到成都、拉萨、西藏这些地方。底下附一句话:去旅行?
现在不到六点。他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不得不说,这太突然。刚回国投简历,现在的工作开始不过一个月,这么长的旅行时间是万万不可能被批准的。心中大为惋惜。拨了过去,应致治关机。改为打字,‘不好意思,刚工作没时间走完全程。只去杭州是可以的。’
林清平左手搭在腹部,看着天花板等待答复。脐上方处的动脉搏动极为明显,一下一下,像指针一格格样的走动。没有回复。
真可惜。他闭上眼,打算平静地放弃了。
应致治多买了一张名字是自己的火车票,他昨晚那一番关于年龄的问题不会就是为了看自己的身份证吧?这么迫切地想要邀请自己一起旅行?再思及对方对董樑夫夫的艳羡,更觉得他是落花有意。
不对。太自恋了。真这么迫切,怎么竟然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估计就是让自己做好决定,去的话直接火车站见,不去的话就当没这回事。林清平脑内一惊,今天恰好周六,若是睡个懒觉,无需选择就要错过了。
妈的。他猛然起身,把手机甩到旁边被子里。拉开柜门,抓起看到的每一套衣物扔到旅行箱中。先是小小的颤栗,逐渐演变成周身掩不住的兴奋,最后恨不得立马飞到火车站去。
收拾停当,跑到洗漱间,仔仔细细将自己打扮了一番。梳好头发,喷了少许男士香水,对镜前后左右打量一圈,出门。握着门把手,往室内看了一眼,再回来时,这房子就要有新主人了。
林清平心中确信无疑,应致治是他的了。仿佛这从来都是既定事实般的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
走到楼底下才发现仍在落雨,细密的,很清冷。林清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浮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可是心情却暖融融的,带着一点不清醒。
朝火车站去的路上,堵了很多车。他倚在车窗上,注视着冷色调的天空发呆。平静而略显压抑的天空,无论怎么看都是稀松平常,谁料到多少重大的改变正在发生。正如他初遇应致治那天,也没有半点征兆啊。
本来初回国,旧友轮流见了一番,只差蒋谷川一个。到底见还是不见,着实是纠结了一番的。大学时,整个校园都盛传对方喜欢自己,甚至奉为佳话。他认为这不过是大家对于强者的崇拜,顺便将白璧微瑕化作锦上添花罢了。就连蒋谷川自己,平日里也不时跟他说‘我喜欢你’。林清平只有一种不可置信的玩笑心情,即使正色起来做尊重状,内心里也并不真正信任蒋谷川的爱情。
终归是因为不喜欢吧,所以无所谓,所以可信可不信。直到出国前夕蒋谷川得了淋巴瘤,然后来央求自己能否延迟一年出国,他才终于正视这段一直真实存在的感情。
也只是相信而已,什么也改变不了。林清平说了拒绝,对方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他深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聪明睿智,理性冷静,骄傲不可一世,即便表面表现地谦恭。答案相信自己不说,蒋谷川也了然于胸。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蒋谷川竟真的会问出来。
蒋谷川和董樑在一起了,林清平知道后觉得还挺开心。虽然对董樑有一种微妙的俯视感,却心底里尊重和愿意相信这个人。以他的角度来看,董樑是天然合适蒋谷川的人,只是蒋谷川不明白,非要苦苦执着于己。而现在,不知他是否还是这样的心情。
在决定之前,问题便解决了。蒋谷川知道他回国,率先联系要见面,而林清平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咖啡馆中见面,时间仿佛还在五年前,只是谁漫不经心地拨动一下指针而已。他们相对坐着,除了轮廓加深,更富经验和魅力外,感情的张力和相处时的感觉一如从前。对方消瘦了,但仍是精神的。见到自己,很兴奋,可是林清平看的清楚,这纯粹的欢喜,很难说还有多少爱情的成分。
谈了很多很多恍然不觉时间流逝。至于内容,也没什么实质。等到从卫生间回来,惊讶地见到董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蒋谷川盛怒,拉着自己要走。林清平挣脱了,笑笑,说,“董樑,好久不见。”弯弯眼,清楚自己笑起来是好看的。
对方调转了头,避开了目光。
林清平知道自己常常没有明确的对错观念和歉疚之心,可是那一瞬,却非常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存在,搅扰了董樑的爱情。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尽管自己真的毫无过错。
他愿意道歉,所以单独约了董樑。他以为自己可以解开对方的心结,也愿意这么做。但是来的是应致治。
莫名其妙的应致治。
圆脸,瘦削,黑亮头发的男孩子坐在他订的位子上,兴冲冲地招手,林清平再狐疑也要问个究竟。走近窗边,对方睫毛扑闪着,上眼睑猛然掀动,连那双大眼睛也因为提溜转动显得更大了。像夏季暴雨前鱼群浮在水面一样,他立刻体会到一阵缺氧般的心悸与慌乱。随之身体升起叫自己颤栗的冲动。
只是一瞬间,他对一个此前一无所知的家伙心动了。
林清平不动声色地坐下。
“应致治。”男孩眼睛又转了一圈。
“我的自我介绍就省了吧?”
应致治点点头,说,“林清平嘛。”
“我约的是董樑,你是谁,和他很熟?”
“好朋友。”
林清平低下头,咳了一声。应致治看人的目光太直接,虽然不具侵略性,但时刻让人感觉被注视着,心肝脾肺都被看个通透,不由自主地想避开。
“你离董樑和蒋谷川远一点。”
他倒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对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义愤填膺和戾气,却饱含对朋友的关心。“可以,但是从现在起到我说再见之前,你不许看我的眼睛。否则,我爱干什么干什么。”
应致治显然不是讨价还价的人,眼睛立刻向旁边转去,就是不再看他。嘴上总是要抗议一下,“中国人总是爱耍这种机灵。”
林清平满意地打量着对方,上下左右肆无忌惮地看,“你当然可以不听。”
应致治轻微撇了撇嘴,“中国式的狡猾。”本也不是非看不可,现下加了限制,倒叫人心痒难耐,直想往对面看。接着连带语言似乎也受到限制,服务员上齐菜之后,默默吃着,话都不怎么说了。
林清平当然一点都不想掺和到董樑他们的事情中间,只是对面的小鬼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太容易。自然想逗他一逗,说些垃圾话,纯作消遣。“你和董樑怎么认识的?”他又眯起笑眼,意识到对方无法正眼看也没有收起。
应致治对着夹起的一颗西兰花——仿佛提问的是它,“我在天桥卖唱,董樑经过时给了一百块。那个天桥底下的车站是他转车的地方,后来只要我去就能看见他。”
“当时你在唱什么?”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林清平心说怪不得,“蒋谷川很喜欢这首歌。”
俩人不再说话,饭桌上变得极其沉闷。待到吃完饭,林清平玩笑似的说了句,“咱们去喝酒吧。”
应致治的头往他的方向转来,目光着落在他面前的桌面,点了点头。那副舍却一身剐的架势,引得他更加想作弄人了。
换来侍者结账,应致治温柔地说谢谢,付了小费。林清平微微惊讶了下,在国内倒是鲜少见人付小费,而对方的熟稔显然是惯于如此的。还有那个笑,耀眼的像天边的流星,却也转瞬即逝。
先后出门。心思活泛起来,一种亲近感很自然地出现,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揽上应致治的肩。被轻柔地拿下来,他便再放上去。如此数次,应致治生气了,仍然目视前方,手却猛地拍了下去,响声太突然,吓人一跳。
林清平终于被迫拉开一些距离,五道显眼的红痕已经印在上面。火辣辣的痛,把最后一道防线也点燃了。他迅速向在前面继续走着的人扑去,双臂倾注了巨大的力气,以猛禽合拢双翼的姿势,将人裹在臂肘之中。
他们踉踉跄跄跌进一条幽深的巷子。
本来也是玩闹的成分居多,林清平笑的很开心,将人抵在墙上,附在对方耳边说,“你的眼睛可不要看我。”
应致治像个陀螺,在他手臂中轻易转了一圈,眼睛紧紧闭着。手下的动作也没了在乎,毫无章法地一阵乱打。一拳击在他的颧骨上。
像不轻不重的提醒,两个男人初次见面,即使不够友好,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他自然很快就怀抱了别样心思,但也不能说多重。可应致治所有的自然反应又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像喜欢男人的,又不像喜欢男人的。林清平食指和中指抵在颧骨上,用复杂的眼神静静地瞧着对方。
巷子里几乎是漆黑的。即使应致治注视着,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倒是他自己,圆圆的眼珠在远方隐约的昏黄灯光下显得诡异的亮。
只一瞬间,林清平拉过他,“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还要去喝酒,走吧。”
应致治跟着走了,声音不大但是很具警告意味地说,“再有下次我就揍你。揍到你爹妈都不认识。”
“OK。你认识就行了。”他嘴上说着,心里想的是待会不灌死你这小子。
大学路的酒吧每一个林清平都熟稔的很。当年的客人和老板换了一批,但还是能见到不少熟面孔。他率先走近“寻常”,这里的老板是他的朋友。
有时候林清平觉得诧异,为什么人越长越大,对于生活,对于人生,依附力却越来越弱。‘世界是我们的’的感觉